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

　　3月24日，世界防治結核病日，媒體刊發了一則報道：在陜西省渭南市澄城縣創新中學有26名高三學生被發現感染了肺結核。實際上，早在12天前，這26名學生的感染狀況即在體檢中被初步發現。

　　事後檢查發現，這個民營中學在公寓人均住宿面積以及教室學生定額均不符合標準。而另一方面，縣衛生局也對縣教育局勤工儉學辦下設的“體檢隊”無證體檢提出質疑。

　　目前感染源尚未查明，但當地政府已經承諾給每個感染肺結核的學生免費治療。

　　■事件進程

　　3月12日，陜西省渭南市澄城縣創新中學高三學生在縣教育局的組織下進行體檢。

　　3月16日，一場大規模的結核菌素試驗在該校實施，對像是曾親密接觸感染肺結核學生的206人。

　　3月15日，澄城縣疾控中心聯手事發地的衛生監督所，對創新中學的教室、宿舍、學生食堂進行流行病調查和現場檢測，並重點對高三教室、宿舍用0.5%過氧乙酸進行消毒。

　　3月20日，澄城縣衛生局向縣政府上交報告，創新中學共發現26名高三學生感染肺結核，其中1例住院治療，16例嚴格按相關規定進行痰檢、X光片檢查；另外9例中，有2例前往西安就診復查，3例等待復查結果，4例已通知限期復查。

　　3月22日，陜西省、渭南市兩級衛生部門派員趕赴澄城，重新收集感染學生的痰液，送至西安做痰檢。縣疾控中心工作人員則第二次對校園噴灑消毒液。

　　從疑似到確診，16歲的李宇（化名）在恐慌與等待中度過了整整16天。

　　3月12日，這位陜西省渭南市澄城縣創新中學的高三學生，與700余名同學例行高考前的體檢。當日，他從醫生嘴裏聽到一個並不明確的體檢結果。

　　3月16日復檢時，李宇被告知感染了肺結核病。6天后，他的痰液被送至省城西安再行檢測。27日，感染一事確診，由於不具備傳染性，李宇可以不用被隔離治療。

　　3月20日，澄城縣衛生局遞交縣政府的一份報告稱，在26名肺結核感染學生當中，“有6例重症涂陰和空洞型肺結核病人進行隔離治療，需疾控中心出具診斷證明方可複學。”

　　當地媒體于3月24日對此事進行了報道。這一天，正好是世界防治結核病日。據衛生部此間發佈的公告，全國現有結核患者約500萬人，居世界第二，其中80%的患者在農村。

　　“每年都有學生患有肺結核現象的出現，但並無今年這樣集中爆發在一所學校。”澄城縣教育局副局長馬百西説。

　　一個利好的消息是，澄城縣政府決定給每個感染肺結核的學生免費吃藥治療，而備戰高考的相關工作也已有序展開。

　　李宇的恐慌

　　等到胸部透視時，醫生讓李宇在透視儀器上站了好久才讓他下來。之後，李宇聽到負責體檢的醫生嘀咕：“怎麼又發現一個！”

　　3月27日下午5點許，澄城縣人民醫院住院部一樓，身著病服的李宇在病床上輸液。病房內氣味濃重，李宇面色蒼白。他不時向身旁的母親表示腹部不舒服，渾身沒力氣。“長時間咳嗽，誰能受得了啊！”李宇的母親説。

　　李宇所在的創新中學共有高三學生700余人，分10個班編制。3月12日，高三學生的體檢在縣教育局的組織下啟動，除透視在縣人民醫院外，其他程序均在本校完成。

　　由於學生人數特別多，體檢速度非常快。“我們做胸透時，基本上是一上去就下來了。”一位高三學生回憶。

　　12日下午，輪到李宇所在的班級進行體檢。據他回憶，視力、身高、耳鼻口舌等幾項科目很快就檢完了，等到胸部透視時，醫生讓李宇在透視儀器上站了好久才讓他下來。之後，李宇聽到負責體檢的醫生嘀咕：“怎麼又發現一個！”

