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的事已經過去了,有不少都已模糊不清了,可也有不少雖已過去很久,可還歷歷在目,難已忘懷。 我出生在攀枝花的會理鎳礦,那時那裏的代號是901,那裏是山區。只因為那裏有鎳礦,才得以被冠上代號。那時的事許多都已只記得一些片段了,不過那些片段卻是不少,最讓我覺得自豪的是我上山砍柴,一個人把一根直徑有二十公分,長有兩三米的木頭拖回了家,那時我具體多大我也記不清了,反正不超過五歲,因為我四歲多的時候就離開了那裏。來到了峨眉燕崗,同父母住在了一起。小的時候很聽話,也很調皮,也很老實。可還是挨了很多的打。不過也使我受益非淺。 小學時我的成績很好,年年是三好學生,到了該畢業的時候,父母想讓我去讀地方學校,説是教學質量好,可我還是想讀子弟校,結果是我不得不去了我不想去的地方學校,於是我就不讀書了,上課時不聽 講,回家不做作業,結果第一學期考試就有幾科不及格,其實那些題對我來説是簡單的,可我就是不做。就這樣,一直到了初二讀完,父母想著還是又將我轉回了鐵中,不過我的功課拉下了太多,所以畢業只考了 497分,家裏又讓我去考了中專和技校,還不錯,中專還是分局第三名。 但我沒去,因為我選擇了另一條路,我至今仍不後悔的路。我去參加了成都鐵路局第五屆體育檢閱大會。知道嗎?我的體育一直很好的, 還在小學時,體校就來要人了,家裏不同意,還一直瞞著我,所以臨 近畢業的時候,全校只有我一個人在跑道上訓練,一直到參加選拔賽為止,家裏都毫不知情,到了分局通知集訓的時候,他們才知道,不 過我想他們到那時才知道他們是不可能再左右我的想法了吧。 三個月的集訓讓我受益非淺,比賽結束後,我帶了兩塊獎牌回家。可惜的就是我的強項在報名時報掉了,你想我是跑一百米的,結果給我 報成了鉛球,那時我很瘦,真實可笑極了。 回來後,我去讀了職高。在那裏我遇見了我的女朋友,她的成績很好, 是第一名考進來的。我和她是高二時才熟起來的,玩的很好,不過誰都 沒有提過那種事,只認為大家是好朋友而已。一直到了高三快畢業的時 候,我們才確立了關係。 畢業後,我報名參軍了,是武警,在西藏。當家裏人知 道是在西藏時,又勸我別去。可我卻認定了非西藏不去,於是我踏上 了通往雪域之路。 記得那時我還不到十九歲,對於西藏除了書上和零星的傳聞以外,就 一無所知了。不過我認為男子漢要去就去別人不能去的地方,所以我義無返顧的走了。 當時部隊在成都華陽集結,然後在一天淩晨三點過,到了雙流機場,往 西藏進發。飛行用了兩小時,到達了西藏貢嘎機場。一下飛機,我就看 見了那些藏族人,好黑。比非洲人差不了多少。警官們正不停的告訴大 家要慢慢走,但仍然有人開始暈倒了,那是高原反應的結果。我還算好, 一直沒有什麼不良反映。晚上睡在拉薩兵站,剛一睡著,軍醫就來把你 搖醒,當我被搖醒兩次的時候,我就問他這是幹什麼,原來有很多的人就 這樣一睡就再沒有醒來,這時我一下就感覺到了,原來要在這裡生存 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其實拉薩的海拔並不高,只有三千多米,具體 的我記不起來了,我只記得還沒有峨眉山金頂高。 第二天一早,部隊就出發了。我的目的地是在藏北,叫那曲,距離拉薩 還有幾百公里。一路上,越走越荒涼 ,剛出拉薩時還可以見到樹,到了後來,滿眼就只有漫漫黃土和頭上 的藍天,再看不見別的什麼顏色。