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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是那麼重要

央視國際 www.cctv.com  2006年04月28日 10:47 來源:

  這樣的戀家情結只能維持十幾秒

  日本的電車準得讓你根本沒理由遲到。

  開學了,我每天從玉縣的家出來,清晨7:40準時出現在浦和到東京的京濱東北線上。到東京的亞細亞友好協會日語學校需要1小時20分鐘。從“外地”趕往東京上學在日本是常見的事,坐新幹線“子彈”列車上下班也不稀奇。浦和離東京並不遠,交通方便。車上的乘客,主要是趕著上班的職員。一車的西裝革履在按照同樣的節奏搖擺著。這點你不能不佩服日本人的教養。雖然摩肩接踵人擠人,但每個人的身上都乾乾淨淨,沒有難聞的氣味,即使被擠成“照片”,車裏仍然是靜靜的,聽不見大聲的喧嘩。但每到晚上就有另一番風景了。

  這樣的時間也並不難熬。最幸運的是,我從來沒碰到過“癡漢”(在電車上佔女孩便宜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和我的裝束有關。那段時間我酷愛穿短衫長裙,這跟電車上套裝短裙的OL(Officelady,辦公室女職員)明顯不同,讓“癡漢”沒有了下手的機會。我一隻手抓住欄杆上的吊環,一隻手捧著書,耳朵裏塞著隨身聽的耳機。這是最好的學習時間,直到今天,我仍認為我日語過人的聽力是在電車上練出來的。但要注意的是,隨身聽不能太大聲。電車裏太靜了,耳機裏露出的聲音也會招來周圍人質疑的目光。

  車輪金屬碰撞的聲音讓我抬起了頭,電車駛上一座鐵橋,面前開闊起來。赤羽河到了。這條河是玉和東京的分界線,我習慣地看看手腕上的表。每天都要經過這裡兩次,早上在車裏背單詞,晚上拉著吊環打盹兒。日本城市間很少會有視野這樣寬闊的地方,所以只要經過這裡,我都會眺望窗外,就像看北京家邊的玉淵潭公園一樣。

  車快,橋短,這樣的戀家情結只能維持十幾秒。

  剩下的時間就泡在日語裏。出國前,我也報過一個日語班,零零散散跟了一個月,連五十音圖還沒認全。太難了,我幾乎絕望。但當語言成為生存工具的時候,人的適應能力簡直可怕。日本老師一進門就立下規矩,無論是來自哪個國家的學生,在教室裏都不許説母語。只要張嘴,唯一可以蹦出來的必須是日語單詞。這種強化學習讓人透不過氣來。

  兩頓絕食抗議後二姐終於先軟了

  壓力可以説是內外夾攻。

  我和二姐久別重逢,和平共處的日子沒維持幾天,就恢復到從前的狀態。“棍棒底下出孝子。”這是她一貫的信條。她説周圍愛我的人已經太多,再不加以調教,我就要被寵壞了。

  浦和的家是二姐一手建立起來的。所以她格外珍惜。比如説,進屋的時候,要在玄關換鞋,方可登門入室。我剛到日本的時候沒有這個習慣,經常穿著鞋往裏跑。身後二姐一聲大吼:“再穿鞋進屋,你就給我搬走!”我傻在原地,剛來日本誰想到她會説出這麼絕情的話。難道姐姐變了?眼淚劈裏啪啦地掉下來,兩頓絕食抗議後,二姐終於先軟了,“入鄉隨俗,進屋脫鞋,這是日本的規矩。我説你總比外人説你要好。你自己打工以後就知道了。”

  也許是小時候看過的抗日電影起了很大的作用,我對房東一直比較回避。加上一個兇巴巴的女主人和一條殘了左眼的老狗,雖同住在一個院子裏,但我幾乎不敢和房東家來往。我們在這個冬冷夏熱的小木屋裏過著最簡單的生活。但是好景不長,房東太太已經來過好幾次了,沒有笑容,薄薄的嘴唇張得很小,可説出的話卻毫不含糊。

  “這個房子要翻修,希望你們儘快搬出去。”

  再裝聽不懂也無濟於事。我和姐姐白天都要上學,晚上打工,沒有多餘的時間和錢再找房子搬家。

  “希望你們馬上搬家!”女人再次出現在我們小屋門前的時候,近乎罵人了。

  我們請求她再讓我們多住些日子,找到合適的地方我們就會儘快搬走。可找房子哪有那麼容易?別説有很多地方不租給外國人,即使租,一上來幾十萬的禮金、押金,剛剛交完學費的我們一時半會兒也湊不齊呀!