　　“人太多，所以學生的體檢速度相當快。”曾參加創新中學體檢的一位醫生説。儘管如此，在做胸透時還是發現幾個感染肺結核的學生，並且個別病情比較嚴重，具有很強的傳染性。

　　結核病又稱“癆病”或“白色瘟疫”，是由結核桿菌感染引起的慢性傳染病。結核菌可能侵入人體全身各個器官，但主要侵犯肺臟，故俗稱“肺結核”。在人類歷史上，它曾在全世界廣泛流行，奪去數億人的生命。上世紀50年代起被基本控制，但近年來再呈死灰復燃之勢。

　　據這位醫生介紹，情況很快經院方反映至縣疾控中心，但學校對此的反應並不是很積極。

　　3月16日，一場大規模的結核菌素試驗實施，對像是曾親密接觸感染肺結核學生的206人。由於之前已被列為“疑似”，李宇在15日晚自習間歇期間，打電話給他遠在西安的母親趙麗。

　　李宇2005年12月轉學至創新中學，之前計劃當兵，在體檢時也未發現任何病症。

　　“應該是在創新中學被傳染上的。”母親趙麗推測説。3月15日接到兒子電話後，她很快便趕到澄城。

　　對於本班此次到底有多少人感染了肺結核，李宇表示自己並不清楚，老師及校務領導也未通報。班主任甚至提醒他不要向外界透露，否則將會影響自己的高考。

　　“剛開始學生的情緒不穩定，校領導並沒有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要求做好學生和家長的工作，以免影響學校今後的招生。”創新中學一位高三老師説。

　　民辦的創新中學

　　“當時學校不同意上報，怕影響學生高考以及學校的招生，但是縣醫院負責體檢的人員怕出現其他事故，就上報了！”

　　3月27日中午，創新中學大門緊鎖，透過鐵門可見數名戴著口罩的學生從教學樓裏進出。在側門，兩名身穿制服的保安正仔細審查每一位進出校園的人。

　　在教學樓宣傳欄前，幾個學生正圍觀上面關於“傳染病防治”方面的知識。一名低年級學生介紹，自從高三學生發生感染肺結核事件後，每天均能看到身穿白大褂、戴著白口罩的人員進出校園，多數學生在猜測學校發生了什麼事情。

　　創新中學位於縣城興澄大道中段，東與古徵公園隔路相望。這個成立於2000年的民辦全日制中學，現有在校生3000余人。據校方人士介紹，學校生源並不局限于澄城縣，近含周邊鄰縣，遠至省城西安。

　　創新中學董事長兼校長名為雷民孝。熟悉雷的人士介紹説，在人口僅39萬的澄城縣，雷民孝可謂家喻戶曉。

　　在雷民孝的履歷中，雷曾榮獲“陜西教育界十大傑出新聞人物”、“首屆西部精英人物”等殊榮。他曾是一名物理教師，創辦學校的第一筆資金，是用親朋11個房産證所獲的50萬元抵押貸款。

　　前述知情人士透露，雷民孝背後如無人支持，僅靠50萬元顯然很難建成師資規模超過3000余人的創新中學。

　　“當時學校不同意上報，怕影響學生高考以及學校的招生，但是縣醫院負責體檢的人員怕出現其他事故，就上報了！”創新中學一高三教師告訴記者。

　　這一觀點記者還從縣人民醫院處獲得了證實。據縣衛生局3月20日上交縣政府的報告，創新中學共發現26名高三學生感染肺結核，其中1例住院治療，16例嚴格按相關規定進行痰檢、X光片檢查；另外9例中，有2例前往西安就診復查，3例等待復查結果，4例已通知限期復查。

　　3月15日，縣疾控中心聯手事發地的衛生監督所，對創新中學的教室、宿舍、學生食堂進行流行病調查和現場檢測，並重點對高三教室、宿舍用0.5%過氧乙酸進行消毒。

　　來自縣衛生局的材料稱，在對高三學生寢室進行消毒檢查時發現，空間不大的寢室擠滿了15至20人不等。而按照國家衛生的標準，該校學生公寓的人均面積已嚴重不符合標準。

　　3月26日，記者走進創新中學高三學生宿舍時，過氧乙酸的氣味還沒有散盡。當日正值週末，學生宿舍挂滿了晾曬的衣服，本來陰冷的寢室變得更加潮濕。並且有幾個高三班級的學生宿舍和教室之間只是樓道相隔。