我心裏頓時涼了,不知道迎接我的 將是什麼?到了下午18點過,終於到達了西藏那曲地區支隊,我看見 那些來迎接我們的老兵,每個人的臉都是又黑又紅,心裏就在想我也 會這樣的。跟著我分到了機動一中隊,到了中隊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營房裏燭光點點,原來這裡沒有電。營房全是平房,窗戶是用薄膜 釘好了的。門是用一張褥子釘了的,用以抵擋風沙和寒氣。總之很簡 陋,床是通鋪,十多個人睡在一張床上,有爐子,燒的是牛糞。就這 樣,我開始了我的軍旅生涯。 剛開始讓我們休息了幾天,有不少的戰友因高原反應躺下了,我一直 沒有什麼反應,就是不能跑和跳,只要一跑一跳,就覺得喘不過氣來。 我這時才知道高原就是不一樣。 一個星期後,我們開始了三個月的艱苦軍訓,老兵們一改和 藹的面容,開始對我們又打又罵。晚上五六次的緊急集合,跟本就沒 法睡覺,早上五點又已起床整理內務,生火燒水。我覺得我的神經就 象繃緊的弦,不知何時會斷。每天的訓練枯燥乏味,對軍營美好的印 象蕩然無存。在接下來的日子裏,陸續有新兵開始逃跑,我的一個老 鄉也覺得受不了了,悄悄的跑來跟我説叫我一起跑,我把他拉到了一 邊,安慰了許久,誰知道他還是跑了。在三年裏,他跑了六次。終於 在一個星期天,我們中隊一天跑了十九個,支隊領導下來調查,很多 的戰友脫下衣服,露出被打的地方,青一塊,紫一塊,領導們勃然大怒,立即停止一中隊的新訓任務,全中隊進行整頓,把我們立即調離 一中隊。於是我又到了三中隊,三中隊是監獄中隊,守著那曲地區的 地區監獄。於是,我們在訓練的同時,又增加了一項任務,就是守監 獄。 在三中隊,我是在一班。剛到三中隊的時候,支隊長就告 訴我們説,一班長是我們支隊最優秀的班長。我一定也會做到的,我 要全支隊都知道我-段虎,我看著他想到。很快,我和他熟了,他也 很照顧我。到現在我也想,如果不是他的話,我不知會被多少老兵打 。因為在那時我的軍事訓練,勤務保障等很多方面已經超過了許多的 老兵,再加上我生來的傲氣,使得許多老兵看我不順眼,都想揍我幾 頓才解氣。可惜,可惜,那時的我已經不再是剛來時的我了。我已經 博得中隊領導的喜愛,在加上一班長的保護,他們只有看著我幹瞪眼 ,我想著他們的樣就想笑,一直到現在。相對於我來説,其他的戰友 們的日子就不是那麼好過了,有不少仍在挨打,訓練時被穿小鞋,看 著他們,我在想,如果不是我自己的努力,我一定會比他們還慘。新 訓還沒完,中隊長就告訴我,政治處和司令部都準備把我要過去,問 我想去哪,我當時也不知道那裏好一些,就説讓我考慮一下。 沒過幾天,政治處主任就來到我們中隊,問了我不少。等他走了以 後,中隊長就告訴我説可能我去政治處的可能要大一些。 三個月的新訓終於結束了,我們該分到基層連隊去了,分兵時,果不 其然,我去了支隊警通中隊地委警衛班,(警通中隊就是警衛通信中隊, 地委警衛班就是擔負那曲地委的警衛任務)還有很多的戰友分到了下 面各個縣中隊,距離那曲很遠。知道嗎?那曲地區有幾個世界之最, 它是世界上行政管理地域最大的地區,它的面積是四十八萬平方公里 。舉世聞名的藏北無人區就在它的範圍之內。它是世界上最高的地區 ,它的平均海拔是四千五百米以上,氧氣含量不到內地的百分之三十 。它是世界上人口密度最小的地區,那曲人口只有三十萬。它還是世 界上降雹最多的地區,1954年降雹六十四天,為世界罕見。