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CTV.com消息(實話實説2月12日播出):
嘉賓:洪戰輝
主持人:今天我們要講一個各位並不陌生的故事,但是在説這件事之前,我們先做一個小小的測試,我請兩位小同學上來配合一下。你叫什麼?
觀眾:我叫周星星。
主持人:那你跟周星馳什麼關係?
觀眾:沒關係。
主持人:你叫什麼?
觀眾:我叫邱宇點。
主持人:這個測試是要測試一個12歲的男生,他能不能完成一個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這裡有一個假的洋娃娃,你會抱嗎?可不能摔了,這一摔可了不得了。抱得對,還不錯。你下面聽我(指示)的姿勢,來變換抱的動作,好不好?小娃娃剛吃完飯,忽然肚子“咕嚕”一下,要拉粑粑了。快,他要拉粑粑了。邱宇點,你是中隊長嗎?
觀眾:是,
主持人:中隊長怎麼有困難的時候,不自己上呢?
觀眾:把快樂奉獻給別人。
主持人:你認為這是快樂。那麼周星星同學,請你把這個“快樂”接過去。這時候它剛剛睡醒,小娃娃口渴了,想喝一點兒水。哎呀,周星星你真夠狠的,你是不是沒有抱過這麼小的小娃娃?
觀眾:比這大一點兒。
主持人:大一點兒。下面小娃娃喝完了水,覺得很舒服。但是他突然打嗝兒了,你要給他拍拍嗝兒。來,邱宇點同學,快,他打嗝兒了。
主持人:拍哪兒呀。
觀眾:這。
主持人:怎麼拍呀?這麼拍是吧。算了,在它還沒有被你們折騰壞之前,我抱過來吧。拍嗝兒的時候不能這麼拍,要把它豎起來,然後把它的頭放在肩膀這裡,不是用這個指頭拍,是用手掌輕輕地拍它的小後背。先感謝你們兩位,請你們抱回去吧。抱好了。好,謝謝你們兩位同學。我們做這樣一個小小的測試,是想告訴大家,一個十幾歲的男孩子,帶一個一歲不到的小娃娃,是多麼困難。我接下來就為大家介紹一個“超級保姆”。
大屏幕:洪戰輝,今年24歲,湖南懷化學院經濟管理系三年級學生,小時候也有一個清貧但溫馨的家庭,在經歷了父親突發精神疾病,親妹妹夭折,母親離家出走的家庭悲劇後。12歲的他,承擔了所有的家庭責任。不但幫父親尋醫治病,照顧自己親生的弟弟,同時還要照顧一個被父親抱養來的,正在襁褓中的妹妹。一個弱小的肩膀,獨立又堅韌地扛起所有的這些,一直走到現在。
主持人:讓我們掌聲有請洪戰輝。請坐。我想好多朋友從電視和報紙上,都已經認識你了,但是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還是挺意外的,你比我想像的還要矮。
洪戰輝:我覺得矮不是問題,可能是被生活壓的。
主持人:生活壓力太大,把你壓矮了。
洪戰輝:就是。
主持人:我們在節目開場的時候,做過一個小小測試,請兩個男生,給一個襁褓中的小孩換尿布,會怎麼樣?我看他們都很困難。那麼你在那樣的情況下,爸爸抱養回來了一個小孩子,也就是現在的妹妹,我們叫她“小不點兒”。怎麼帶這個妹妹呢?所以我們的同事會説,洪戰輝可能是個“超級保姆”,什麼難題都可以應對。有幾個難題我問問你,看你當時是怎麼解決的。
洪戰輝:好。
主持人:晚上睡覺的時候,突然覺得餓了或者是肚子疼,就一直在哭,你會怎麼辦?