　　縣衛生局上述彙報材料還透露，在衛生監督所對創新中學相關人員進行檢查時發現，有5名公寓管理人員沒有取得有效健康上崗證明，並且對7名食堂工作人員提出了衛生監督建議。

　　誰是傳染源？

　　創新中學董事長雷民孝曾表示，此次傳染事件源於一名在校外食宿的學生。校方懷疑該生將“肺結核”謊稱為“鼻竇炎”。

　　3月28日上午，縣教育局副局長馬百西向記者提供的一份《關於創新中學疫情防治工作彙報》載明：25日，校方已配合縣疾控中心對已確診的4名“涂陽”的學生進行了家訪並告知用藥方法。

　　該縣人民醫院內科醫生王炳坤解釋，僅有“涂陽”結核病方有傳染性。

　　這意味上述四名學生被認定為4例具有傳染性的感染者，均需隔離治療。但醫院與學校均未證明此4人是否正是此次事件中的傳染源。

　　3月22日，陜西省、渭南市兩級衛生部門派員趕赴澄城縣，重新收集感染學生的痰液，送至西安做痰檢。縣疾控中心工作人員則第二次對校園噴灑消毒液。

　　同樣在這一天，創新中學董事長雷民孝在採訪中曾表示，此次傳染事件源於一名在校外食宿的楊姓高三學生，該男生去年11月稱自己患有“鼻竇炎”，向老師請假治療。今年高三開學後，該生上課也是斷斷續續，直到這次高三體檢時才發現其患有肺結核病。校方懷疑該生請假時將“肺結核”謊稱為“鼻竇炎”。

　　學校一名老師告訴記者，該校學生大多住校，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學生在外住宿。

　　鼻竇炎的症狀一般表現為：鼻腔分泌物增多，伴有鼻阻塞、頭痛及局部疼痛，並可能同時引發嗅覺障礙、記憶力減退等。急性鼻竇炎可能有發熱及全身不適症狀。

　　據了解，常人很難自行判斷肺結核與鼻竇炎的區別，但醫生確診相對容易。

　　參與此次肺結核復查的陜西省結核病防治研究所專家張天華説，結核菌可通過呼吸道傳播，因此在集體生活區內會發生交叉感染。由於肺結核屬於慢性病，潛伏期較長，很難分析出誰是傳染源，更不能準確判斷是哪個學生傳染給其他學生。他表示在結果尚未確定之前，不能發表評論。

　　縣人民醫院內科醫生王炳坤介紹，就結核病傳染性的大小而言，與傳染源病人的病情嚴重性、排菌量的多少、咳嗽的頻度有關，還與病人居住房子的通風情況及接觸者的密切程度和抵抗力有關。

　　創新中學一名高三學生反映，每到吃飯時間，一些校外人員推著三輪車在校內賣盒飯，學校收取一定費用後，任小商販在校園內叫賣，根本談不上什麼衛生標準。

　　一位在該校賣燒餅的大爺説，他每月給校方交300元管理費，便可自由出入校園。

　　記者在向縣教育局詢問關於校外人員在校園內賣餐是否符合規定時，該局副局長馬百西表示對此事並不知情。

　　編外“體檢隊”

　　“更關鍵的問題是，這個‘體檢隊’的操作不規範，存在交叉感染的隱患。”

　　澄城縣衛生局的王定海表示，該局已就創新中學集體感染事件向上級報告，並提出相關的整改意見。

　　這份完成于3月20日的報告認為，縣教育局勤工儉學辦下設的“體檢隊”，未經衛生行政部門審批，既無《醫療機構執業許可證》，從事體檢工作的人員也未取得執業醫師資格和執業證書。

　　據縣教育局有關人士介紹，“體檢隊”主要由縣教育局普教股組建，其職責是：每到學校學生體檢時，派人組織校醫對學生進行視力、聽力等簡單事項的體檢，適當收取一些費用。而抽血、胸透等項目則另行指定醫院。

