短短半個月來，溫州市金融綜合改革試驗區被各大媒體反復提及，成為了中國經濟領域、金融領域中最受矚目、最受期待的一個焦點。不久之前，被民間借貸鏈條斷裂、跑路、高利貸、金融風險等負面信息所籠罩的溫州幾乎一夜之間就集合了中國從上到下的眾多的經濟界人士，而且幾乎所有的人都認為，今天正在溫州所發生的事情必將會對中國金融的改革産生深遠的影響。從基層看改革，從變化看成就，溫州正在發生的哪些事件將會影響中國經濟的巨大變化？央視財經頻道主持人史小諾和著名財經評論員馬光遠、張鴻共同評論。

    國務院十二條發佈，溫州金融改革發令槍聲響起。財經頻道評論員深入一線調研，小額貸款公司如何轉制？村鎮銀行發展面臨哪些瓶頸問題？金融機構創新呈現什麼樣的新局面？

    張鴻：2012年4月10日，我們在溫州採訪金融改革的第一天，央行行長周小川也來到了溫州調研。在這場由央行、浙江省、溫州市政府和溫州當地企業共同召開的座談會上，很多金融企業都借這個機會向周小川提出建議和要求，在這些發言者裏面，我們注意到了這家叫做瑞安華峰小貸公司的負責人。

    翁弈峰（瑞安華峰小貸公司董事長）：第三點，也就是最後一點要求，要求我們各項的優惠政策，包括小額貸款公司和轉製成村鎮銀行的各項優惠政策，希望領導能給我們考慮。

    張鴻：希望能夠轉製成為村鎮銀行，這家小額貸款公司提出要求讓我們很感興趣，因為在國務院發佈的金融改革方案裏，第二條就有提及：鼓勵和支持民間資金參與地方金融機構改革，依法發起設立或參股村鎮銀行、貸款公司、農村資金互助社等新型金融組織。符合條件的小額貸款公司可改制為村鎮銀行。

    那麼這家小額貸款公司究竟是一家什麼樣的公司？他們符合轉製成為村鎮銀行的標準麼？這些問題關係到的不止是溫州的數十家小額貸款公司，更是全國4000多家小貸企業同樣關心的問題。帶著疑問，我們驅車前往溫州市下轄的瑞安市，找到了這家小額貸款公司，並再次見到了這家企業的董事長翁弈峰。

    馬光遠：規模應該在？

    翁弈峰：規模是全國最大。去年底是15.4億的信貸規模，在全國百強企業裏面總資産排第一。

    張鴻：這是一家典型的小額貸款公司，在三年多的時間裏，他們累計發放了近120億元，上萬筆的小額貸款，平均每筆都不到100萬元，其中90%多的發放對像是三農。但其中壞賬卻很少，上百億的貸款裏只有900多萬回收情況不好，不良貸款率僅為0.65%。而這家小貸公司的規模也在三年裏擴大了好幾倍，從最初的註冊資本2億元，發展到了現在8億元的規模。儘管小額貸款業務發展得很好，但在翁弈峰的眼中，轉製成為村鎮銀行才是他接下來最想做的事情。

    張鴻：翁總，您是覺得為什麼咱們這個貸款公司要變成一個村鎮銀行？我覺得你們現在全國最大，活的挺好的。

    翁弈峰：對，我們現在小額貸款公司當前做得也不錯，但是小額貸款公司目前來説，它存在一個瓶頸障礙，比如一些政策支持上面，現在就是人民銀行銀監會一個文件，沒有看到其他更多法律支持的。

    馬光遠：一個指導意見。

    翁弈峰：第二個，最瓶頸制約的是融資的比例，現在規定像我們浙江省，它是只有資本金的的50%可以做，那我們現在算是大的，8個億的註冊資本金。我們從2008年11月28號成立，兩個億，通過2009年、2010年增資，現在8個億，加上我們現在的凈資産現在有10個億，融資5個億，充其量現在只能做到15個億左右的貸款總量。假設讓我們做成村鎮銀行，那麼村鎮銀行的資本金要求就來的寬裕，它有個8%，哪怕是再高一點，那麼我們就按照8%的算，我8個億的註冊資本金，最後總量可做到100個億，這相比15個億，不管是自身的效益，社會的認同度，社會責任的承擔都是很有意義的。

    馬光遠：我們説金融機構的時候，其實作為銀行這樣的金融機構，它最大的作用是一個放大效應，他一塊錢能變成十塊錢。也就説你凈資産比如説你有一塊錢，你可以貸出10塊錢，但是如果説你把這個杠桿拿掉的話，那就不叫信貸的一個專門機構，但是我們現在看到中國的小額貸款公司，它恰恰具有這種信貸的功能，但是沒有放大的效益。