洪戰輝:其實我當時也不知道自己怎麼辦,她如果哭的時候,我就不睡了,抱著她在屋裏轉悠,喂她喝點兒東西。如果她不哭了,睡了,我再上床睡覺。
主持人:也就是説從12歲帶妹妹開始,你就不再是可以自己支配時間的生活了,完全要考慮她了,還要照顧爸爸。
洪戰輝:對,主要是爸爸。妹妹雖然是個小孩子,但是妹妹是比較聽話,不會亂跑。但是爸爸不行,爸爸是個病人,他會到處亂跑。其實我覺得那個時候,真的,覺得很難走。但是我又不願意放棄,因為我覺得我們家好像就我在撐著,如果我倒下去了,這個家就完了。
主持人:就是説你不允許自己倒。
洪戰輝:對,我覺得無論如何我不能倒。
主持人:就是到現在你都沒放棄過妹妹。
洪戰輝:對,要説放棄,我只想到過要放棄生命。因為在我上高二的時候,我父親病得比較厲害,一個星期基本上沒吃東西,後來鄰居打電話來,看到父親就像在街上走的瘋子一模一樣,骨瘦如柴。當時借錢也借不來,我覺得好像沒有路可走了。覺得這樣撐起來太痛苦了,覺得還不如一了百了。但是就是我想自殺的時候,又往後面想了一個問題,如果我死了,我爸爸怎麼辦?我妹妹怎麼辦?我的家怎麼辦?還有我自己的一些想法、一些夢想,都沒有了。這個時候我就隱隱約約意識到一種責任。那時候我就感覺到,人生著、活著,是有責任的。
主持人:你想明白這個問題的時候有多大?
洪戰輝:我記不清了,就是上高二的時候。我有一個特點,就是忘記以前比較痛苦的東西,我覺得苦難的經歷,並不是博得別人同情的資本,奮鬥才是最重要的。而且我覺得,我也不是世界上最苦的人,這個世界還有比我更苦的人。我覺得我自己是想笑著生活,我不想哭,我覺得哭就一個人去哭,笑就大家一起笑。
主持人:本來我聽很多人説,由於生活的壓力,使你想盡一切辦法去掙點兒錢。
洪戰輝:我不願意接受特困補助,我自己去掙錢,去賣書、賣圓珠筆芯,我不是拒絕對我的幫助,我是拒絕對我的施捨,對我的憐憫。我覺得我不是。而且我不是説沒有接受過幫助,我賣書的時候,我們班同學,把所有的生活費都借給了我。
主持人:讓你進貨。
洪戰輝:對,我是接受了幫助。
主持人:聽聽我的同事,和你的同學,怎麼評價你。
大屏幕:他在學校門口,擺攤子,搞促銷。他還幫(中國)移動、聯通搞過售卡之類的促銷活動。他挺能經營的,有時候我跟同事開玩笑,都説他是“超級倒爺”。
主持人:你喜歡“超級倒爺”這個稱呼嗎?
洪戰輝:説句實在話,我不太懂“倒爺”是什麼意思。
主持人:你覺得這個利潤空間合理嗎?
洪戰輝:我覺得我的利潤空間挺合理的。我賣一支筆芯,只賺幾分錢,但是我可以賣到,整個西華縣城的高中,都用我的筆芯,那就不只幾分錢了。
主持人:天呀,你怎麼賣的,我還是覺得你是“超級倒爺”。
洪戰輝:説實在話,我也不喜歡做生意。我覺得是被逼無奈,我必須要掙錢。在賣筆芯的時候,我也順帶賣筆桿,因為那種筆芯和其他的筆桿不配套,所以慢慢就把那個市場,讓百分之八九十的學生,都用了這種筆芯。而且越用越多,越用越好。
主持人:在你的成長中間,在你讀懷化學院之前,你的夢想是考什麼樣的學校。你自己想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
洪戰輝:在上高中的時候,我就一個目標,要考上北京大學,而且我堅信自己有這個能力,但是通知書是懷化學院的時候,我真的心裏不舒服,而且那時候我覺得我自己有能力。所以我自己跑到小樹林裏發泄了一番,然後就告訴我自己,我這一輩子考不上北京大學,我要到北京大學講一堂課。
主持人:去了嗎?
洪戰輝:還沒有去,但是我一直在努力,我在進步。我覺得總有一天,我有這個資格,因為我不放棄。
主持人:你在小樹林發泄的時候,是什麼樣的方式?
洪戰輝:練雙節棍。
主持人:雙節棍是你什麼時候學的?
洪戰輝:是我高一的時候。因為那時候我的左眼,被人家打失明了,那時候我只有一隻眼睛看東西。我覺得什麼東西都沒有力氣幹,但是説句實在話,當初我練雙節棍是為了防身。我就説“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就嚇人”。我練雙節棍沒有(打過)別人。
主持人:也沒有沒有真的打過架。你的眼睛受傷失明,是因為什麼?
