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晚報》消息:11月17日至20日,泉州市將舉辦紀念施瑯將軍暨清廷統一台灣320週年活動。其間,還將舉行“施瑯與海峽兩岸”學術研討會。我國著名清史專家、國家清史編纂委員會主任戴逸先生是研討會受邀專家的當然人選,但因為身體等原因,不能南下。
11月13日,北京已是冬寒料峭。我們專程從泉州飛赴北京採訪了他。
戴逸先生是我國著名歷史學家,中國人民大學清史研究所名譽所長、教授、博士生導師。曾擔任過第四、第五屆中國史學會會長、國務院學科評議組召集人、北京市文史研究館館長等社會職務。上世紀50年代他就以一部《中國近代史稿》蜚聲史學界,80年代又以《簡明清史》在國內外學術界産生了廣泛影響。他對清史研究領域具有開拓性的貢獻,從上世紀50年代起,戴逸就致力於編纂《清史》,雖飽經挫折而矢志不移,組織了一系列重大研究課題,培養了一批史學研究的學術人才。盛世修史,戴老終於等來編纂清史的成熟時機,2002年底,《清史》編纂工程啟動,戴逸被任命為國家《清史》編纂委員會主任,他以全部心血投入到這部牽動幾代學人的浩大工程中去。
位於北京東城區地安門東大街3號的中國人民大學清史研究所,曾經是清朝陸軍部所在地,1924年成為段祺瑞“臨時執政府”所在地,現已被列為北京市市級文物保護單位。幾天前,北京剛剛下過雪,屋頂的積雪還未化盡。在這處充滿歷史凝重感的歐式古建築裏,今年已是76歲高齡的戴老接受了我們的專訪。
《清史》將對施瑯“大書特書”。施瑯將被定性為“傑出的政治家、軍事家、愛國主義將領”
戴逸先生是國家清史編纂委員會主任,編纂《清史》是他一生的夢想。我們採訪的話題從正在編纂中的《清史》開始。
記者:戴老,您是國內研究清史的泰斗。《清史》編纂是一件浩大的工程,為編纂《清史》您奔波了半個多世紀。人物志將是《清史》中的一個很重要的部分,我們很想知道,施瑯將軍會不會納入其中呢?
戴逸:施瑯是清代一個非常重要的人物,他是統一台灣的前線主要統帥,也是重要的決策者,他統一台灣的功績,是非常重大的,所以在我們將來的《清史》裏頭,必然要對他大書特書。
記者:您能詳細介紹一下將如何對施瑯“大書特書”嗎?
戴逸:首先要寫他在康熙初年,就一直主張統一台灣,而且他率領軍隊,幾次出兵,但因為海上遇到風浪等原因,沒有成功;其次,台灣提出與清朝議和,要求能像朝鮮那樣,不屬於中國,康熙當然不能同意,施瑯將軍也是堅決反對。施瑯認為,對台灣,可以優待它,但決不能把它當做外國,我覺得這是很有遠見的。另外,在統一台灣過程當中,施瑯是實際的主帥,他的各種軍事準備非常充分,親自率領軍隊浴血作戰,非常英勇。台灣統一後,他對台灣的善後工作處理非常恰當。在台灣棄留問題上,他反對放棄台灣,堅決要求台灣留下。有關施瑯統一台灣的歷史記載很多,寫起來很詳細。
記者:施瑯這人,歷史上還是有一些爭議的。您能不能透露一下,在《清史》中,如何給施瑯“定性”呢?
戴逸:施瑯將軍的歷史功績是非常卓越的。他堅持統一台灣立場,實際上統帥了軍隊,一舉擊潰了鄭氏集團,把台灣統一過來。施瑯是有政治胸懷的,統一台灣後,他拋開私人恩怨,以國家大局為重。他堅決主張要保留台灣,這是一個很有遠見卓識的舉動。所以完整地評價施瑯,就是“傑出的政治家、軍事家、愛國主義將領”。
施瑯歸清是“棄暗投明”。施瑯在統一台灣的過程中,起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國內史學界有一種觀點認為,施瑯作為漢人,不應該為清朝廷服務,因為他所消滅的台灣鄭氏集團是漢族地方政權。相反的觀點則認為,中國是—個多民族統—的國家,只要是為國家統一、民族融合、社會進步作出貢獻的人,都應該得到充分的肯定和讚揚。編纂中的《清史》將如何給施瑯“蓋棺定論”呢?
記者:在《清史》中,將會如何記載施瑯從鄭成功部下,到歸順清朝這一過程?