    翁弈峰：對，放大不了。

    馬光遠：等於是你戴著鐐銬在跳舞，這個舞不管你跳得多麼華麗，多麼好，你不過是在一個小圈子裏，你的放大效益是有限的。所以説我想小額貸如果一旦能夠轉成村鎮銀行，那麼一方面當然我們看到一個最大的一個意義就是，轉村鎮銀行的時候，因為很多小額貸事實上都是有民間資本的投入比較多一點。

    我想這種情況下兩層的意義，一個是把一個非銀行的金融機構，非銀行的這麼一個公司性質的東西變成銀行。另一個，為民間資本未來直接成立村鎮銀行，打一個伏筆，在風險投資裏。

    張鴻：這次12條裏面有民間資本直接成立。

    翁弈峰：我們就看到這12條裏面第2條，具體的細的東西沒公佈，但是第二條裏講到兩句話，允許民間資本發起村鎮銀行，條件成熟的小額貸款公司可轉製成村鎮銀行，這個我們理解就是民營企業、民營資本可以當主發成人，原來村鎮銀行一定要銀行發起的本金。假設説沒有這一點，那麼就不在試點的範疇之內了，那麼銀行發起成立村鎮銀行，全國都可以做，就不是咱們做試點，我們理解既然是試點，它就應該允許我們民間資本或者小額貸款公司直接翻版改制。

    馬光遠：作為最大股東，現在，現在它這個規定村鎮銀行的最大股東必須是銀行。單一最大股東必須是銀行機構。

    翁弈峰：對。

    張鴻：這是《商業銀行法》有這個規定。

    馬光遠：《村鎮銀行管理辦法》。這個管理辦法裏面有。

    翁弈峰：要真正允許我們改制的話，首先一個前提就是《村鎮銀行管理辦法》要進行完善和補充，要把民營資本、民營企業發起成立要補充進去才行。

    馬光遠：也就是説把那一條就是規定説資本銀行組織發起的做單一最大股東。恐怕這條得拿掉，可以規定説，銀行可以成為股東之一，但是不一定規定你非是第一大股東，因為我們知道現在除了民生銀行，銀行基本都是國有的。如果讓銀行作為第一大股東，那也意味著民營資本就做不了第一大股東。

    張鴻：那天周小川行長的座談會上，有村鎮銀行的也在那抱怨，説我們壓力也大，就説利率不能這個浮動，還有你説的網點，不可能有那麼多網點，然後因為村鎮銀行可能吸收存款的範圍有限，它吸收存款本身不可能有那麼強的能力，所以既然小貸公司現在這麼好，那就不轉，就這麼做著。

    馬光遠：而且我感覺就説，像你們這個發展不錯的，如果小的小額貸都轉成村鎮銀行，那麼小額貸款本身怎麼發展？

    張鴻：你們做大了，都不做這個了，都跑那做那個了。

    翁弈峰：其實從我目前這種認知的狀態來説的話，首先我們是樂意往村鎮銀行這邊轉。

    馬光遠：你是覺得這個銀行名字好聽，還是？

    翁弈峰：基於第一個考慮，目前小額貸款公司不管是從定性，還是金融的準入，還是處於摸索階段，還是處於試，那麼真正轉成銀行的話，首先就是像我們的股東，像我們的發起人，他不是説一味要追求賺多少錢，做銀行也是一種社會責任。第二，我感覺資金的融資瓶頸馬上就突破。以目前這種條件，小貸公司就是約10個億做，比之我這個目標，可以馬上有100個億的目標，當然有存款組織進來，才能做。第三個考慮，我們也寄希望於做成銀行以後，今後要利率市場化的話，那麼我風險能控制做的話，這個小貸金融機構也能在縣域經濟當中能保證好的發展，我做利差可以少賺點。比如現在小額貸款公司，我賺的利差可能是5厘、6厘，那我可能就少賺點，賺個一厘、兩厘，我100個億賺個兩三個億是沒問題，風險控制是前提，所以我感覺到大家會樂意比如説往村鎮銀行轉。