洪戰輝:因為那個時候我是賣書掙錢,我賣得好了,自然別人就賣不好了,就影響了別人的生意,就有人就打我。
主持人:幾個人打你?
洪戰輝:當時打我的時候好像是兩三個人。我是沒還手的,在打的過程中,當初我是感覺到很疼,後來就不知道什麼叫疼了,因為我覺得,自己要忍下去,不然的話,沒有出路。真的是這樣,有的時候環境是很複雜的。
主持人:你有沒有覺得你在很小的時候,就觸及到很多哲學思考方面的東西?
洪戰輝:我自己沒覺得。
主持人:比如説你在那麼小的時候,就已經嘗試過自殺。其實你就面臨過一次,生命與死亡的思考。
洪戰輝:其實那之前,我還死一過次,我這個人對什麼都感興趣。因為我們村裏有一個孩子,跟他父母吵架了。是個很好的孩子,在我們村裏評價中是最好的,而且學習成績特別好,就上吊自殺了。我當時對上吊挺感興趣的,我覺得這個死法怎麼死呢?後來我就在野地裏挖野草的時候,就找到一個小竹棚,上面有一個棍,我就把繩子綁在上面,站在那個裝草的籃子裏面,然後就挂起來試試。結果那個筐一掉,然後就垂在那裏了,我感覺到死太痛苦了,後來慢慢覺得快沒知覺的時候,繩子給斷了。
主持人:你還是一個比較調皮的人。
洪戰輝:是的,我小的時候,我們家什麼東西都拆過。
主持人:是嗎?太不一樣了,洪戰輝。不要去模倣,剛才洪戰輝説的好奇,大家千萬不要去模倣,因為你並不能保證,每一跟繩子都能在它該斷的時候斷掉。
洪戰輝:所以那時候特後怕。
主持人:剛才洪戰輝講了,他為了健身、防身,練了雙節棍,能不能給我們現場演示一下雙節棍。能不能簡單做一下,不用做得很到位。
洪戰輝:我覺得要做就做好。
主持人:那你準備一下。好,謝謝。跟大家説一下,洪戰輝剛才給我們表演雙節棍,我挺難為情的,因為他眼睛還沒完全好,所以他看我們人影是兩個。因為你注意看,他現在的鏡片,兩個鏡片不一樣,注意看一下。這邊的鏡片有一些凸出來,跟那個鏡片完全不一樣。
洪戰輝:對,因為我看人都是兩個,所以説增加了一倍。
主持人:就是看我們現場觀眾增加了一倍,看我也是兩個人,所以今天我們的談話,是三個人在一起談話。我為什麼現在告訴大家呢,因為我要在前面説這事,各位好心人可能就不讓他表演了,只有我這種狠下心來的人,才那什麼,要不怎麼説“最毒那什麼心”。真對不起,我再跟你説一聲抱歉。
洪戰輝:沒關係,我已經習慣了。
主持人:這比打我一巴掌還狠。在你身邊的朋友裏,是不是都知道你現在的眼睛沒有恢復?
洪戰輝:因為眼睛太久沒用,六七年了。所以它的很多功能都廢棄了,眼球都在萎縮。手術之前醫生都沒抱什麼希望,但是我抱了希望。我覺得我的生活,本來就是從沒希望走出希望的。所以我堅持要做手術,做完了以後真的有視力了,我的奇跡是源於不放棄。
主持人:太好了。説真的,我現在越來越喜歡笑的洪戰輝了。
洪戰輝:對,我覺得我自己也喜歡。
主持人:我還有一個疑問,看你今天心情好,我問了。我知道自從報道了洪戰輝的事情之後,好多報紙、電視臺,包括你們學校,還有你們當地的政府,很多報告你都要去做。這些時間和你的學習時間來講,是怎麼樣分配的?
洪戰輝:本來現在是我掙錢的時間,因為我現在是實習。而且按我的計劃,這一段的收入很高。但是正因為我做報告,已經成為“赤貧”了,也沒什麼收入。就是別人報銷了車費而已,吃的住的不用管,去外邊要給別人講。對我自己來説,有點兒對不起自己。但是後來想想,我現在好像也不完全屬於我個人了,應該擔當。
主持人:你現在屬於哪兒了?