又隔了幾 天,我就被調動到了政治處,做了主任的通訊員。 剛去的時候,戰戰兢兢,看來看去都是幹部,滿眼都是黃色的肩牌,耀 眼的星光。很是不習慣,那種感覺還真是不好説,現在想起來也還真可 笑。沒過多久,我就在那裏混熟了,政治處的文件我寫,我蓋章,甚至 有些還是我批示。支隊長,參謀長,政委都很喜歡我,我和那些參謀、幹事稱兄道弟,其他混的稍差一點的見了我還要先給我打招呼,那感覺 倒像是我成了他的上級一般。可是時間一久我就覺的不舒服了。畢竟 我是一個兵,人家是幹部嘛,我那樣算什麼。何況我當初的願望就是 要提幹,可是我在政治處就沒有參加過訓練,雖然關係搞好了,可是 到了軍校軍事不好,會被別人笑的,我可不能被別人拿來當笑話。于 是,我向主任提出我要回警通中隊。主任很詫異,問我為什麼?我把 情況告訴了他,他對我説,下面的訓練很苦,考軍校他會幫忙的,只 要他説一聲,就沒有問題的。我笑了,反問他,我到政治處這麼久, 是否求過他幫過忙?他明白了,説"那好吧,我給他們打個招呼"就 這樣,我回到了警通中隊地委警衛班。戰友們都奇怪,説我有路也不 走,我只有説你們不明白的。 就這樣,我開始了我的新的生活 ,每天站崗,巡邏,值勤,訓練。生活有條不紊,空了就繼續看書, 寫作,練字,畫畫。給家裏寫信,給女朋友寫信,給朋友們寫信。那 感覺真的很好。 很快的我也當老兵了,到了九五年的三月,上 級就給我們説了要給我們分一個新兵來,我們大家商量好了,不準任 何人打他,要想一想我們當初所受的苦,大家都同意了。他來了,我 們大家果然把他當成了寶貝,以至於他的老鄉來了看到了,羨慕地不 得了。而他同我的關係最好,以至於他叫我都是叫我的名字,而不叫 我班長。 生活條件也一天比一天好了,開始有發電機發電了, 雖然是只有晚上才有電,可也比沒電強多了。更何況有電視看了,可 以看到中央一台和二台,還有西藏臺。由於做生意的越來越多,我們 也能吃到越來越多的新鮮蔬菜了,可惜的是總也逃不出青椒,青筍, 白菜和土豆。知道嗎?那曲有一句話是這樣説的:有錢的吃菜,沒錢 的吃肉。想不到吧,這裡的菜要比肉貴許多。因為這裡沒有一棵樹, 當然也就沒有菜了。這裡太冷了,沒有一種植物可以渡過這裡漫長的 嚴冬,只有草,只有草才可以在這裡的八、九月讓我們見到這裡的除 了我們身上的軍裝以外的唯一的綠。在沒有到過西藏之前,從來沒有 體會到什麼叫冷,到了這裡,才知道了什麼是刺骨的寒風,身上的衣 服就象沒有了一般,風直接就吹到了骨子裏去。那曲的風很大,真正 的是捲起漫天黃沙,有一次,硬是把我從崗臺上吹了下來。這裡只有 冬季和夏季,沒有春和秋,而夏天也只是名義上的,又短又不熱。太 陽曬著你的正面,你會覺得正面暖洋洋的,可背心卻透心涼。 94年冬天,那曲發生了雪災,和下面幾個縣的交通完全斷絕,有些地 方的積雪厚達兩米多.有很多的藏民被圍困,無糧斷炊,牛羊成群結 隊的凍死,餓死。我們也沒有了牛糞,沒有了燃料,我們同樣燒不成 熱水,煮不成飯。不過我們還可以吃罐頭,可牧區的藏民寧願自己不 吃,把青稞,糌粑給牛羊吃。我一直想不通,他們為什麼把牛羊看的 比自己還重。我們奉命抗災,把道路開通,給藏民們送去糧食和燃料 。回想起當時的情景,我現在還不由得激動起來,那是一種什麼樣的 情景啊!開路,可路在哪?就象《天路》裏的那位將軍一樣,按著 地圖找格爾木,可是找來找去也找不到,他只有把鐵鍬往腳下一插" 這就是格爾木"我們也一樣,開路,把路只管往前開就是,一不注意 ,人就會被雪淹沒,滾出一個很大的雪坑來。