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成33人死亡的弗吉尼亞州理工大學槍擊案發生後,美國社會和公眾就一直在反思:究竟是什麼引發了這場悲劇?
一些人稱,這只是個孤例,把整個事件歸咎於嫌疑人趙承熙的精神狀態和人格缺陷;一些人指責説,校方在安全防範和應急機制上存在漏洞,以至未能阻止大規模殺戮;也有人追溯到趙承熙中學以來的人生道路,認為美國在移民融合、教育、精神健康評估等方面尚待改進。
但是,更多人認為,這起事件並非“瘋子殺人”這麼簡單,背後有複雜的社會成因。既是美國槍支管制過松、涉槍犯罪劇增形勢下的一個極端案例,更是美國社會暴力文化流行、傳統社區解體、社會競爭叢林化的一個縮影。
這張美國全國廣播公司4月18日晚間新聞的電視截圖顯示,弗吉尼亞理工大學槍擊案兇手、韓國籍學生趙承熙擺出持槍自殺的姿勢。趙承熙16日在作案間隙曾向美國全國廣播公司寄過一個包裹,裏麵包括錄像帶和照片,錄像中有不少攻擊和謾罵“富人”的內容。 新華社發
涉槍犯罪縮影
美聯社內政記者馬特 克倫森粗略統計後發現,自1966年8月1日得克薩斯大學槍擊案以來,死於集體槍擊案的美國人不下100人。在得州大學槍案中,兇手查爾斯 惠特曼在校園制高點用步槍射擊,造成16人死亡,31人受傷。
美國東北大學犯罪學家詹姆斯 福克斯認為,不是“人”,日益氾濫的“槍”才是罪魁禍首。他説,美國歷史上死傷最嚴重的8起公共槍擊案中,有7起發生在最近25年。“我知道,以前也有殺傷力大的槍支,”福克斯説,“但是,這類槍械現在擴散範圍太大了。”
英國《經濟學家》在封面文章“美國悲劇”中指出,兇手趙承熙所用的9毫米口徑格洛克半自動手槍射速奇快,這種奧地利産的手槍在其他國家幾乎只配備警察等執法人員,而在美國,愛好者能在遍佈全美的數千家槍械店輕易購得。美國民間約有2.4億支槍,超過全美成年人口數量,其中三分之一是攜帶方便、操作簡單的手槍。如果趙承熙不是那麼容易購得殺傷力大的槍械,即使兇案不可避免,死傷人數也不會那麼驚人。
文章進一步指出,無論是弗州理工大的血案,還是造成15名師生死亡的1999年科羅拉多州哥倫拜恩中學槍殺案等,僅僅是美國涉槍犯罪的縮影。統計數據顯示,2005年,美國發生1.4萬起涉槍謀殺案;此外,每年平均有1.6萬起槍擊自殺案。僅2005年,美國就有400個兒童死於槍殺。自1963年約翰 肯尼迪總統遇刺以來,美國國內的槍下亡魂數目超過整個20世紀死於海外戰場的美國人總數。
管制裹足不前
繼弗州理工血案後,位於得克薩斯州休斯敦的約翰遜航天中心發生持槍劫持殺人案,頻頻發生的槍案使沉寂許久的槍支管制再成熱門話題。
澳大利亞的例子顯示,嚴格的槍支管制能減少類似案件的發生幾率。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澳大利亞頻發公共槍擊案,1996年達到頂峰。那年,槍手馬丁 布萊恩特用AR-15自動步槍在一個旅遊名勝點大開殺戒,35人喪生。事發兩周內,澳大利亞政府通過了嚴格的槍支管制法,包括禁售半自動步槍。自那以後,澳大利亞沒有發生過一起集體槍擊案。
美國有悠長的擁槍傳統,合法持有槍支的權利受到憲法保護。在1977年,美國54%的家庭持有槍支,近年這一數字大幅下降,但也有約33%家庭擁有槍支。