洪戰輝:要真正擔當一些社會上的責任,有些事情也是應該做的,但是説句實在話,我不喜歡做報告,真的,我覺得我不想給別人灌輸什麼東西,我覺得我所經歷的這些東西,不是最主要的,裏邊那種精神、那種思想,才是最重要的。我覺得一個人講,並不能産生多大的效果,我覺得大家去交流。一個蘋果加一個蘋果,等於兩個蘋果。但是一個思想和另一個思想進行碰撞,那就會産生無數的思想,這也是經濟學的一個原理。
主持人:你學什麼專業的?
洪戰輝:我學經濟管理。
主持人:你到大學裏不賣書了,改賣什麼了?
洪戰輝:改賣電話卡了。
主持人:我發現你尋找産品,跟用戶的對位很準確。因為在高中的時候,我們最多的零用錢只能買個筆芯,咱也不用手機,但是大學生要用手機。
洪戰輝:對,要用手機,要打201、200這些電話卡。因為我發現一個特點,我進大學的第一天,就開始買電話卡了,因為我交了一千五百塊錢,我總共帶了兩千塊錢,剩下五百塊錢全部進卡了,當天晚上賣完,第二天早上進卡,中午賣完,中午進卡,下午賣完。然後兩天我五百塊,就變成了一千塊了。我覺得這個過程中沒有什麼技巧。
主持人:你有這麼好的這麼強的經營能力,我能這麼説嗎?經營能力。
洪戰輝:我覺得現在談不上叫經營能力。
主持人:起碼是自立能力。
洪戰輝:對,這樣説好一點兒。
主持人:有很強的自立能力。那麼在學校裏的時候,是不是老師和同學,看不出來你是這樣的家境,直到你把妹妹帶到學校。你跟大家説説看,怎麼把妹妹帶到學校去上學的?
洪戰輝:寒假我回家的時候,第一眼見到妹妹,妹妹頭髮亂蓬蓬的,頭上都是虱子,從我走到我回去,她基本上沒有洗過一回澡。
主持人:那有一個學期呀。
洪戰輝:對,所以説看到妹妹,和街上流浪的小乞丐,是一模一樣。我當時眼淚就下來了,我是偷偷地跑到一邊,去抹了一把淚水。學校有死的規定,學生不能外宿,外邊的人也不能住到學校裏。我進學校的不知道是第幾天,我就開始研究學生守則。
主持人:當時研究學生守則,就是在想怎麼解決妹妹的問題,是吧?
洪戰輝:一個是這個問題,另外一個就是想怎麼鑽點兒空子賺錢。後來又出現了一些報道,學校也給我們分了一間房子。
主持人:最早我們知道洪戰輝,就是叫“帶著妹妹上學”。那個時候你在上學,妹妹只能坐在教室外面等你放學。
洪戰輝:對,是高中的時候。因為妹妹畢竟是小孩子,她晚上的時候,一個人呆在房間裏,她怕,她就想跟我在一起。但是我晚上都要上晚自習的,而且每天晚上還要上三節課,上到十點鐘,有時候她就趴在樓梯裏睡著了。
主持人:妹妹是抱來了,但是我覺得你對妹妹的感情特別深。
洪戰輝:是,其實我妹妹對我的評價並不好,因為我很狠心。
主持人:你對她要求很嚴。
洪戰輝:不是要求很嚴,該她獨立的事情,我從來不替她做。她問我一個字,我絕對不告訴她,我給她買了兩本《現代漢語大辭典》。
主持人:讓她自己查。
洪戰輝:一本放在寢室,一本她帶到學校。每次她問我,我就會推給她辭典。在火車上,她上廁所關不了門,我絕對不幫她,我讓她自己想辦法。有一次關門她實在是關不了,因為比較緊,她求了我三次,我都沒有去幫她,其實我想幫。後來有問題,她就不求我了,去求乘務員幫她關門。然後回頭以後又説,我以後再有什麼事,也不找你了。其實我當時聽到這話的時候,其實我心裏什麼滋味都有。
主持人:她的自我意識比較強了。
洪戰輝:對,妹妹眼裏爸爸是最好的,二哥也是很好的,大哥是。
主持人:不好不壞。
洪戰輝:大哥是有問題的。
主持人:這樣,我們拍了“小不點兒”的一點點採訪。這就是“小不點兒”。
大屏幕:
洪戰輝:你是不是小時候愛哭鼻子?