    張鴻：我是替現在這些客戶或者潛在的客戶擔心，就是你們轉成了村鎮銀行。

    馬光遠：門檻是不是就高了？

    張鴻：你看你現在小額貸款，然後有三農的，有養豬、養雞的可以在你這貸款，然後你變成銀行以後，是不是和現在的銀行一樣，就是那個門檻我又進不去了？

    翁弈峰：我們轉成村鎮銀行，我們肯定不會象現在的銀行做業務那樣去做，那肯定是沒有競爭力的。我們只能是做大銀行之外的，這種村鎮裏的真正的業務。養雞、養鴨的，我繼續還要讓他們養，繼續還要做，這是一個根本的問題，你的客戶群就是定位在人家大銀行不想做，做不了的這種客戶。

    馬光遠：對，因為小額貸款公司我們當時搞這個的時候，並沒有想著説，這麼一個東西，它是永遠要做下去。當時有兩種聲音，一個是，它就是我們整個金融鏈條上很重要的一環。但是還有一個因素，在我們大量的小銀行出現以前，它是一個過渡的産物。那麼未來會不會就是小額貸款公司會不會從此消失掉？因為村鎮銀行事實上可以代替它的所有的功能，並且可以吸收存款。

    張鴻：我覺得你那個不重要，就是事實上只要是金融機構，如果分層次服務基層的那種小的客戶的話，它叫什麼其實不重要。叫什麼重要嗎？

    翁弈峰：不不，它有制度上的安排。

    馬光遠：一個金融企業，一個是非金融企業。

    張鴻：那也是金融企業。

    翁弈峰：但是我覺得不可能這麼多的小額貸款公司全部轉成村鎮銀行，那麼我們這次改革試驗區的真實意義不是説把小額貸款公司全轉成村鎮銀行，那個就不叫改革。我感覺到就是，我們就是這麼打算，轉不成村鎮銀行，其實自己還要繼續做好做優，要繼續生存，比如我們現在的小額貸款公司，我們要繼續做得話，對現有的小額貸款公司存在的一些問題，其實銀監會、人民銀行，包括現在政府，那麼都得要看這個問題。就是真正優質的好的小額貸款公司，不能轉村鎮銀行，也要讓它繼續發展。所以説就是小額貸款公司政策要扶持，村鎮銀行貸款也要扶持，尤其是現在小額貸款已經成為一種現實，成為一種地方金融的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全國已經4000多家了。這個不是説原來放高利貸，原來是不規範的。

    馬光遠：這個其實挺好的，所以我認為，我們既然是改革，包括這一次我們講溫州金融改革，我認為我們的整體思路還是應該放，應該淡化風險意識。當然風險是要管理的，但是你不能把風險放在第一位。因為我們要探索，我們要探索的是某一個制度本身它的生命力，而不是説你的風險控製程度。所以我認為如果大的思路對，是一個放的思路的話，那麼你會發現，這麼多年，溫州經濟是放出來的，不是管出來的，溫州沒人管。出了這麼一個政策以後，你去看溫州改革開放30多年的歷史上，你很難看到國家給它一個很特殊的政策，但它發展起來了。

    張鴻：但是另一種説法是，沒人管，所以去年下半年開始，你看到暴露出來很多這樣的風險出來。

    馬光遠：那是因為一直不承認它的合法的存在，如果説承認某一個東西是合法存在的，它會很好。

    張鴻：所以它需要一種認可。

    翁弈峰：所以我感覺小額貸款公司，這個領域是值得研究的。

    馬光遠：對，所以這也叫機制的創新。

    翁弈峰：就你把進入的機制，甚至可以建立退出機制。慢慢的退出機制，就説你到時候你想走得話，也可以，也可以拿優先股的分紅，也可以參與風險的風險承擔，真正把民間資金陽光化了。

    張鴻：大家都在等另一隻靴子落下來

    （《今日觀察》評論員）

    不管是實體經濟，還是面臨改革的小金融企業、村鎮銀行，他們都在猜國務院通過的12條，到底哪一條和他有關係，甚至有一些發揮小學語文的水平，説這個地方到底是逗號，還是句號？如果這一句是句號的話是什麼意思？如果是逗號又是什麼意思？我們調研第二天，正好趕上央行行長周小川也在溫州，他在座談會上提到，現在發令槍已經響了，大家可以開始行動，開始做一些事情了。但現在大家在等什麼呢？在等劃方向或者是劃規則，現在起跑了，開始跑，但是跑道在哪，我的方向到底在哪兒？大家在等另一隻靴子落下來。