戴逸:鄭成功在收復台灣後,很快去世。這時候的歷史形勢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主要是清朝已基本統一了中國大陸,台灣鄭氏集團內部矛盾很大,你爭我奪,喪失了統一全國的可能性,所以當時鄭氏集團很多人,包括鄭氏的親戚、族人,看到大勢已去,都歸順了清朝,施瑯也是在這種情況下歸清。他這種歸清,不能説是背叛的行為,應該説是“棄暗投明”。
記者:施瑯在統一台灣中起到什麼樣的作用?
戴逸:施瑯是一個偉大的人物,他統一台灣,為統一中國做出了卓越的貢獻。如果沒有施瑯的話,台灣的統一可能還要推遲,還不會那麼順利。當時選將是一個很大的問題。康熙起用施瑯的過程比較漫長。康熙之所以選擇施瑯,是經過了李光地、姚啟聖等人的推薦,又經過考察。康熙開始並不很信任他,因為他畢竟是從鄭成功那兒來的。但施瑯統一台灣的決心始終不變。他在北京住了大概有十餘年時間,是一個在蟄伏中尋求作為的過程。最後康熙對他完全解除懷疑,完全信任他,這也是康熙的英明之處。施瑯熟悉台灣的政治、軍事、山川地理,既了解台灣的情況,又能習水戰,又有文韜武略,這樣的人才是很少的。在統一台灣的過程當中,施瑯起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施瑯高瞻遠矚地堅持保留台灣的意見,對開發台灣作出卓越貢獻
台灣是中國領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台灣今日的成就,是兩岸中國人共同努力的結果,充滿著台灣人民蓽路藍縷的創業歷程,特別是歷代先行者對開發台灣的開拓性貢獻。
記者:統一台灣後,施瑯向康熙上呈奏折《恭陳台灣棄留疏》,對台灣前途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您對這有什麼評價?
戴逸:清朝在統一台灣以後,內部有兩種不同的意見,一種主張放棄台灣,一種主張保留台灣。為什麼要放棄台灣呢?因為當時台灣人口很少,生産不發展,不能納很多稅。如果保留台灣,要駐紮軍隊,要派駐人員管理,這要費很多錢,對財政是一種負擔,很多官員見識淺薄,為了省錢,主張不要台灣,放棄台灣,這顯然是一種錯誤的主張。當時這種意見在清朝內部還是佔了很大的比重,康熙也在猶豫不定。在這種情況之下,施瑯上了奏疏,因為他對台灣情況最了解,他認為台灣是東南的門戶,如果把台灣放棄了,就是把城門打開,必然要被外國勢力佔領,這必將極大地危害中國。康熙採納了他的建議,台灣得以繼續保留下來,施瑯這個見識可以説是高瞻遠矚。
記者:施瑯將軍對台灣作為戰略要地這一點認識是非常深切的,對嗎?
戴逸:對。他認為,台灣是中國的門戶,是東南四省的要害。台灣如果被敵人佔了,中國就不會有安寧的日子,老百姓就要苦於戰火。今天看來,他這些見解仍然沒有過時。
記者:施瑯統一台灣後,對開發寶島做了很多的工作,當年施瑯開發寶島對我們今天有什麼意義?
戴逸:統一台灣後,施瑯將軍對台灣善後的措施是非常恰當的,他在台灣設官、駐兵、築城,搞了很多建設,興修了水利,開墾了很多土地,以後台灣發展非常迅速。當時,台灣人口很少,只有幾十萬人口,到了甲午戰爭,大概200年的時間吧,台灣人口已發展到了250萬人。台灣的經濟蓬蓬勃勃地發展,處於全國領先。在洋務運動時,基隆煤礦成為全國第二大煤礦。台灣的鐵路也是全國最早建設起來的。台灣的茶葉、糖業、樟腦等等一些産業,都得到蓬勃發展。福建大批的移民,特別是閩南移民,大批來到台灣,在台灣找到安身立命的地方,今天的台灣人很多都是閩南人,語言上也是閩南文化。國家的統一,對台灣的前途,都有非常光明的前景,對大陸也是。比如後來大陸的大米實際上很多是台灣供應的,大陸的許多産品,也大量銷往台灣。
紀念施瑯可以喚起我們對300多年前歷史的回憶,啟發我們採取正確的策略,來解決台灣問題
記者:泉州將舉辦紀念施瑯將軍暨清廷統一台灣320週年活動,想邀請您去參加,您因故不能去。我們很想知道,您對我們舉辦這樣一個活動有何評價。
戴逸:我非常讚賞,很想去參加,但因為自己身體不太好去不了。這樣的活動是非常有意義的,聽説這次還有些台灣的學者來參加這個活動,海內外專家學者將通過參加這個活動,研究、紀念、討論施瑯將軍,對其一生能有更深的認識,學習我們300年前這樣一位愛國將領的歷史作為。通過舉辦這樣的活動,將使我們更加了解當時的歷史事實。儘管台灣當局想讓台灣的老百姓忘掉自己的祖先,但兩岸人民決不會允許。要(通過活動)讓兩岸人民都知道這段歷史,知道300多年前這個艱難的締造統一的過程來之不易。
記者:現在我國社會安定穩定,人民安居樂業,我們花很多精力研究歷史。您曾經説過:“歷史之因結出現實之果,只有深入地了解歷史,才能夠有效地創造和推進現實”。我們這個時候來研究施瑯,您覺得它的現實意義是什麼呢?