小不點兒:是跟你啊,我跟你鬧彆扭,我就哭鼻子。就像那一次刷牙,睡到半夜,人家睡得正香,你把我叫醒起來刷牙,刷完牙,我躺到被窩裏哭,你都不知道。
洪戰輝:是呀,咱們説好每天晚上刷牙,你老是晚上不刷牙,睡覺前不刷,我看你沒刷牙,只好把你喊醒,是為了警告你,一定要刷牙。
小不點兒:警告就警告吧,衣服都脫了,凍死了。
洪戰輝:你做事要有一種態度,你睡覺前是不是答應我要刷牙?
小不點兒:是呀。
洪戰輝:那你答應我沒做到,我把你喊醒,我錯了嗎?
小不點兒:錯了。
洪戰輝:你這是什麼道理呀。
小不點兒:好,我不跟你吵了。重新來吧,把剛才那段刪除。老是我來刷碗,他吃了就睡,睡了就吃,他就這樣玩,也不出去工作。平常讓我刷碗,怎麼老讓我刷碗?他就説,有本事你去掙錢。我就這樣跟他鬧起來,我們吵架特別多。
記者:你覺得你哥哥是什麼樣一個人?你喜歡你哥哥嗎?
小不點兒:我生氣跟他鬧彆扭的時候,我一點兒都不喜歡他。他不是個好人,也不是個壞人。
主持人:最後那句特別小聲的話,不知道大家聽到沒有,她説他不是個好人,也不是個壞人。可能妹妹跟你之間的感情,我們其實通過她特別釋放自己的狀態,也能看出來。
洪戰輝:我覺得這才是實話,我覺得這也是最真的東西,因為這些就説明了問題。等到妹妹長大了,妹妹會理解我做了什麼事的。所以説妹妹還是個小孩子,還保留著小孩子的童真。她今年12歲,就像當初我去照顧她的年齡一樣。
主持人:真的,好巧。但是你們倆的差距有多大啊,你12歲被迫把自己變成了一個大人,但是妹妹12歲,還是可以做一個童年的女孩子。
主持人:你現在心裏牽掛的親人,是父親、妹妹、弟弟。
洪戰輝:弟弟現在我不怎麼牽掛了,以前我很牽掛弟弟。我最遺憾的是沒有讓弟弟繼續讀書,我在高中掙兩份錢,一份是給弟弟的,一份是我的。因為這錢,我給了我大伯,讓大伯給弟弟交學費,我大伯沒交。他説,你們兩個也只能保一個,因為這在我們農村很普遍,兩個孩子就保一個。而我弟弟輟學時,是他們班第一名。
主持人:好可惜
洪戰輝:所以當我回到家,看不到弟弟的時候,我暴跳如雷,我去找我大伯。我大伯給我説了以後,我自己偷偷哭了。我覺得我對不起我弟弟,真的,這輩子最遺憾的事兒,我想弟弟能夠原諒我。其實我小時候教育弟弟,都是用拳頭,弟弟不聽話的時候,我就打他。但是我教育妹妹的時候,從來沒舍得打過她,一個她不是我親生妹妹,另一個我覺得,我打了弟弟,但是沒有效果。
主持人:你現在哪像一個哥哥,我覺得你又像爹又像媽,
洪戰輝:其實説句實在話,我覺得我還是像哥哥,因為十多年了,我還是想做個小孩。
主持人:你還是像做個孩子?
洪戰輝:對,我還做個孩子。
主持人:你不想承擔那麼多責任,是吧?
洪戰輝:對,其實我不想承擔,但是我只有去面對。
主持人:我這裡有一些詞卡,這個詞卡裏面,都是我的同事們留下的詞語。可能有的人今天可以來,一起跟我錄製這個節目,但有的人只是聽過你的名字和故事,並不真正了解你這個人。所以你自己抽嗎,還是我給你拿?
洪戰輝:隨便。
主持人:隨便拿是嗎?
洪戰輝:你拿出來我就去面對,就像我的生活一樣。
主持人:不去挑選?
洪戰輝:對。
主持人:也不去躲避?