　　澄城縣中小學生達數萬人，如果按每年每個學生收取5元體檢費，那將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更關鍵的問題是，這個‘體檢隊’的操作不規範，存在交叉感染的隱患。”縣衛生局一位官員説。

　　《預防性健康檢查管理辦法》規定，“承擔預防性健康檢查工作的醫療衛生機構必須經政府衛生行政部門審批後，方可在指定範圍內開展預防性健康檢查工作。”

　　早在2005年4月8日，縣衛生局曾向縣教育局發出“澄政衛函（2005）5號”文件，建議後者加以整改。

　　“因為涉及各方利益，‘體檢隊’一直沒有停止相關活動。我們的建議最後還是無果而終！”縣衛生局一名負責人説。

　　此次事故之後，縣衛生局再次請求縣政府責成教育部門，停止體檢隊開展在校學生的體檢活動，學生的健康體檢工作應由衛生部門指定符合條件的醫療機構承擔。

　　縣教育局副局長馬百西也證實，縣政府正在出面協調此事。

　　另一個細節是，在創新中學，一些低年級學生反映，該校除了高三即將參加高考的學生每年要參加體檢之外，其他年級的學生幾乎不體檢，但相關費用早已扣除。

　　按照《學生衛生管理條例規定》，縣級衛生、教育行政部門每學期至少安排一至兩次專項檢查。學校要經常性地對食堂、教學環境與生活設施進行自查。

　　以此推算，縣教育局的“體檢隊”是否職責到位，尚存疑問。

　　積極備戰高考

　　創新中學一張姓副校長告訴記者，學校只是配合醫療機構，感染肺結核不等於就具有傳染性，如果公佈有可能會造成恐慌。

　　“這個事情公開後，學校和家長最擔心的是會不會影響高考。”創新中學的一名老師説。

　　3月30日，創新中學一張姓副校長告訴記者，學校只是配合醫療機構，如果真有疫情，發佈機構應該是醫療機構而不是學校，感染肺結核不等於就具有傳染性，如果公佈有可能會造成恐慌。

　　記者從教育部普教司獲悉，按照高等學校招生規定，患有重大疾病者校方可以不予錄取，而結核病也在其列（結核已硬結穩定者、愈後一年以上未復發者、淋巴腺結核已臨床治愈無症狀者除外）。

　　根據縣政府提供的材料，此次事件中的感染者，政府將按照結核病項目管理要求免費進行諮詢、痰檢、X光片檢查，並免費發放了治療藥物。

　　需交待的背景是，據《全國結核病防治規劃（2001- 2010年）》，國務院“對沒有支付能力的傳染性肺結核病患者實行免費治療”。

　　除此，今年衛生部還宣佈，面向廣大鄉村醫生設立“肺結核病報病獎”和“督導管理費”。二者的發放標準，由省級衛生、財政部門制定。中央財政安排部分補助經費，不足部分由地方財政負擔。

　　按照澄城縣政府的工作安排，自4月起，將由教育局&&組織、衛生局配合，對全縣學生進行一次全面體檢，以便掌握學生的健康狀況，以及提出干預措施。

　　與此同時，縣政府將組員&&，聯手教育、工商、衛生、公安、文化等部門，抓好學校周邊環境的整治。

　　澄城縣外宣辦主任秦海洋介紹，事件發生後，澄城縣成立了指揮部專司救治應急工作，副縣長任指揮長，教育、衛生、公安等部門均派員參加，並於3月15日、19日召集相關部門和單位召開專題會議，以積極應對高考。

　　對於創新中學有關公寓及教室學生定額是否符合教育部門的規定，陜西省高教處負責人稱，如果情況屬實，創新中學在公寓人均住宿面積以及教室學生定額這兩方面是要進行整改的。

　　4月1日，記者離開澄城縣時，空氣異常乾燥，汽車捲起的塵土咽人氣息。從縣疾控中心沿街往南數百米，就是創新中學。保安仍把持著校門審查每一個進出者，數名穿白大褂人員不時拿著儀器在校園內來回走動。本報記者 王全寶 陜西澄城報道

責編：蘭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