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窮山讀兵書,含笑看吳鉤

央視國際 www.cctv.com  2007年08月29日 14:57 來源:CCTV.com

    昨天團委的老師受學校委託來部隊看望我,我非常激動,一時語塞。在北大待了兩年半,又突然離去,半年多來待在營地,從未踏足駐地街區,見到學校的老師,便如同親人一般。走時學校領導、武裝部和學工部的老師、光華和國關的老師們給予頗多勉勵,並得到諸多朋友的支持和鼓勵,至今深不敢忘。走時答應來信必復,新兵連有朋友來信,早些時候的回了,稍晚點的看著要放假就擱下了,誰知接連不斷的訓練和執行任務中,感覺不到時間的消逝,竟然一擱就擱到了這個假期。

    團委蔣副書記希望我能和大家分享部隊的生活和軍人的經歷,也給即將軍訓的學弟學妹們提供一些參考。軍訓即將到來,加之我們正在緊張備戰部隊的軍事比武,時間緊迫,及考慮到大家一般忌讀長貼的習慣,遂選取一些對一名現役軍人比較重要和諸位同學可能感興趣的事件,不合章法,不成系統,寫一些發一些,請諸位同學指教。

    一

    當兵半年了,回想起來,總的感覺生活是一成不變的,可能是一日生活制度太過規律的緣故吧;仔細回想起來,下連後有一個月的實裝操作,之後還有去西南某地大半月,以及其它,並不完全是專業學習與訓練。入伍以來,表現尚可,感覺尚好;“窮山讀兵書”,“含笑看吳鉤”,大概可以概括我現在的境況與心情。

    傳説中令人聞而發怵的新兵連並沒有想象中那麼艱苦,或許是在電影中看多了特種兵訓練的緣故。但無疑,對每一名軍人來説,新兵連都是最值得回憶和最不可忘懷的。這三個月中,遭受到新的觀念的衝擊,日復一日的隊列、體能、內務的訓練,使一個個稚氣未脫的年輕人在心理上和能力上逐漸轉變為一名合格的軍人。

    新兵連和老兵連不同,著重在夯實基礎,強化素質。早晨五點就得起床,實在是披星戴月;因為考慮到白天訓練強度比較大,同志們比較辛苦,晚上才沒有像往年那樣訓到十二點。新訓骨幹們為此痛心疾首,以為是自己的失職,常不無惋惜地慨嘆,“這一屆新兵實在太舒服了!不準打不準罵,還不許加訓,怎麼能訓得出來?”

    訓練之餘不能隨意外出,活動的範圍不過是自己的營院,除了每週去打一次電話外,其餘業餘時間就是靜靜地欣賞晚霞,甚美。這裡的天難比北京,晴朗的夜晚必然繁星滿天,讓我時而生出依北斗望京華的感慨。隊列訓練從最基本的立正、稍息練起,到三大步伐,最後是班隊列;開始笨拙可笑,下連時已是“左右前後跪起皆中規矩繩墨”。體能素質的提高也相當明顯。每晚“三個一百”(一百個俯臥撐,一百個仰臥起坐,一百個抱頭深蹲)是必不可少的,早操由一公里、兩公里、三公里最後加到四公里,後來為拉練準備,強化體能,每晚“三個兩百”;平常的體能訓練是連續的蛙跳、不間斷的鴨子步、往返的陡坡衝刺、單雙杠和跑步。長跑開始是三公里,後來負重,再後來加為五公里。我開始訓練時收下腹做十個就受不了,下連時隨便可以過百;五公里也由二十二分跑到了十九分。由於訓練量大,伙食相應也好,三葷兩素一湯兩主食。我擔心營養跟不上,也顧不得動物是不是蕭伯納的朋友了;除了特別慘不忍睹的,一概不拒。那時胃口也特別的好,三個月體形未見發福,體重竟然增加了五公斤之多。