洪戰輝:對,我覺得這樣才能把事情做好。
主持人:我挑一個在我們故事中間,看到並不多的東西。
洪戰輝:快樂。其實這個問題,問我妹妹就知道了。她説,當時有個記者問她,你什麼時候最快樂,她想了半天説,我天天都很快樂。其實我也是,我每天都很快樂,但是也有悲傷的時候。我覺得快樂是一種心態,其實快樂是完全由自己來掌控的,不是別人給你的。
主持人:由你的心來控制。
洪戰輝:對。
主持人:這個詞我就不問了,因為你前面解釋過了。
洪戰輝:對,苦難不是什麼好東西。
主持人:大家離它越遠越好,是嗎?
洪戰輝:對,我覺得最好沒有人去經歷苦難,但是你要學會獨立就行了。
主持人:還有一個詞語,這兩個詞語比較長。
洪戰輝:責任與獲得。我覺得所謂的責任就是三點:第一個要對自己負責,第二個要對家庭負責,第三個要對社會負責。因為這一輩子,你想拿到什麼東西,想得到多少東西,到最後你都不會得到。你只能留下什麼東西,所以説我很清楚,我想留下什麼東西。
主持人:你想留下什麼。
洪戰輝:我想留下一種精神,一種思想。我覺得這是最主要的,也是説作為一個人具備的基本的東西。正是這基本的東西,才讓我們成功,才讓我們能夠面對很多東西。
主持人:是什麼?最基本的東西。
洪戰輝:從我的那些經歷裏,從別人説的那些話裏,別人不要拔高我,的那些東西。一個是愛,一個就是責任。我覺得在這個社會上,這兩點很重要,這兩點可以催生後面很多東西,什麼自立、自強、自尊呀,包括很多很多東西,都是源於這些東西,我覺得愛可以讓你的心胸非常非常大。
主持人:非常感謝,剩下的問題交給我們今天現場的朋友。
觀眾:想請問一下,你剛才談到一句,你有一個女朋友,我想問你選女朋友的標準,或者説具體點可以不可以?
主持人:你有沒有女朋友,
觀眾:結婚了。
主持人:結婚了,還想問這個問題。
洪戰輝:説句實在話,我選女朋友還是和我去做事、去面對東西一樣,我沒有刻意選擇,也沒有什麼標準。因為我心中沒有什麼女朋友的樣子,和她在一起,就是有一種有家的感覺。當時她跟我不是一個班,我賣東西賣給他們班,她也跟我談過價錢。後來每到星期一,我就發現自己的桌兜裏多幾個雞蛋,她家養雞專業戶。我們還不是一個班裏,我發現了好幾次,我都找不到人,因為她都是晚上“悄悄地幹活”。後來我就在教室裏堵,堵了幾次沒堵到,很久以後我才知道她是誰。我這個人是榆木疙瘩,真的在這一塊兒是這樣。我一直去想著怎麼。
主持人:賣筆芯、賣書。
洪戰輝:所以上課的時候,也在想這個問題。所以我真的沒有花多少精力去學習,我不是個好學生。直到2003年的11月11日,她打電話告訴我,在這之前她經常引導我,但是我一直不知道。包括她説有人追她了,她想答應了,後來答應了,後來又沒答應,很多很多。2003年11月11日,她打電話告訴我,今天是“光棍節”。我説“光棍節”,我沒聽説過。她説從今天起,你結束光棍的生活吧。我當時就想,我説不對啊,我在這裡還沒談女朋友,而且我還沒想到要去談,因為還有很多事情沒做完。
主持人:你接下來還要賣電話卡嘛。
洪戰輝:對,説怎麼結束光棍生活呢。她説你到底明不明白,如果你想通了給我回個電話。我就坐在寢室在那兒想,我們寢室是裏有個“情聖”,每天要打一張卡的那種。
主持人:不是,那是你的“VIP客戶”。
洪戰輝:對,“VIP客戶”,我對他很優惠。他就説,人家都這麼直白,你都不明白,真的我一腳想把你從樓上踢下去。我幫你打,撥通電話了,我打電話,她第一句話問,想明白了?我一緊張,我説還是不明白。然後她就把電話給挂了,她第二天又打過來,打過來説,明白了沒有?我説我明白了。明白了要説三個字,大家都知道哪三個字是吧?
主持人:不知道,我們也不知道,我們也跟你一樣都是榆木疙瘩,我們所有的精力都在聽你講故事,我們沒想那三個字是什麼。
洪戰輝:到最後我想了很久,我終於想明白了,然後我就説了五個字。
主持人:怎麼也湊不到五個字呀。
洪戰輝:這個問題還是考考大家,你們覺得我會説哪五個字?