別以為鏟雪很輕鬆,當 你身在海拔五千多米的高原上,當你處在零下二三十度的氣溫下,身 邊刮著七八級的大風,吃著壓縮餅乾,就著剛化開的雪水,一幹就是 十多個小時的時候,你就知道那是什麼樣的滋味了。那一次,有不少 的戰友凍傷了。中央臺新聞聯播報道説,那曲大雪災在廣大幹部群眾 ,解放軍、武警官兵的聯合努力下,終於開通了部分縣的道路,將抗 災物資送到了廣大牧區群眾的手中。 有一件事,説起來真是很 好笑,那時邊界緊張,我從司令部得知我們支隊要組建一隻特勤分隊 ,派駐邊境某一處,我不禁喜出望外。那時中印關繫緊張,我國部隊 源源不斷的進駐西藏各個地點,那段時間,我站崗的時候,就看見軍 車一直就沒斷過,再加上平時領導們訓示時的蛛絲馬跡,我就估計差 不多了。現在果然要開始了。我一直相信"沒經過戰火洗禮的士兵不 是真正的士兵"這句話,這種千載難逢的機會我怎麼能放過。於是我 用血寫了一封請戰書,那時已是晚上23點過了,我一個人走了半個多 小時到了支隊,將請戰書交給了支隊長。沒想到第二天,支隊要我們 開會,支隊長親自到場,雖沒點名,卻將我罵了一通,説我擾亂軍心 。當時別人都不知道是在罵誰,當然我自己知道了。最後叫我們全部 重新學習《保密守則》,我當時一下就傻了,沒想到,真是沒想到。 可是沒過幾天,還是成立了特勤分隊。訓練了幾個月後,奉命開拔了 。可惜風雲突變,就在後勤車剛開出時,新的命令下來了,原地待命 。就這樣,結束了。這成了我終此一生的遺憾。後來想想,這樣也好 ,戰爭並不是好事,在我是一名士兵的時候,沒有戰爭。 由於西藏特殊的地理位置和政治地位,我們經常是處於戰備狀態,三級戰 備對我們來説就好像是很平常的事一般。我們要防備達賴集團的陰謀 破壞,要搞好和當地群眾的關係,要抓捕罪犯,要保護政府官員,要 平息騷亂、暴動。很多,很多。聽起來很是有味道,可久了我們也就 以一顆平常心去對待了。 有一次,我們班已和當地一所學校的 老師們約好了打一場籃球,雙方都已開始練球了,我正好回去放衣服 ,電話響了,我拿起來,一聽,是支隊長的聲音。原來,一名藏族警 官本來正在關禁閉,可他逃跑了,持槍逃跑了。命令我們立即前去追 捕,為顧及影響,我們還只能裝做例行巡邏。我立即跑出去吹響了緊 急集合哨,大家丟下球就跑。一分鐘後,我們出發了,什麼也沒帶。 巡邏到菜市場的時候,就有藏族人向我們喊"裏面,快"我們立即分 兵兩路包抄,我和另外的三個戰友是從市場外的一間商店裏進去的。 它的後門到市場是一根又高又陡的梯子,我一下看清了市場裏的情況 ,一群人正圍著一個人在打,我來不及看清是誰了。就從五米多的梯 子上跳了下去,然後大喊著"讓開,讓開"。那些圍在一團的藏族立 即讓開了,原來那個藏族警官正帶著幾個人在打比我們還先到的另一個中尉,他已是滿身鮮血,我撲了上去,牢牢地抓住了藏族警官的左手,另一個戰友抓住了他的右手,另兩個上來拳腳相加,等我放了手 ,他已不能動彈,癱在地上。這時,另一路人業已趕到。中隊長叫我 們立即撤走,可是已經晚了,那些藏族人全圍了上來,不讓我們將人 帶走。我們只有十二個人,可市場裏的藏族不下一千人,而且藏族男人人人有刀,只要有一人拔刀,我們十二個人就沒有一個能活著回去 ,而且當時我們什麼武器都沒有。我取下身上的外腰帶,打開旁邊的 人,搶到一個賣刀具的攤子上,抓起了兩把菜刀,招呼戰友們全部過來拿刀。就這樣,我們和藏族人對峙著,他們沒敢動我們,我們也走 不出去。