    新兵連雖然訓練嚴格,但比較工作單一,人也單純,沒有地方上複雜的人情世故,因此並不感覺太累。

    二

    新兵連為提高警覺性和快速反應能力而進行的緊急集合訓練,是頗有些驚心動魄的。揹包面三橫兩豎,除制式外,還有一條龍、兩條蟲等多種簡易打法。要求打被褥,帶挎包、水壺,水壺中有水,挎包中裝雨衣、牙缸、牙膏、牙刷、筆、筆記本,戴帽子,扎腰帶,一件也不能少,當然也不可多帶。標準哨音是連續短促,連三分、營五分鐘集合完畢。

    新兵連以班排為單位進行;為訓練方便,多是睡得正熟時班排長敲床,“咚咚咚咚咚……”然後便是穿衣服的聲音、抽揹包繩的聲音、牙缸水壺的碰撞聲、上鋪兄弟跳到地板的聲音,邊往外衝邊背揹包。秒秒必爭,穿衣肯定過不了10 秒。

    “咚咚咚”的聲音讓兄弟們心有餘悸,以致下連許久,誰要敢沒事敲床,定遭群攻。據班長説,他當新兵時,班長不高興,年三十晚上打了十二次緊急集合;我們倒沒有搞這麼多。關於筆記本,初時疑心是戰時記作戰意圖或命令之用,但對基層士兵似不必且易泄密;後來老班長們笑言,用以寫遺囑,不知確否。

    下連前,部隊組織了兩百公里野營拉練,四天;精確的路程並不及此數。使軍用大背囊,塞被、褥、軍大衣,帶挎包、水壺、雨衣等等,還有一些日用品,約三四十斤。途中隔一個半小時左右小休息一次,十分鐘;中午大休,一個半小時左右,用餐補水——水是很缺的,一天未必能供應兩水壺——但不午休,日行軍四五十公里;晚上借宿學校、倉庫等地,仍需整理內務,一間小屋擠一個排,側身;可惜沒有遇到破廟。一路上果真是翻山越嶺,跋山涉水;幸運的是只有零星雨滴,並沒有碰到大雨天。初走國道,感覺輕快,過半日就發覺平直的公路是最痛苦的;山野間小路的石子非但不覺得硌腳,反而有按摩的功效。這期間最不幸的是腳起水泡和磨襠,所幸我都沒有。

    出發前根據在學校軍訓的見聞,推薦用衛生巾作鞋墊,兄弟們害羞,竟不用;想想也是,我自己也不用此法,何況他們,定以為是受了捉弄。後來聽説另一營隊整箱整箱(不曾買過,想來應該以此為單位吧)地買進,成為途中一大景觀。

    戰友們多穿好幾雙襪子,但由於長行軍的緣故,鞋襪並不能多帶,以致多不能更換,只是調整內外次序。我共帶了兩雙解放鞋,四雙軍襪,半天一換鞋,一天一換襪,鞋帶扎得奇緊,竟然避免了水泡和腳傷,於是路上也有心情欣賞風景。山野景致與外間甚是不同,田園牧歌,不過想來真正的生活應當是十分清苦的。當時農曆二月間,桃花竟盛開;戶戶門前有綠竹與桃花,春草碧色,春水綠波。歸來,自然是也無風雨也無晴。戰友們大多一瘸一拐,我正暗自慶倖,卻發覺皮鞋穿不進去,竟然是腳腫脹所致。據説第二天休整,結果不過是傳言。

    三

    我新兵連的班長,陸少華,第五年兵,一期士官,素質甚好。部隊説“素質”,一般專指體能而言。五公里連續三年部隊運動會第一,我現在距他去年的速度尚差30多秒。四百米、四百米障礙、單雙杠皆出類拔萃。輔助練習更不待説,仰臥起坐一次可以做一千三百多個;我新兵連時試過,三百多而已。他訓練甚嚴,對人甚好。幾個新兵逢節依例送他兩條煙,被他批評,吸煙的退煙,不吸煙的退錢。更難能可貴的是富有朝氣和活力。後來他因工作需要調離新兵連,繼而又調離連隊,實在是我的不幸。