戴逸:那當然是很重大的。完成祖國統一大業是中華民族的共同目標,我們也要像施瑯將軍一樣,以執著的、堅定的信念、意志,了解台灣,懂得台灣,採取正確的策略,來解決台灣問題。
記者:您能再詳細點給我們講講一下這個問題嗎?
戴逸:現在紀念施瑯將軍,有很重大的現實意義。因為台灣當局有些人主張要把清史等中國歷史劃入到世界史的範圍,其目的是要讓台灣人忘掉自己的祖先,背棄自己的祖國,這是一種險惡的用心。我們今天紀念施瑯將軍,可以喚起我們對300年前一段歷史的回憶,知道當時的歷史事實是什麼樣的。台灣人就是中國人,台灣人和大陸人在種族上、在血統上是一樣的,在文字語言、宗教信仰、生活習慣上也是一樣的。台灣和中國血肉不可分,所以今天研究這段歷史,可以增強我們推進祖國大業的信念。
要積極弘揚施瑯愛國主義精神,推進祖國統一大業
記者:在今天,如何弘揚施瑯這種愛國主義精神,推進祖國統一大業?
戴逸:要向施瑯將軍學習,學習他那種對統一台灣堅定執著的信心、決心,百折不回;再一個要學習他對台灣的了解,他對台灣的山川地理、海上風滔,軍隊、政治方面的情況都非常了解,所以他的措施非常恰當,所實行的政策,採取的軍事措施都是比較成功的。當時台灣軍隊相當堅強,劉國軒的軍隊也能徵善戰,但打不過施瑯。另外呢,他對統一台灣善後,處理得非常好。澎湖一戰後,台灣本土就沒有進行戰爭,和平歸降,沒有大的殺戮。
記者:您可能有很多台灣的朋友,尤其是學者朋友,在和他們交往當中,您能感受到什麼樣的情懷?
戴逸:我的很多台灣朋友祖籍在大陸,根在大陸,都非常懷念他們的親人。特別是我的很多台灣朋友都是讀歷史的,都了解兩岸的歷史是一脈相承的,絕不能被分割。對於台灣當局想要取消中國的歷史這種倒行逆施的主張,感到痛心疾首。
記者:您知道,鄭成功和施瑯都是我們泉州人,從他們兩人的淵源關係中可以獲得哪些啟示?
戴逸:鄭成功當然是一個非常偉大的人物,他驅逐了荷蘭人,收復了祖國的寶島,功績十分巨大。施瑯將軍也是一個偉大的人物,他在鄭氏集團盤踞台灣的情況之下,能夠毅然地統一台灣,這對中國是一個重大的貢獻。施瑯本來是鄭成功的部將,後來歸清,有人可能會説這是不是一個叛變的行為,是不是“漢奸”的行為?我認為這種看法是不對的。因為當時明朝和清朝的鬥爭,是我們國內的兄弟的鬥爭,兄弟之間的相鬥,不是外來政權,所以跟外國侵略中國是不一樣的。後來外國殖民者侵略、蹂躪中國人,奴役中國人,遭到中國人民的強烈反抗,兩者是不同性質的。
中國一個多民族的國家,在古代,哪一個民族的政治比較先進,它就有可能建立全國的統治。蒙古的成吉思汗、忽必烈,清朝的努爾哈赤、康熙、乾隆這些人,他們都屬於少數民族,今天我們對他們的歷史功績都要抱肯定態度。漢人為滿族建立的政權做事,不能説是“漢奸”;反過來説,滿人為漢人做事,也不能説是“滿姦”,我們今天要消除這種民族歧視、民族仇視的觀點。要反對這種“我不能為你做事,你也不能為我出力”的觀點,要團結起來,提倡一種民族集結力,做到合作、信任,共同建設我們的祖國,實現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楊傑
責編:淩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