不知過了多久,人群突然波動起來,我們一看,原來是支隊 長和政委來了,只帶了一個司機。我還以為是援兵來了,這下可好, 又多了兩個要保護的。一進來,支隊長和政委就開始向那些藏族人喊 話了,這樣,我們終於可以緩慢的移動了。好不容易我們走到了市場 門口,還有四五百人緊緊跟著我們,我們沒敢跑,還是慢慢的退走。 一上公路,那些藏族一下子一哄而散,原來,我們的援兵就在公路邊 荷槍實彈的等著呢,足足有三個機動中隊,當時我們終於長長地出了 一口氣。原來是支隊長怕挑起不必要的事端,就沒要他們進來。我走 在支隊長的旁邊,對支隊長説"看看我們什麼都沒有,也該給我們裝 備裝備吧,還老叫我們執行任務,什麼都沒有"支隊長笑著説"你們 不是有菜刀嗎?"原來,我們班的人手一把菜刀,全給帶了出來,也 沒還給人家。我們全都笑了,説改天再還回去,這兩天嘛,還是別去 的好。第二天,支隊就給我們把東西裝備下來了,很多,比機動中隊 的還多。 一直到了我當兵的第三年,也就是1996年一月,局勢 稍微有一點緩和。我終於決定要回家了,於是我辦理好了一切手續, 拿著通行證,和另外兩個戰友起程了。早在我走之前,我就告訴了家 裏,家裏就説給我寄錢來,讓我做飛機回去。而我沒有同意,因為我 要去走109國道-青藏線。我要翻越念青唐古拉山,崑崙山,我要越過 沱沱河,我要去格爾木,我要去看看這個西部鐵路第一站。 我們在那曲鎮上攔了一輛五十陵貨車,同司機講好價錢,每人給他一百 圓,他就把我們送到格爾木。那司機是一個藏族,人很不錯的,再加 上我們的心情很好,一路上把煙給他散的很勤,弄得他直叫吃不消。 説來好笑,我們有一下還誤會了他,弄得我還真有些不好意思。事情 是這樣的,我們走到一個叫溫泉的地方時,已經是晚上二十三點過了,當然得睡覺了,他帶我們去一家吃了飯後,我們就睡覺了,帶的箱 子全丟在他的車上,臨睡前,他告訴我們早上要五點過起來,不然,天黑前就趕不到格爾木了。結果我們睡醒時已經是七點了,急急忙忙 地起來跑到昨天停車的地方,一看,一下就傻眼了,車呢?找了一圈 ,也沒看見車。再找了一圈,我們得出了同一個結論:司機帶著我們 的箱子跑了。"我們的錢還在箱子裏呢"他兩個説,我説我還有兩千 塊錢在身上,夠我們到格爾木了,到了格爾木再去找吧。"車號都沒 記下,怎麼找?"我説"我昨晚就記下了他的車號和公司,還有他的 名字,到了格爾木怎麼會找不到呢"説完,我們又往睡的地方走去, 吃了早飯再去攔車吧。一走到睡的門前,我一下就看見了,那車不就 停在門口的嗎?原來人家把車開到我們睡的門前等我們,而我們卻沒 看見,還誤會了人家。真是不好意思。把司機叫上一起去吃了早飯後 ,我們又上路了。 到了晚上九點的時候,我們到達了格爾木, 終於看見了樹,那時我一下就感受到了原來聽説的一個老兵退伍時, 抱著一棵樹號啕大哭的心情,原來是這樣的感覺,心裏酸酸的,一種 想哭的感覺。那個司機帶我們去找了一家條件還不錯的旅館,我們三 人住在一起。一個戰友去倒開水洗臉,我和另一個悄悄地把毛巾拿了 出來,就想偷懶,等他把水倒好了,我一下就把毛巾丟進了臉盆裏, 緊接著我就把手放進盆裏,誰知把我燙的怪叫一聲。原來我忘了這裡 的海拔底,氣壓也不同了,開水的溫度也比那曲高多了,那曲的開水 一直是可以直接伸手進去的。哎,偷雞不成蝕把米。你想象不到吧, 我在那曲喝的水都是幾十度的,因為是高原,海拔高的原因氣壓低的 緣故,水在幾十度時就已沸騰了。所以我們吃飯全是用高壓鍋,你用 過高壓鍋嗎?