    馬光遠：溫州金融改革大戲已經有了開頭

    （《今日觀察》評論員）

    我覺得這個熱度不僅僅在溫州，這肯定是中國金融改革的一部大戲。我們看到，3月28號國務院的常務會議列出的12條是一個原則性的東西，但是具體的實施方案是什麼，每一條怎麼樣去實施，大家都有各自的很多的想法。現在來講，這麼一部大戲本身是一個原則性的，它不是一個很完整的，現在唯一給了你一個大方向就是要改革，民間借貸要合法化，民間資本可以投資銀行等等，但是具體怎麼去走，大家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説法。一千個人心裏有一千個哈姆雷特，現在是一千個人心裏有一千個溫州金融改革腦袋裏的方案，不管未來這個大戲怎麼樣，它已經開了一個頭，而且引起了大家的關注，每個人都對這個事情非常關注。

    張鴻：最關鍵的是主要發起人是誰

    （《今日觀察》評論員）

    這個很難説沒有成功，因為現在他們在招標轉，還沒有正式的啟動，有一些條件我們還不知道。我們參加座談會的時候發現，村鎮銀行也有他們的難處。我問一個小額信貸公司老總，我説你現在活的挺好，貸款量最大，你為什麼要轉成村鎮銀行？這個老總表示，我們現在是低層次的難處，轉完之後，我們享受的是高層次的難度。村鎮銀行可以吸收存款，我們放貸量就會增大，我的資本金或者吸存量按照杠桿化來説的話，可能比現在的放貸量要大出好幾倍，所以我當然願意成為村鎮銀行。

    現在的問題是什麼呢？就是成為村鎮銀行有一些條件，我們是知道的，比如説你的風險控制，你的網點得有多少，你的內部管理機制等等，但是最關鍵的一條，我們不知道主要發起人到底是誰，大股東是誰，所以我們也很難説它迫切，如果説主要發起人必須像原來村鎮銀行設立的時候，要求必須是銀行的話，它就不迫切了，那我們就不轉了，我們不願意放棄這個地位，另外轉成了以後也不是他的了。

    馬光遠：很多小額貸款公司都想轉為村鎮銀行

    （《今日觀察》評論員）

    現在很多的小額貸款公司可能都有意願要轉成村鎮銀行，叫銀行以後，比小額貸款公司會要好一點，這是他們共同的一個看法。我們去的這家小額貸款公司是溫州最大的小額貸款公司，我們去了以後，他的裝修和辦公的條件和我心目中的小額貸款公司簡直不可同日而語，就是一個真正的金融機構，特別好，各個部門都是非常健全的，是一個整體的體系。而且他的收益非常好，去年的凈利潤在15%左右，而且風險很少，不良貸款率非常低。

    在這種情況下，我們非常奇怪他們為什麼要急於轉成村鎮銀行？他們認為有兩個瓶頸在制約著小額貸款公司發展：第一，它們沒法吸收存款，因為他們不是銀行機構；第二個放貸倍率不夠。他們常常遇到很多很好的項目，但由於他們資本金本身不大，又受到放貸倍率的限制，所以導致他們沒法去做更多的業務。因此他們認為，即使轉成村鎮銀行以後，利率可能會受到管制，在很多監管方面會有一些更高層次的要求，但是他們認為最起碼從目前來看，轉比不轉好。

    馬光遠：小額貸款公司和村鎮銀行各有利弊

    （《今日觀察》評論員）

    事實上我們看到，小額貸款公司跟村鎮銀行，它的生存是各有利弊。小額貸款公司在貸款的時候，它的利率比村鎮銀行裏邊要高很多，可能年化率能達到24%左右，這個已經很高了。但村鎮銀行利率沒這麼高，大大低於這個。也就是説，未來如果一旦轉成村鎮銀行，它的盈利空間要大大的要降低。但是無論是小額貸款公司，還是村鎮銀行，它本身都有自身存在的價值，都有不同的服務領域。我們目前的無論是支持三農也好，還是支持小微企業也好，小額貸款公司和村鎮銀行都有各自發揮餘地的地方，我們並沒有説村鎮銀行就一定比小額貸款公司好，或者是小額貸款公司本身就比村鎮銀行強，其實這樣的服務更加立體化，我認為都需要。

    張鴻：我們應該給小額貸款公司更多的政策。

    （《今日觀察》評論員）

    如果説，我們最優質的小額貸款公司都必然會轉成村鎮銀行的話，其實某種程度上意味著存下來的這些小額貸款公司都是二流的公司，最優秀的都不是小額貸款公司。我們能不能有這樣的辦法，就是在這邊我們也給它更好的政策，管理層需要清楚小額貸款公司的定位是什麼，如果它是多層次當中的一個必然存在的話，我想我們就應該給它更多的政策。

    （《今日觀察》欄目播出時間：週一至週五21：55—22：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