槍支管制是美國政治的敏感話題之一,弗州理工大學案發後,包括總統布什、眾議院議長佩洛西在內,眾多政要發表講話表示哀悼,但幾乎無人呼籲嚴格管制槍械。美國全國步槍協會(NRA)是共和黨的堅定支持者和票源,而民主黨在1994年國會選舉和2000年總統選舉因禁槍議題吃過苦頭後,也不敢貿然得罪“槍民”,以免影響2008年總統選舉選情,致使克林頓政府時期頒布的禁售“攻擊性武器”法令在布什當政期間逐漸放鬆。
多重社會因素
而在一些專家看來,“槍禍”只是原因之一,他們更願意借此探討美國社會的其他問題,如暴力文化流行、傳統社區解體、社會競爭加劇等。
明尼蘇達州政府矯正部犯罪學家格蘭特 杜韋認為,與上世紀二三十年代相比,死傷多人的惡性殺人事件性質上諸多不同。美國大蕭條時期,經常有破産農民殺死全家的悲劇,顯然主要出於生存原因,可以稱為“絕望殺人”,而在趙承熙等近期的校園槍案中,明顯有“憤怒殺人”的色彩,更容易傾向於濫殺無辜。
東北大學犯罪學家福克斯説,近來發生在工作和公共場合的槍擊案件呈增長趨勢,部分可歸咎於日益增加的經濟不穩定感和不公平感。他説,美國社會過度競爭導致的結果是,“贏家”通吃,獲得的利益大大超過合理程度,而“輸家”只“收穫”公眾恥笑和排斥。
趙承熙在作案期間寄給電視臺的資料中,猛烈抨擊富人的“享樂主義”和“放蕩墮落”,就是這種“仇富”心態的扭曲表現。而在約翰遜航天中心的槍案中,槍手威廉 菲利普是航天中心合同僱員,因擔心失去工作,情緒失控之下闖進航天中心大樓行兇。
“我們譏笑他們,我們放逐他們,我們在‘美國偶像’(美國流行的真人秀節目)中嘲弄他們,”福克斯説。
美國社會傳統社區的解體也是專家關注的槍案因素之一。他們認為,過去,人們多生活在一個熟悉的社區內,人際往來頻繁,大家都有歸屬感。而現在人員流動性劇增,搬離故土者不得不面對一個陌生環境,因此産生的疏離感與孤獨如果不能釋放,容易對新環境産生敵意。
暴力“時代背景”
暴力文化、網絡遊戲、嘩眾取寵的媒體則給這起兇案加上了不少“時代背景”。
美國弗吉尼亞大學“弗州青少年暴力項目”研究主持者杜威 康奈爾在英國《泰晤士報》上刊文説,這是“21世紀的屠殺”。趙承熙對暴力電影和小説的偏好,對現代科技和大眾媒體的利用,都顯示出“21世紀”的特徵。
康奈爾説,趙承熙的一些自拍照片明顯有模倣暴力電影《老男孩》等鏡頭的跡象。他認為,暴力電影不會必然導致犯罪者模倣,但容易激發一些精神不健康者的衝動。
而在一些國際人士看來,這場悲劇與美國對外政策中日益濃厚的“武力至上”思維有關,有人甚至從中看出伊拉克戰爭的影子。《華盛頓郵報》援引法國退休工程師皮埃爾 希凱在巴黎一所大學的演講説:“不是説這種事情只在美國發生,但與我們相比,暴力在美國社會紮根更深。更戲劇化的一面是,他們甚至把這種暴力輸送到世界其他地方。”
伊拉克人對此感受更為深刻。他們認為,正是美國的入侵,導致伊拉克的學校、街頭、市場等,幾乎每天發生流血殺人。19歲的巴格達大學生拉尼耶 裏亞德説,與伊拉克每天發生的災難相比,弗州理工槍殺案只是一樁“小事件”,“我們天天都在死人”。(馮武勇)
責編:石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