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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在等待(孫婧靜)

央視國際 www.cctv.com  2005年08月16日 16:20 來源:

  2005年2月14日,情人節。我給一個採訪對象發了一條手機信息,他叫楊斌,2月14日是他的生日,我祝他生日快樂。他沒有給我回信息,我稍感不安,因為他是一名白血病人,我去採訪他的時候,他已經到了慢性粒細胞白血病的最後時期,一直在做化療,再過半個月就能知道他到底能不能做骨髓移植手術了,我等待著他給我回信息,還説那句話,他相信一切會好的。

  可是沒有。

  我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沒有給他打電話,因為他用的是上海的號碼,而他人在杭州,手機費很貴的。

  2004年12月中旬,欄目裏很多人被調去做新開播的社會與法頻道的新欄目《大家看法》的節目,分給我的任務是——領導的原話就是——做一期有關造血幹細胞捐獻的片子,一句話15個字,完了。至於這期節目具體做什麼怎麼做都由自己解決,欄目開播之後很快就要播。聽了之後我一臉愁苦,“欄目在打仗。”領導把我的肩膀拍得啪啪作響。

  於是我獨自一人上網查找有關資料,很快我看到了一個名為“青年白血病人楊斌的個人求助網站”的網站,看了這個網站之後,我決定就拍攝楊斌的故事。

  楊斌1981年出生在上海金山紅陽村,上初中的時候他爸爸得了腎炎,後來又轉為尿毒症,本來楊斌家的條件在他們村還算不錯的,然而不錯的家境一直是靠他爸爸勤勞又有頭腦支撐著,當爸爸得了尿毒症喪失了勞動能力的時候,楊斌説,他似乎能聽到這個家轟然倒塌的聲音。上初中的時候楊斌學習成績很好,是他們紅陽村為數寥寥的有望考上重點高中的學生之一。中考之前,姑姑找他談了一次話,和他商量能不能不考高中直接考個中專,因為他父親的病情已經很嚴重了,姑姑希望他能早點兒參加工作,減輕家裏的負擔。楊斌説,父親得病之後他一直沒有特別清晰特別明確地懂得這件事的嚴重性,姑姑找他談完話之後他才明白。最終楊斌選擇了石化中專,這是當時最好的中專,錄取分數線比別的中專都高,接近300分,而楊斌的中考成績是471分。

  1997年,楊斌等待畢業前的實習,他馬上就可以上班掙錢了,他很高興,也許他可以把這個家支撐下去。而就在這一年的年底,爸爸去世了。楊斌沒想到那麼快,他以為用藥可以讓爸爸再維持一段時間,哪怕只維持到他掙第一筆錢。這時媽媽告訴他,家裏早就沒錢了,為了給他省學費,爸爸自己把藥停了。

  後來,楊斌很順利的找到了一家不錯的實習單位,他很努力,也得到認可,很快公司通知他做體檢,之後就可以簽合同。楊斌看見希望是個什麼樣子了,從此以後他可以養活母親,撐起這個家。後來楊斌説,他憎恨那次體檢。

  網站上説,楊斌在最好的骨髓移植中心——浙江大學附屬第一醫院骨髓移植中心做化療,我直接來到杭州,到浙江大學附屬第一醫院。在骨髓移植中心的病房我沒找到楊斌,醫生説做化療的病人都在醫院後面的一號樓,他幫我們先打個電話聯絡了一下,放下電話醫生説楊斌説他馬上就過來,我一下感到特別不安,他是個重病病人,我應該直接走到他的病床前。我馬上讓醫生再打個電話告訴楊斌等著我們過去,電話打通後醫生説楊斌已經往我們這邊來了。

  楊斌很高大,不像上海人。我見到他馬上埋怨他為什麼不等我們過去,楊斌説去一號樓要拐來拐去不好走,已經有記者採訪過他了,他説他發現記者總是帶著很多很重的東西。楊斌很健談,如果他還有頭髮不戴口罩,從他的狀態你不會覺得他是個重病病人。

  楊斌讓我們等一下,他説有事要問一下黃河主任。黃河是骨髓移植中心的主任,也是我們國家造血幹細胞移植的專家。他問黃主任到底他什麼時候能做移植,黃主任説你別急,你看你現在化療挺有效果,原始細胞已經從74%降到30%左右了,再做一個療程,再降降才行。當時我在一邊聽著這段對話,我並不明白原始細胞是什麼,74%又意味著什麼。後來在採訪黃河主任的時候我才搞清楚,原始細胞就是骨髓裏的原始造血細胞,健康人的原始細胞在不斷分化成為紅細胞、白細胞等為人體所用,沒分化之前,原始細胞不能進入循環系統,白血病人就是原始細胞停止分化了,也就是不再造血,骨髓裏的原始細胞比例越高也就意味著病情越重,我問黃主任原始細胞74%意味著什麼,黃主任盯了我一會兒,顯然是在措詞,最後他語速很慢地説,意味著病人已經到了白血病的最後階段。當時我腦海裏突然之間蹦出一個畫面,就在我的鏡頭前楊斌倒下去。之後我突然就想起當時楊斌和黃主任的那次談話,他那麼平靜,那麼坦然,還説他挺想在過年前把移植手術做了,然後能回家過年。黃主任説楊斌是個了不起的病人,跟醫生溝通病情都是他自己來,他對自己的情況非常清楚。