  接下來的每一天我們都在提心吊膽中度過,出門的時候儘量躲著對面,生怕撞上會更尷尬。開學了,學習緊張,回破木屋休息也十分不安。我和兩位姐姐商量,三人儘量抽休息時間再去分頭找房子,看能否合三姐妹之力,找一處安身之所。

  租賃房屋的店面到處都是,可租金高得我們實在無法承受。好不容易找到一處便宜的屋,人家一聽我們是中國留學生,笑成一條縫的眼睛圓了,“我們不租給外國人。”門重重地關上,心被夾得生疼。

  錢是維護尊嚴的一道有力屏障

  一天,房東來敲門,從門縫中看見他的灰白頭髮我就很緊張。這回他要親自上陣了。“對不起,打攪了。”房東手裏捧著一盒點心,“我剛從秋田回來,這是一點心意,請。”他很友好地遞過來。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謝謝。”

  “我可以進來嗎?”

  我心裏一萬個不願意,可這兒本來就是人家的地盤,抬頭看見房東太太正在對面的陽臺上曬被子,只好側身把他讓了進來,還把門大大地敞著,好讓對面看得清楚些。“姐姐不在

  家嗎?”“她去……買東西了,馬上……回來。”我磕磕巴巴,用剛學來的日語回答,但保持警覺,留個心眼。“真不簡單,才來這麼短的時間,日語已經説得這麼好了。”他坐在地上,看了看四週,“佈置得好漂亮,還是女孩子有心。”我眼簾低垂,聽他慢慢地講話。“這個房間以前是我兒子住的。結婚後,他就搬走了,前一段好像鬧了點彆扭,説要回家住,所以我太太就……”

  “我們努力……找房子,可是……”我拼湊著單詞,一臉委屈。

  “別誤會,我不是那個意思,小兩口吵架是常有的事,如果他們真的要分開,也應該自己解決問題了。你們要是喜歡這裡就安心地住下去吧。”

  我是不是聽錯了?真的嗎?我們不用重新找房了?他微笑著點頭,瞎了眼睛的臉似乎並不那麼可怕了。“我年輕的時候去過中國,很年輕的時候。15歲吧。”他好像話中有話。“現在每兩年也會跟著日中友好協會去中國走走,每次都會看到變化很大。”

  我心裏有些彆扭,根據姐姐曾介紹過的背景,邊聽邊猜他當年究竟做過些什麼?現在是不是在施捨恩惠來彌補當年的罪惡。想起姥姥給我講的那些日軍的殘忍,坐在面前的人已經帶上土黃色的遮耳帽了。我是一個喜怒都形於色的人,嘴上不敢説,臉上一定已經表現得淋漓盡致。

  他好像看出了什麼,但並不回避,“以前日本在中國做了許多壞事情,現在年輕一代不是很了解。好在中國的年輕人很努力,就像你們一樣。我希望能儘自己的能力幫點忙。如果不嫌棄的話,就請安心地住在這裡,不會有人打攪你們的。過兩天我幫你們安個電話,請不要告訴我太太。”

  自從這次談話後,房東太太沒有再攆過我和姐姐。我們明白是房東在暗中替我們求了情,並來安慰我們,心裏自然十分感激。同在一個屋檐下,能明顯地感覺到房東太太的不滿,每次見面都是不理不睬。我們自知佔了人家兒子的地方,心中理虧,但也別無他法。

  我第一次意識到“錢”是那麼重要,在異國他鄉,它是維護自由和尊嚴的一道最有力的屏障。除了學習外,我要掙錢!掙很多的錢。一連幾個晚上,我閉著眼睛在床上算計。有了錢,先買張床,剛來的新鮮勁兒已經過去了,我不喜歡睡榻榻米,老跪在那兒,跟受罰似的。然後還要交日語學校的學費,攢大學的入學金。千萬別忘記還上姐姐們為了支付我的赴日費用而借人家的50萬日元。儘快搬出去,建立一片屬於自己的天地……

責編:李恩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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