我用第一次的時候鬧了一個笑話,那高壓鍋一冒氣,我 就把鍋端了下來,原來煮飯還差的遠呢,那是水剛沸騰呢,米呢,還 在裏面沒變樣呢!很笨吧?可是以後就知道了,很熟練的用高壓鍋了 。用高壓鍋煮麵都是很熟練的了。決不會把面給煮溶了。 第二天,我們買好了車票,好像是下午的車,於是我們三個在街上叫 了一輛的士,那司機是一位還不錯的小姐。我們告訴她我們是想看一 看格爾木的,於是她便帶著我們在格爾木逛,那小姐還真不錯,一直在給 我們介紹這樣,介紹那樣。不過格爾木並不大,很快地,我們就把它 給逛完了,的確是屬於那種很典型的西部城市。房屋矮小、簡陋,風 沙大,總是給人一種荒涼的感覺。什麼時候到的西寧我已不記得了, 只記得我們又從西寧坐汽車到的蘭州。不遠,只用了幾個小時,然後 又買票坐火車到成都。 到達成都時已是19點過了,我們本該再 坐這邊的火車,只需要3個小時就到了,可一個戰友要坐汽車回去, 我當然也就隨便了。誰知一到峨眉,我們三個就瓜了。原來那時已是 23點過了,峨眉已經大變樣了,我們已經不知身在何處了。不過找到 了幾輛的士,一個戰友回他的家去了,而另一個的家還需要轉車,所 以就跟我先去我家。我們上了車,叫司機到燕崗。一路上,反而沒話 了,想是近鄉情怯吧。那司機和我們搭著話,我們也就把煙使勁的給 他散著。我是不知道家在哪了,因為我走了後,家裏就搬家了,家 裏只是在信裏給我講了位置。我本想我是可以找到的。誰知,燕崗同 樣變樣了,我們兜了幾圈,我才估計著也許是那一個院子。走進去, 看見了有一家燈還沒有關,就試著去敲了一下門,沒想到,真還對了。我聽見父親在問誰,我大聲的説:"你説是誰?"父親打開門,一 看是我,急忙叫我母親。我卻一轉身去叫我的戰友。父親也跟了出來 ,我把車錢給了司機,還扔了一包中華給他,是心情太好了的緣故。我們把揹包拿進了屋,就開始打量起屋子來。當時只覺得太好了,比 我們那曲的條件不知要好多少倍了。睡在床上,覺得太舒服,反而不 習慣了。第二天一早,不知哪在吹哨,我們一下就跳了起來,第一 反映就是起床出操了。吃過早飯,我和父親去送戰友,走出門。院子 裏的人都在看我,他們都沒看見過我。我想他們一定在想"這是從那 裏鑽出來的黑鬼?"不過我卻為我的臉感到驕傲。在西藏,有那一個 兵的臉不是又黑又紅,那是高原紫外線照射的結果。而那曲的兵的臉 更是突出。李嘉欣不是有個廣告説"白裏透紅,與眾不同"嗎?而我 將它改為"黑裏透紅,與眾不同"。腳上一雙陸戰靴,身上一身迷彩 ,再加上一張黑裏透紅的臉,我覺得那時的我棒極了。送走戰友後, 父親帶我去見了一些過去的老鄰居,老朋友。他們都很驚訝,過去斯 斯文文的我,如今卻是完完全全的變了。過去的女同學都説我比過去 更有味道了,當時可把我給美的有些飄飄然了。 就在年三十的 那天下午,一家人還有我女朋友一家正準備吃年夜飯,突然就有人在 喊我父親,説是電報,西藏來的。我一下就沒説話了,第一反應就是 部隊要我回去了。因為我前兩天剛打過電話,部隊就説現在形勢有些 緊張,已經又是二級戰備了,達賴集團已經開始行動了。有不少地方 已被炸了,當然包括我所警衛的地委。父親去單位拿電報了,而我卻 放下筷子,去收拾我的行李了。誰知道,父親拿回電報才知道原來是 部隊發的賀喜電報,祝我全家春節快樂,虛驚一場。放下收拾的行李 ,卻又有了別樣擔心。形勢緊張,正是立功的好機會,可我卻在家裏 ,雖然我的嘉獎無數,又已立了三等功,可我還想越是緊張的地方, 越是該有我在。這又是一次好機會。