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視網消息(記者 王靜遠):敖魯古雅是鄂溫克族居住的部落,位於內蒙古自治區呼倫貝爾市根河市最北部的敖魯古雅河畔。敖魯古雅為鄂溫克語,意為“楊樹茂盛的地方”。
2003年以來,為保護地區生態環境,鄂溫克獵民放下獵槍全面禁獵,實施生態移民,鄂溫克人下山定居在敖魯古雅鄂溫克民族鄉(以下簡稱“敖鄉”),開始過上現代生活。
使鹿鄂溫克族被稱為“中國最後的狩獵部落”,是鄂溫克族中人口最少的一支,只有200余人。他們常年與馴鹿為伴,在大興安嶺密林深處飼養著我國僅有的1400余頭馴鹿,是我國唯一飼養馴鹿的民族。
如今,敖鄉的旅遊招牌聲名鵲起,已經成為呼倫貝爾重要的旅遊景區之一,遊客絡繹不絕。
在敖鄉,一共生活著62戶鄂溫克人,其中只有14戶仍在養馴鹿。因為母親柳霞的緣故,雨果家是這14戶中最後一個步入現代旅遊業的,柳霞捨不得,也不忍心讓馴鹿遭罪。
柳霞是紀錄片導演顧桃“鄂溫克三部曲”之一《雨果的假期》裏的女主人公,直至去世,她的一生都在大興安嶺的深山中與馴鹿為伴。
2023年6月初,雨果第一次帶馴鹿走出阿龍山,到額爾古納一個牧場景區,供遊客參觀。部分遊客素質不高,拍照時硬拽著鹿角,帶寵物進鹿圈,喂馴鹿吃零食,甚至有人在鹿圈旁隨地大小便……到了8月中旬,雨果帶去的馴鹿全都瘦了一圈,還有鹿尿了血。雨果決定提前帶馴鹿回家,合同要求待滿五個月,為此他賠了老闆3萬元。
張強是雨果的發小,如今正在額爾古納一處私人景區照看馴鹿。張強説,馴鹿是一種不適合被圈養的動物。
馴鹿怕熱,夏天穿行在林子裏找食物時,毛會被樹枝刮掉,掉得很快。景區的馴鹿毛都掉得很少,氣溫一高就渾身難受。馴鹿喜歡吃苔蘚,一頭成年馴鹿一天能吃下一麻袋苔蘚,商業性的圈養不利於它們尋找食物,很難維持自身營養平衡,最終會導致馴鹿體質下降、消瘦甚至死亡。
張強和雨果都覺得,他們這代人對馴鹿的感情,和老一代人是相同的,這是刻在民族基因裏的,“只是我們多了這些糾結”。
對於今日的使鹿鄂溫克族而言,馴鹿是他們最重要的經濟來源,而幹旅遊又是獲得經濟收益最直接、最快速的方式。“不幹旅遊你沒錢,沒錢你怎麼養馴鹿呢?”張強説。
雨果的家族在鄂溫克人中很有聲望。他的太姥姥妞拉是民族最後一位薩滿,姥姥芭拉傑伊是唯一一個寫過書的鄂溫克人,大姨柳芭和大舅維佳都是畫家,都曾在中央民族大學學習。
聲望之外,是這個家族的悲情命運:柳霞和維佳都是重度酒精依賴患者。柳霞早年喪夫,因為酗酒,被判定為沒有撫養能力,2003年,雨果被政府送到江蘇無錫的學校讀書,一走就是十年,這期間他只回過森林三次。
大學畢業後,雨果先後在北京、成都工作過。2019年,雨果在成都生活,他形容那時的自己有穩定的感情、工作,“日子很巴適”。有一天,敖鄉一位民警給他發來一段視頻,視頻中,馴鹿為了搶吃豆餅,把母親撞倒在地,那一刻,雨果決定從城市回到森林。
今年30歲的雨果,回憶起8—18歲的這段城市異鄉生活,他認為,這段經歷在相當大程度上改變了他的人生,用他的話來説,自己變成了“夾在城市與森林中的人”。
他和張強一樣,與老一代鄂溫克獵民不同,不想終日待在山上守著馴鹿,“接觸了網絡和外面的世界後,誰想在山林裏過原始生活?”張強喜歡城市,山上的日子實在太孤獨了。
與此同時,雨果特殊的成長經歷,使得他與大部分同齡鄂溫克人缺乏共同語言。在敖鄉,他的朋友們要麼忙著成家買房,要麼熱衷於考公進體制。雨果告訴一位朋友,未來他想做獨立導演,朋友問他:“這工作有五險一金嗎?”
2023年11月,柳霞因病去世。五年前,雨果為了母親回到森林,母親離世後,雨果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上山。
一些關注他的網友建議他要多上山拍馴鹿,經營好自媒體。曾有一位粉絲對雨果説,“我們是因為喜歡你媽媽才關注你,而不是喜歡你本人”,雨果內心既開心又難過,他能明顯感覺到,許多人之所以關注他是因為想在他身上再看到母親的影子,但他做不到母親那樣,一輩子以山林為家,“大家都要過好自己的人生”。
在雨果看來,對馴鹿的熱愛並不只有守在山上這種方式。他的夢想是走遍世界上飼養馴鹿的國家,拍一部與馴鹿有關的紀錄片《馴鹿之地》,“但是我永遠知道我的根是大興安嶺,我是一個鄂溫克人”。
編輯:王靜遠責任編輯:李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