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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26日 多雲
昨天,我們終於上路了,離開烏魯木齊開始我們的遠征。在出征儀式上,總領隊孫平從新疆維吾爾自治區黨委副書記努爾?白克力手中接過了出征的旗幟。迎著風,孫平將旗高高舉起,讓它在空中奮力地搖曳。望著旗,我們有些激動,大家鼓著掌,知道艱難的行程就此開始。
遠征的第一站是哈密。哈密因哈密瓜而聞名於世。從地理上説,哈密是新疆的東大門,是內地出陽關和玉門關進入西域必經的第一站,幾千年來,這裡曾經居住和生活過烏孫、大月氏、漢、匈奴、突厥、吐蕃、蒙古、維吾爾、哈薩克等民族,是多元文化充分交融的地方,也是自古以來的兵家必爭之地。
算起來,烏魯木齊到哈密有六百公里的距離,一部越野車要跑六個小時,長龍似的車隊要走多久,誰也不得而知。新疆太大,戈壁上的道路通常直接伸向天邊,因為沒有參照物,人們都説走這樣的路有時反倒最危險。由於是車隊的第一次磨合,也是為了安全,我們的車隊始終在勻速行進。在插向天邊的路上不知走了多久,無意間抬頭,我竟發現路的盡頭不知何時就橫著一座是山還是丘的連綿的大土堆子,我趕緊問直播搭檔──考古專家巫新華先生:那是什麼?“火焰山呀!”“真的嗎?!就是傳説中的火焰山嗎?!”全車一陣雀躍,紛紛舉起相機。説它像連綿的堆子,是因為火焰山確實不高,相對高度不會超過二百米。形狀倒是有些奇特,紅色的表面上刻著密集的溝棱,溝棱彎曲著,像竄動著的火焰,尤其是和平地接觸的部分,溝棱像獅爪一般緊緊地抓扣著地面,惟恐整座山會被移走似的。火焰山太有名啦,大家為什麼不把它拍下來呢?好在車速不快,只要把手伸出窗外,按下快門,想有的就會有。新疆地貌上的鬼斧神工, 即便是不會攝影,也完全無所謂,那些奇特的景致會自動跳到你的景框裏。
從烏魯木齊到哈密,路上並無太多可看的景致,天黑的時候夥伴們大都無精打采地閉目養神。猛然間,我看見離地平線很近的天邊竟挂著一個碩大的白盤子,像是誰家立在屋頂上的天線鍋,可又疑惑哪有那麼大的鍋呀。“呀!是月亮嗎?”“就是月亮!”巫新華淺笑著,像是笑我少見多怪。怎麼會有那麼低的月亮呢,分明可以伸手擁住它呀!這是我平生第一次在只有繁星的戈壁上看月,凝視良久,那輪曠野上孤懸的秋月,仿佛把人的心也染得清涼。
誰也沒有想到六小時的車程竟在我們的半睡半醒中走了十個小時,下午兩點出發,到哈密的時候已是夜裏整整十二點,當地的人説,你們真的是從昨天披星戴月走到了今天。饑餓、疲乏,十小時多少給了我們一點壓力,以後有相當的路程都長于六百公里,如果那樣我們一天要在車上待多久,除了直播,一天我們還能睡多久呢?