可惜。 過去的同學們來找 我,都愛聽我給他們講西藏,講我在西藏的點點滴滴。記的有一次, 幾個女同學聽我講了整整一個通宵。聽我講我做吳邦國、胡錦濤的貼 身警衛,聽我講我和江昆等演員聊天,聽我講如何執行任務,聽我講 如何訓練,我的口才並不好,可她們還是聽的津津有味。結果第二天 ,我連話都説不出來了。 (我也經常回想過去的事,想過去的 點點滴滴。有時真的覺得我不應該回來,我應該留在西藏,留在那曲 。我真的是一個天生當兵的料,很多的人都是這麼説,我自己也是這 樣覺得。) 很快的,我的假期就完了。這次家裏一定要我坐飛 機到拉薩,於是,我和另一個和我住在一個院子的戰友一同從成都到 了拉薩。又再從拉薩坐汽車到那曲。這次很快,從家裏出發到到達部 隊,只用了兩天時間。我是下午到的,去銷假時,那管這的幹部竟問 我還想不想回去,我説當然。結果他馬上就又給我開了一張通行證, 又是三個月。我當然不客氣,第二天一早,我又和一個戰友回來了, 我們還是走青藏線。幾天后,我又回到了家。當然這次又是等到了96 年的7月底才又回到了部隊。這次回去的時候人就多了,我們有六個 人一路,其中還有一個女的-我們一個戰友的未婚妻,她要跟我們一 同進去看她的未婚夫。不過這次我們的運氣就不好了。在格爾木,我 們就同當地汽運公司的司機和當地的武警打了起來。原因是這樣的, 我們買票的時候,汽運公司的説是豪華大巴,結果到開車的時候,才 發現是一輛又舊又壞的客車,車體上還有幾個洞,這種車,開到唐古 拉山上非把人給冷死不可。我們當然就不幹了,其他的旅客看我們鬧 了起來,也就跟著不上車。在那裏值勤的幾個武警過來拿著警棍就打 ,我們一看,幾個上等兵就敢來打中士班長,這還了得。撲上去就打 了起來。那個汽運中心的司機也過來幫那幾個武警。我一看,這可不 行,我們要吃虧的。我急忙把他們幾個給拉著,那些人見我們沒動手 了,也停了下來。於是我們&&上了車。我們商量了一下,等到了那 曲在動手。因為那三個司機也是動了手的。就這樣,我們一直等到了 那曲,我們先下了幾個,另外趕車搶到前面去準備了,我和另一個又 等到了地委門口,才下車,又借著上車頂下行李,故意拖延時間,一 直等到他們打電話上來説準備好了,我們才放車走。後來的具體情況 我不清楚了,他們打電話上來我問他們,他們只是説那三個人很慘, 車也更爛了。我知道呢那口氣也算是出了。那時已是1996年8月2日了 。再有幾個月就退伍了。 休假期間,看到了內地和西藏的差距 。加上母親和女朋友的反對。我決定了退伍。現在想起來,那也許是 我的一個錯誤。 就在這最後的幾個月的時間裏,我又被調到了 機動三中隊。在那裏,我度過了我在那曲的最後的日子。我開始走動 ,要求退伍。剛開始的時候,總是碰壁,支隊不放我走。要我留下。 任一個參謀、幹事都説不能放我走,當時可把我給急的。不過還算好 ,後來終於搞定了,支隊同意了。我又開始忙我的檔案。等到一切都 完結了,我才松了一口氣。開始安安心心的等著退伍了。 距離 退伍的時間越近我就越是感到留戀,開始後悔想著退伍了。可是既然 定了下來,就不要老是去想了。那樣自己會更加的左右為難。於是在 最後的時間裏,我一如既往的訓練,站崗,值勤。到了離退伍還有十 多天的時候,部隊停止了我們退伍老兵的一切任務,讓我們開始好好 的休息,準備退伍了。我們開始到處走動,就象要把這裡的一點一滴 全帶走一樣。也許這就是留戀情結吧! 越來越近了,我們要告 別了。那一天,我們就要摘下帽徽、領花,取下警銜,告別部隊。