觀眾:我非常愛你。
洪戰輝:不對。
觀眾:愛你一輩子。
主持人:愛你一輩子。
觀眾:你要買卡嗎?
主持人:什麼,剛才誰説的?
洪戰輝:他説,你要買卡嗎?
主持人:什麼?電話費沒了。我覺得你真的像“周星星”,説話也像。看樣子找不出答案了,你揭底吧。
洪戰輝:我當時很認真地説了一句話,老婆我愛你。
主持人:你也太快了,這為什麼大家猜不出來,你知道嗎,就是因為他太快了。
洪戰輝:我覺得不快啊,從我們兩個認識,五年高中,我又快上了一年大學,我們已經六年了,不快呀。
主持人:老夫老妻啊。
洪戰輝:因為我是真的做出了這個決定,而且我是認真地去考慮,我是認真地對待。我覺得妹妹對我的評價只有一點,其他的她從來沒説過,我有什麼什麼好的地方,她就説了我一點,認真。這是我妹妹對我的評價,我覺得妹妹能夠説出這樣的話,這是對我最客觀的評價。
主持人:我是這樣覺得,洪戰輝你想做一個基金,是吧?
洪戰輝:對,我是想對他們人生做一個投資,讓他們走正確的路,保留正確的東西,讓我們大家都很和諧。我覺得我是有這樣的想法,而且我基金的操作,是完全不同於普通的。
主持人:你瞧説到這樣,你多亢奮。越來越像“洪總”了。
洪戰輝:在學校,大家都喊我“洪總”。
主持人:這説明我跟大家的看法差不多,但是今天,我們不能讓“洪總”,把過多的“商業藍圖”給我們描繪一下,因為今天是我們在座的各位朋友,來描繪“洪總”的藍圖。你們説説看你對未來洪戰輝生活和工作,會有什麼樣的想像。您説。
觀眾:你在高中賣筆芯和在大學賣卡,有沒有成就感?
洪戰輝:賣東西的時候,我並沒有成就感。當我拿到錢,讓一些人在享受平等,享受自尊的情況下,能夠很好地去讀書的時候,我好有成就感,真的。他們能夠走出來,而且保留那種自尊、自信、自強的時候,我好有成就感,我覺得在這個世界上,最大的資本不是錢,而是人。
主持人:他是説他最大的快樂,是在於不是掙了多少線,而是用錢做了什麼。
洪戰輝:很好。我常常説我是誰不重要,我經歷了什麼東西也不重要,我自己是個什麼樣也不重要,關鍵是我給大家帶來什麼東西,我覺得這才是最重要的。我自己將來也會寫一本書,讓他買來這本書,感受到這本書上自己的東西,然後我也賺到了我的錢,而我的錢百分之七十會全部投入到基金裏,百分之三十是我的生活,包括我以後的工資,我都會這樣做。
觀眾:我想問你一下,假如你母親遇到困難的情況下,你父親又不同意幫助的情況下,這種情況下怎麼處理?
洪戰輝:我會幫的,因為她是我母親,還有他是我父親。而且現在我母親也回家了,我父親也快出院了,我相信今年的年,是一個團圓年,是我十多年來夢想的一個團圓年。
主持人:太好了。
觀眾:祝你闔家幸福。
觀眾:今天你是想用你的愛心幫助更多的人。我恰恰有一個問題在這裡,你現在以什麼樣的心態,或者以什麼樣的實際能力和狀況,去幫助更多的人?
洪戰輝:其實我現在就是在幫助更多的人,對吧?我每天在做這樣的事情,因為我沒有停留,我在行動,而且我每天都在學習,都在進步。您可以發現,去看,昨天的我和今天的我,絕對不一樣。
主持人:我們的節目一定要儘快播出,否則你又不一樣了。
洪戰輝:我覺得是這樣的,人都是這樣的,你只要有這種心態,你就可以進步很快。而且每天都在做這樣的事情,無論你覺得是大事也好,我覺得不是説,大事才是幫助了別人,小事也是一樣的,一點一滴。
主持人:不過我更建議,今天在座的朋友,把洪戰輝當成你的朋友,而不是什麼人生導師,如果你把他當成人生導師提問的話,你會很失望的。
洪戰輝:對,很失望的,我覺得這樣沒用,我説服了你,回頭還會有人説服你,只有你自己説服你自己,才會有用。
觀眾:我想問您一下,當您輟學的時候,您有沒有想過不再上學?