    新訓結束分兵時,我要求去傳説中的魔鬼連隊,這是入伍以來提的唯一一個要求,首長當然沒有否決。但是,新兵連的戰友、陸班長的兵,卻集體分到了另一連隊,這當然又是件不幸的事情。傳説中的魔鬼連隊自然也是榮譽的連隊:多次立功評優;去年五公里越野第一;陸班長是五公里、四百米障礙的第一;三十米鐵絲網的第一也在我們連,13秒,去年的新兵,現在不過是第二年。

    剛下連的幾週早操排組織,便是四百米的小圈,十三圈,跑起來比一公里的大圈要煩人的多;後來改為連組織,大圈,兩圈和四圈交替著跑,然後各排自己安排。下午與新兵連類似,只是蛙跳、鴨子步很少再做,單雙杠多了一些高練習的訓練;聽班長説以前營部炊事班有士官能做單杠八練習,雙臂大迴環,不幸未能得見。晚上照例“三個一百”。所謂“從嚴治軍”,落實下來,多半就是從嚴治訓了。老兵連嚴格執行一日生活制度,聽號響,六點半起床,晚上十點就寢,不用再起早貪黑,可以有充足的睡眼。

    如同奔跑對獵狗和兔子的含義不同一樣,軍隊的體能訓練,不再僅僅是增強體質,更多的時候,是自衛和抗敵的基礎。大概因此的緣故,這方面,部隊中高手甚多,有戰友不用引彈也可輕易將手榴彈扔出六十米開外,我驚為天人。

    最近一段時間,由於準備部隊軍事比武,早操改為專業學習,晚飯後還要加班。所以排裏把五公里二十二分半以上和單雙杠一練習十二個以下的,分別編成特訓組,九點晚點名之後訓練。但是,導彈部隊的主要工作是專業學習,體能訓練的辛苦程度,與武警和野戰部隊仍然不能相提並論。

    軍事訓練之餘,難免生出豪氣來。沒有仗打,便想象些故去的將士縱橫疆場的舊事和衝鋒陷陣的情景。旗腳倚風時弄影,馬蹄經雨不沾塵,常恨未能生於草原,不能策馬馳騁。

    四

    下連後遇到另一位班長,安孔田,第九年兵,三期士官,同樣讓我非常敬重。初始也是因為人品的關係,後發現他多才多藝且善於學習,單雙杠同樣優秀,尤其是當兵九年了仍然富於進取心,更是不易。只可惜不是我們班長,後又調任連隊文書。他和陸班長一樣,都有著高貴的人格,不愧軍人的榮譽。

    汽車連的一位二期士官,靠鄉親撫養長大,後來參軍入伍,表現突出;與我相識,發覺其對知識的渴求幾近癡狂,近期出三萬元為駐地一失學兒童買了教育保險。在今年7月提薪之前,這相當於他好幾年的工資。他説,自己遇到過很多好人,自己不過也想作個好人。

    又一二期士官,經常在駐地獻血,並資助駐地多名學生,小學、中學、直到大學。以他的工資推測,資助並不能很寬裕,但精神的支持卻不可估量。

    部隊像他們這樣的軍人很多,雖然拿著不多的工資與津貼,過著幾乎與外界隔絕的生活,默默地做著平凡的工作,但他們以一顆善良的心,實踐者自己做人的信念和價值,讓軍徽閃耀,為軍旗增輝。

    我們的營長,你能感覺到他的眼睛始終射出逼人的銳氣。軍校剛畢業時,操的是我現在的號位;歷屆營長多如此。巧的是,歷任我所在排的排長、所屬連的連長。言多稱亞裏士多德,例多舉西點;有一次在他的書架上還看到了科特勒的《市場營銷管理》。新兵連實彈投擲時説,“高明應該沒問題吧(言不緊張),連手榴彈都不敢投算什麼軍人!”後來果然接二連三有人將手榴彈掉到了腳下。掩體構築在溝邊,我們在待命地域聽聲音異常便知,心中不由一震,隨後但見一股黑煙。營長和連長在一旁保護,將一個又一個新兵在彈片下撲倒。雖然終究有人受傷被擔架抬走,我們不得不佩服營長和連長的勇氣和堅毅。這就是真正的軍人!或許,正如他説的,你必須隨時準備為戰友的失誤付出代價。