我 開始失眠了,每天晚上就站在屋外,看著星空,看著四週的房屋,看 著遠處點點燈光,我不知道我想了些什麼,就那樣呆呆地站著,看著 流星一顆顆飛過。(知道嗎?那曲的流星很多,只要你抬起頭,要不 了幾分鐘就可以看到一顆。那裏離天是那麼的近.........) 終 于支隊來人收我們的東西了,那天,老兵們列隊在寒風中,雪花正在 飛舞。隨著"脫帽"的口令,一個個慢慢地脫帽,再沒有當初整齊劃 一的動作。我看著帽上鮮艷的國徽,注視良久,遲遲不肯取下...... .一個國徽,兩片領花,兩張警銜,此時握在手中是如此的重。沒人 伸手遞出去,是幹部們到每個人的手中來拿的。跟著是士兵證、警棍 、盾牌、頭盔、槍、子彈。一件件、一樣樣,全部交了出來。還沒等 到解散的口令,有人衝出了隊列,跑到了墻邊,蹲下.....然後,大 家聽到了哭聲,在風中傳來。我強忍著那種想哭的感覺,不讓眼淚流 下來。會餐的時候,我喝醉了,終於號啕大哭起來,記得那時我説我 不想回去,雖然這地方很差,可是我早已把它當做了我的家,我這一 回去,就永遠也回不來了。那一晚,有多少人哭了,我不知道,我只 知道,很多人都喝醉了。 離開那曲的時候是淩晨4點,幹部和士 兵們都已早早地起來了,大家只是緊緊地握住對方的手,再沒有別的 語言。附近的居民們也來了,手裏捧著潔白的哈達。一個藏族老人看 到了我胸前的軍功章和優秀士兵的獎章,他把一條哈達圍在了我的身 上,我看著那條潔白的哈達,那是阿西哈達,那是獻給最尊貴的人的 阿西哈達啊!三年,流血流汗,挨凍受餓的三年,我沒有白過。我得 到了這豐厚的回報。無悔,我終於明白了什麼叫青春無悔。我緊緊地 抱住了老人,眼淚奪眶而出,熟悉的酥油茶,糌粑,我再也喝不到, 再也吃不到了....."登車"隨著口令,我們上車了。新同志擁了上 來,拉著我們的手,"不許哭,你要哭,你要哭看我打你"一名老兵 大聲的吼著,"你不要哭.....你哭,我....我........"聲音變了 ,他先哭了,這一下,車上車下全哭成一片。車緩緩的開動了,看著 下面一張張滿是熱淚的臉龐,我站直了身子,喊出了我在部隊的最後 一句口令"敬禮"。老兵們舉起了右手,行最後一個軍禮。車下,也 舉起了右手,哨兵"啪"的一聲,提槍行持槍禮。再沒有多餘的語言 ,就這樣,我們慢慢的遠去。 在青藏線上,我留下了我在西藏 的最後一張照片,還是一身軍裝,只是沒有了帽徽、領花和警銜,戴 著墨鏡,還有那根阿西哈達......身後是雪山。我沒看鏡頭,我看的 是遠處的大地,神秘、聖潔的青藏高原。 坐在飛機上,隔著舷 窗我俯瞰下面。三年前,我也是這樣透過舷窗,迎著初生的太陽,俯 瞰神秘的西藏。下面群山起伏,白雪皚皚。三年了,景未變,人已去 。我良久地注視著,想把下面的一切全部盡收眼底,盡藏于記憶深處 。神秘的西藏,還有美麗的羌塘.......我還能回來嗎? 還有一 個小時,就到雙流國際機場,那裏還有一個人在等我,為了那個人, 我放棄了我的羌塘,我的西藏。還有著我認為的--我的輝煌。 這一切,她知道嗎?我不知道。 經過不到半個月的時間,我寫完了這篇。日子不長,所以味道也不長,只是想也可以借此給自己留下點東西。更何況是我在西藏的日子。寫的很不好,文筆很糟,只是有一點,它真實。以至於我寫到退伍的時候,我又想起了當時的情景,於是,我又哭了,就在電腦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