洪戰輝:沒有。對不起,我説假話了,其實我當時也想到過不再上學,因為我覺得在那裏得到的東西,我説不出來什麼感覺,後來我覺得,還是要上學,因為不學習,很多東西就沒有提高,真的是這樣。我現在還形不成系統的語言,來説這些東西,但是我覺得是這樣,一定上學。所以當我打工掙到錢的時候,我心裏很空虛。我拿到很多錢的時候,我心裏很空虛,我覺得我最嚮往的還是校園。所以説我後來回去上學了,特別是老師給我這個機會的時候。
主持人:怎麼了,你想輟學?
觀眾:不是。
主持人:不是,太好了,我以為你不喜歡讀書了。
觀眾:剛才你講上高中的時候賣過筆芯,上大學的時候賣過電話卡,你那種精神我很欣賞,但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你是否鼓勵那些在學校,家庭比較困難的學生,是否鼓勵他們這麼做?
洪戰輝:我説句實在話,我覺得有人能幫助他們的話,讓他們有讀書的機會,最好先不要做這些事情,先把書讀好。真的是這樣。
主持人:你的意思是説,如果當年你不是特別使勁地賣筆芯,可能你現在就讀北京大學了。
洪戰輝:對。
主持人:是這個意思嗎?
洪戰輝:別人説苦難是財富,我不贊同,我覺得。
主持人:苦難就是苦難,財富就是財富。
洪戰輝:就是。説實話,現在人説苦難是財富,為什麼不讓自己的孩子去經歷苦難。
主持人:我明白,我明白。
洪戰輝:你自己這麼説,為什麼不讓你的孩子,到大山窩裏去生活呀。我覺得苦難不是什麼財富,是騙人的。但是在苦難中,讓人學會獨立,學會自立的那些東西,才是財富。
主持人:今天對洪戰輝的“記者採訪會”,我們暫時告一段落,謝謝各位“記者”,你們的問題都問得很好。大家的問題都問得很有水平,很有難度,也很有挑戰性。
洪戰輝:但是我覺得還不過癮。以後有什麼特別厲害來問我的時候。
主持人:那是因為我今天“手下留情”了,本來我的工作,就是問到嘉賓拂袖而去。有一位女士。
觀眾:我還有一個事問洪戰輝,大家一直在誇他,他高中一直在賣筆芯,大學在賣磁卡,你是在偷稅漏稅嗎?
洪戰輝:這句話問得好,我在高中的時候,進門的第一句話,我賣完了筆芯就跟大家説,其實我在做一件違法的事兒,我在偷稅漏稅。但是,我把偷的稅和漏的稅,交給咱們大家了。為什麼?筆芯的出廠價是3分6,市場價是兩毛,我賣的是一塊錢7個,最少是一塊錢七個,後來再送人。所以説我把稅都交給他們了,我説我是偷給了國家的稅,交給了咱們大家。我覺得是這樣,所以説大家都得到了實惠,買到了便宜的筆芯,而我也知得到了錢。但是説句實在話,我是在偷稅漏稅,我不知道我“偷”了多少,將來我會補的。
主持人:謝謝。因為説實話,我沒有給洪戰輝,帶來那麼多褒揚的詞語,我跟他坐在這裡談話,這麼長時間,我的腦子中總是定格在他12歲的那一年,我總覺得我是在和一個12歲的男生在對話,這是我總也抹不去的一個概念。所以我希望認識洪戰輝的人,聽了他的故事的人,被他感動的人,不要把他想得多麼完美,也不要把他想得多麼堅強。因為他就是一個從12歲開始,過了跟我們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不一樣人生的這樣一個人,就是一個普通的人。甚至他的生活中,比我們缺失的東西,要多得太多。所以我更願意用這樣一個心態,來和洪戰輝做朋友。
洪戰輝:對,大家都是朋友。
主持人:我們人的成長中間,都有一些瞬間會被定格,我不知道我對他的定格的那個瞬間,是不是他希望看到的,但是對我來説,我覺得那個洪戰輝,是我永遠難忘的。謝謝你,謝謝大家,感謝各位朋友。
責編:辛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