今天的直播由於有了昨天的磨合,進行得異乎尋常的順利。天公也有意作美似的,到正午的時候,太陽還藏在薄薄的雲層後面,溫柔地撫慰著大地。我問直播主管顏佔領:這樣的光線,景色會有層次感嗎?他説,太漂亮了!柔極了,美極了!佔領説話有個習慣,説完話,喜歡把舌頭繞著嘴唇抹一圈兒,這次説完又照例抹了一圈兒,只是表情看上去熨帖極了。柔和的陽光給整個現場籠罩了一種特殊安寧的氣氛。也許,這也是導致直播順利的一個重要因素吧。結束之後,幾乎所有製作人員的臉上都泛著興奮、輕鬆乃至喜悅的神情。這是草原上的首場直播。
我説的草原位於哈密的北部,叫巴裏坤大草原。從哈密去那裏,要翻過天山。天山自身就像一條陰陽線,面南的一邊岩石林立,寸草不生,面北的則樹木蔥蘢,綠草殷殷。巴裏坤大草原就在天山的北面。
草原去過幾個,如此廣袤無邊的還是頭一次見到;尤其是落在山下,又有湖水環繞,草原因而顯得格外新鮮和有靈氣。最新鮮的還是那些牛羊,過去在草原上能看到的牛羊群大都百十隻,今天看到的則無際無涯。羊兒們很優哉,十幾部車輛呼嘯而至。上百號人呼呼啦啦,竟一點也沒有攪動它們在肥美的草地上“耕耘”的安閒。它們的從容和安適,對大城市來的人是有感染力的。在如此遼闊的土地上,望著在氈房裏進出的牧民,看著牛羊和他們親密地跟隨,我忽然一下子覺得,其實自己的生活完全可以不是現在這個樣子的。
巴裏坤有一個地方值得一看,就是大唐時期留下的大河古城。那是當年的一個軍事要塞,現在基本完整的保留著。古城有主城和附城之分,主城大概是屯田軍隊統帥的居所及糧秣儲倉,附城大概是軍士的住處,兼廄養馬匹。
巴裏坤及所有哈密地區因為它的門戶地位,在歷史上曾演義過許多壯烈的故事。在古代,這一帶曾經長期由遊牧民族把持,絲綢之路開通之初,關內人不得不放棄交通便捷的哈密,而改走艱險無比的樓蘭道。樓蘭地處羅布泊,自然條件極其惡劣,當年張騫從西域歸漢的時候,也只能選擇此道。漢朝花了相當的力氣,才從匈奴人手中奪回哈密,然而又得而復失,直至隋唐時期才牢固地控制在中原王朝的手中。打通了哈密,絲綢之路的樓蘭道就逐漸衰落,樓蘭古城也隨之人去城空。當然,這只是一家之言,也有説樓蘭城的廢棄是同羅布泊的萎縮有關。大河古城及唐代的烽火臺,雖經風吹日曬,已沒有了當年的雄偉,但它們是巴裏坤昨天輝煌歷史的見證。
還有一個細節值得回述一下。那是昨天下午四點,我們在趕路途中到一處叫柴窩堡的地方吃午飯。柴窩堡距離烏魯木齊不足六十公里,據説那裏的大盤雞是新疆一絕,有不少烏魯木齊的人專程開車到那裏一飽口福。因為餓,也因為期待,大盤雞在我們的眼裏實屬可愛。柴窩堡的大盤雞的確名不虛傳,光是那點香就絕對地與眾不同,那點香是可以幫著店老闆坐著數銀子的。大盤雞不貴,直徑四十公分的盤子堆得高高的,只要五十來塊錢,再配上筋道的花卷和形似褲腰帶的寬條面,就那麼一份,四五個人可以足足地饕餮一頓。以後再有機會路過柴窩堡,大盤雞是一定要去吃的,想想啊,跟籠子裏養的雞相比,柴窩堡裏的雞能不香嗎!
有人管我叫“老饕族”,遇著美食就是一副完全沒出息的樣兒。昨晚,巴裏坤的主人熱情地把一塊羊油放到了我的盤子裏,那是待客的極高禮遇。羊的全身我吃過,而且覺得真好吃,羊油倒是真的還沒有碰過。我覺得那玩意兒顫巍巍的,白乎乎的,應該很膩。主人操著當地的方言説,“羊油子很營養,尤其你們女士吃了皮膚好好的,嘗嘗嘛,很香的!”原本好吃的東西,我不嘗就覺得不夠意思,再聽説對皮膚好,一下子就有了動力。“告訴你小徐,羊油子放在嘴裏不要嚼,直接吸下去就可以了。我們這裡的娃娃生下來,開口吃的第一口不是他媽媽的奶,而是羊油子。吸了羊油子,娃娃一輩子身體好。”“剛生下的娃娃都能吸下去嗎?”説什麼我也不信吶,那一定會噎著的。“真的呀,每個娃娃都是這樣,沒有一個被噎著的。”難道我還不如剛生出的娃娃麼?我當即把羊油子往嘴裏一放,一口沒嚼,可楞在半分鐘內沒有咽下去。我看見大家都有點急,又在嘴裏調整了姿勢,羊油子終於下去了。説真的,羊油子的確很香,也不膩,嚼幾口也沒有任何不良感受,過後我就嚼了一塊,很快就咽下去了。
今天在草原上,想著昨晚吃羊油子的事,我盯著幾隻碩大的肥羊,問當地的牧民,“羊油子長在什麼地方?”牧民指著綿羊尾部那碩大的一蓬:就是這裡嘛!而那一蓬隨著綿羊的起步在上下洶湧。我一愣,一會子沒説一句話。羊油子,我以後還會吃嗎?
8月26日于哈密至吐魯番行進中
責編:薛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