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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25日晴
像一顆久蓄在膛的子彈,我們終於把開篇詞發出去了。
我們的開篇選在了天池。天池在天山的博格達山峰下,海拔一千九百一十米。在去天池的路上,原以為是一路坦途,卻不想原先有些寬敞的橋梁和道路被不久前爆發的洪水衝得面目全非,臨時的改道高低不平,尤其是那橋梁,擰擠的身軀斷成幾節,無奈地躺在路旁,一眼看去,竟有些凋敝的樣子。八月九號的洪水實在太大了。儘管如此,去天池的路還是通暢的,而天池的美則無須贅述,那種綠如翡翠的色彩,靜若處子的沉靜讓人心悸。
我們的直播點架在一個半山坡上,離地面有百十來米的距離,坡面很陡,徒手爬上去,人會微微喘氣。爬上坡頂,才知那是一個看天池的絕妙處。但是卻苦了我們的技術人員,我們沒有雇傭其他人力,所有的設備都由我們的技術人員上下數趟地移到山頂。尤其是大搖臂,沉沉的鐵疙瘩讓年輕力壯的小夥子都不堪重負。劉沙是我們攝製組年齡最大的,今年恰好五十歲,他看起來面相很年輕,也沒有中年男人的大腹便便,平時幹活都讓人忘了他的年齡,可是提著鐵疙瘩,在山坡上跑了兩趟後,劉沙也悄聲對我説:太沉了,真的吃不消!除了東西多,東西沉,新疆的太陽也格外讓人吃不消,那是真正的毒日,直直的曬在身上,讓人有一種被涂炭的欺虐感。幾趟下來,男人們大都手腿發軟,氣喘吁吁。
直播前的設備調試必不可少,而今天的調試仿佛格外的不順,是因為山高路遠嗎?北京演播室的聲音,怎麼也聽不清楚。聽不清演播室的聲音,我如何跟他們精確地對接呢?大家都急了。負責音頻的小夥子,慌忙從平地的轉播車裏爬上坡來,氣息未平,就忙著為我更換話筒。我看得出他有些不安,因為大家都在等聲音,沒想到他這一爬不打緊,由於線路持續的不清晰,他竟上下爬了十次,最後那趟上來的時候,他的眼神裏透著一股狠勁,那意思大約是:不可能再不行了呀!
在等聲音的當口,每個人的臉上都曬得泛油,尤其我,因為持續的暴曬,透過特意加厚一層的粉底,臉上的油還是滲了出來。周圍的幾個哥們兒憐惜我,有的在我的左邊支著傘,有的拿反光板擋在我的右邊,臨時為我搭起一個遮陽的棚子,而他們自己卻持續地暴露在當頭的毒日下。棚子下的陰涼涼在了我的心底,除了不值錢地感謝,我也沒再多説什麼。在一個友善而默契的團隊裏,有些話就是多餘的。
在毒日下工作,最難的是心平氣和,加上諸多的不順遂,人難免會不由自主地焦躁。但是今天還好,我和我的團隊懷著對開篇順利的執著期待,終於度過了在山坡上難挨的每一秒。職業精神有時是可以克服一切的。
從調試到直播,我們在山坡上待了近六小時。從坡上下來的時候,裸曬的多數男人的皮膚仿佛一下子就變成了醬蝦色。尤其攝像丁峻的鼻子,圓圓的,肉肉的,被太陽裹了一圈,像額外粘在臉中央的一團鮮肉疙瘩,一眼看去,竟有幾分喜劇味道。至於體重不下二百的胖子倪剛,因為面嫩,當即開始脫皮。而我,粉底蓋不到的脖子,像被人用皮鞭狠狠地抽了一道,十公分寬的曬痕在不算黑的膚質上格外刺眼。
最有趣的還是我的直播搭檔──考古專家巫新華先生,他在野外二十年,走遍新疆和西藏,剛才他對我説:“這輩子無論在沙漠還是在戈壁,都沒抹過防曬霜,剛剛啟程前特意去商店買了一支,拿的是櫃臺裏防曬指數最高的一種──30倍。”説完,他又有些不好意思,連忙自嘲:“沒辦法,直播前後也沒法遮陽戴帽子,曬得實在受不了。”
我知道,不管節目質量最終如何,觀眾今天在電視上看到的一定是極其賞心悅目的畫面,因為我們在精心打磨畫面上的每一楨每一秒;還因為那是新疆,那是天池。
於是,勞累一天之後的心情多少就有些釋然。
下午將要上路,開始一萬六千公里的行程。未來的路究竟如何,我們實在無法預知,而對於行者來説,樂趣就在於未知。我渴望行走,已經渴望得太久了。
8月25日下午寫于行車途中
責編:薛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