  採訪楊斌是在他和媽媽租住的屋子裏,12月的杭州非常濕冷,必須一直通風,窗戶都開著。楊斌説現在他最擔心他媽媽,他聽他媽媽説過如果他好不了她也不活了這樣的話,他説他怕自己進移植艙之後有什麼意外發生,媽媽一個人在外面,不知道該怎麼面對。

  “我媽媽才是最可憐的。”楊斌這樣説的時候,他媽媽就站在窗戶邊,背對著我們。

  “不過我相信一切都會好的,天將降大任于我。我總覺得我會好的。你覺得呢孫記者?”我沒想到他會問我,我本能地笑笑,我了解了他的病情,我説不出來“當然一定會的”,但除此而外別的都沒法説,我只好笑笑。

  2000年楊斌被確診,那時他的確非常有機會治愈,他比很多白血病人幸運的是確診得早,當時他還在慢性期,只要找到合適的配型,他很有可能移植成功。但是眼見著希望被消磨得一點兒不剩比沒有希望還要不幸得多。4年過去了,楊斌已經從慢性期轉為急變期,不斷地配型不斷地配型,一直沒有人跟他匹配成功。到2004年8月,台灣傳來消息,有人和他配型成功了,然而他的原始細胞已達到74%。

  “聽到你們來,我那些病友都很高興啊,説讓你們給宣傳一下骨髓庫。”楊斌説的這句話被我用在了節目的結尾,楊斌的很多病友都在等待中死去了,我放下話筒就去問在哪報名捐造血幹細胞,醫生詳細詢問我的身體狀況,最後醫生説我是過敏體質不能捐,我心裏説:“我怎麼是過敏體質?!”

  2005年1月6日,節目快要播出的時候我給楊斌發短信,問他的情況怎麼樣,楊斌沒回,我不由得擔心,又想到最壞處,可我又不敢問。1月8日楊斌回了信息:“你好孫姐,不好意思剛看到你的短信,謝謝你的祝福,我這幾天在上海家裏,最近感覺還好,後天就要回杭州化療了。我想一切都會好的。”我估算著時間,到了3月初,他的化療就做完兩個療程了,那時候就應該能做移植手術了,也許我還能再去杭州,眼看著他做完手術。我心裏是這樣打算的,也跟領導這樣説了,領導決定等到3月初再播楊斌的節目,在節目中加上他做移植的情況。可是2月14日,他的生日,我給他發信息他卻沒回。我想著,也許在化療什麼的,過兩天又會收到他遲到的信息了。等了兩天到初八上班,忽然非常忙起來,一直到3月初。一天編輯向我要楊斌的電話,説錄主持人演播室,跟他做個連線。

  錄完演播室編輯回來找我,説楊斌今天燒五七了。我一下子沒反應過來這是什麼意思。編輯説上海那邊親人去世後每隔七天要燒一回紙,楊斌已經燒五七了。電話是楊斌的姑姑接的,他媽媽已經回上海老家了……編輯還在説著,可我已經聽不進去了。我像一隻撐得拍飽拍飽的傻鵝。編輯看出來了,柔聲説你沒想到這麼快吧。不,我想到了,哦,是的,我沒想到這麼快。五七了,那就是一月底的事,太快了。

  我離開編輯走到走廊,我不知道要上哪呆一會兒。這種感覺楊斌説過,他被確診那天,他從醫院裏走出來的時候,走到醫院門口,他不知道要去哪。

  我翻出拍楊斌採訪的那盤帶子,一個人在機房看:

  採訪完了,鏡頭沒有停,

  楊斌長舒一口氣。

  楊斌媽媽走進畫面,用上海話説吃藥吧。

  楊斌坐起身,開了一瓶藥,説這是安利鈕崔萊,我現在身體虛,吃點兒營養藥。

  楊斌吃藥——

  楊斌吃完藥對著鏡頭外的我説:

  “孫姐你看過鈕崔萊的廣告吧,我以前最煩廣告,不過鈕崔萊的廣告特別好,他説:有健康才有將來。”

  我淚流滿面。

責編:西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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