    對於這次實彈投擲的事故預期,由於對兵源狀況的了解,我的心理準備要充足的多。對於不幸,我總是懷著人性的悲憫;但作為一名軍人,卻必須明白且始終堅持,傷亡實在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這實在是不應該有絲毫動搖的。為避免戰場送命,寧可訓練場流血。任何看上去體現著人性關懷的冠冕堂皇的口號,都必須謹慎的提防落入“消極保安全”的窠臼。

    軍人是一種榮譽,軍隊意味著奉獻犧牲。軍隊的任務是保家衛國;軍隊不是福利院,更不是收容所。

    五

    軍人對於軍服與獎章,有著同樣特殊的感情。軍服和獎章,便是軍人榮譽的象徵。獎章並非人人都有,因此對軍服就倍加珍視。

    新兵連一個月之後,發了新裝,冬季常服,新兵們就如同小孩尚不了解其它甜品時得到糖果的喜悅一樣。當時尚未授銜,但是一有機會就穿出來;老兵們説沒有肩章領花的軍服穿著很傻很難看,也全然不予理會。當然,如同被子疊的質量一樣,不經過一段時間鍛鍊是分辨不出來的;現在也終於想見那時的樣子確實有些可笑。

    在維護軍人姿態和形象方面,條令有著詳盡的規定,即所謂“軍容風紀”,包括著裝、儀容、舉止,任何一名軍人都不敢怠慢。

    如《內務條令》第八十九條:軍人頭髮應當整潔。男軍人不得留長髮、大鬢角和鬍鬚,蓄髮(戴假發)不得露于帽外,帽墻下發長不得超過一點五厘米。

    第九十四條:軍人著軍服進入室內通常脫帽。脫帽後,無衣帽鉤時,立姿可以將大檐帽夾于左腋下(帽頂朝外,帽徽朝前);坐姿置於桌(臺)前沿左側或者膝上(帽頂向上,帽徽朝前),也可以置於桌鬥內。因特殊情況不適宜脫帽時,由在場最高首長臨時規定。

    而對於著裝,統一要求“制式”,這是對部隊配發物品的通稱,制式皮鞋,制式水壺,等等。因此,各軍兵種,從頭到腳、從外到裏,可以做到一種模式。

    穿著軍服無形中就意味著一種責任,于國家,於民眾,就意味著在困難和危險面前挺身而出。有時這可能甚至不是人自身的意識,而是軍服的驅使。這種責任意識,貫穿每一名軍人的軍旅生涯,並必然影響到退役之後。

    新兵連有次去幫駐地清護城河,雖不如西安的工程浩大,卻也有些子弟兵的感覺。那時只有冬作訓,尚未發新裝,因此沒有換洗衣裳。回來後連長説,衣服洗了穿絨衣就行,反正沒有女同志。滿院皆如此,也沒有怪異的感覺;也可見那則關於男女的幽默有其正確性了。

    且不説九八年的大洪水,這個因水多災的季節,軍隊已經付出了犧牲。然而,這卻是軍人的本份,就如同一首軍歌所唱的:

    “也許我告別,將不再回來,你是否理解?你是否明白?

    也許我倒下,將不再起來,你是否還要永久的期待?

    如果是這樣,你不要悲哀,共和國的旗幟上有我們血染的風采。”

    和平年代的軍人,縱有金戈鐵馬,卻不能衝鋒陷陣,註定要甘守寂寞,平凡無聞;然而,始終不變的是那份責任意識和奉獻的情懷。

    “風平浪靜的日子,你不會認識我,我的綠軍裝是最普通的顏色;

    花好月圓的時候,你不會留心我,我的紅帽徽在遠方默默閃爍;

    白鴿紛飛的年代,你不會認識我,我的名字沒有明星們顯赫;

    硝煙散盡的日子,你不會留心我,我的故事或被歌聲淹沒。

    你不認識我,我也不寂寞;你不熟悉我;我也還是我。

    假如一天風雨來,風雨中會顯出我軍人的本色。”

    于2006年8月初

責編:田詩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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