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視國際 www.cctv.com 2007年06月11日 14:00 來源:
作者 長江
寫了半天香港,文章也發出了幾十篇,扔到朋友圈兒裏讓大家看看,想賺點喝彩,沒想到朋友看完卻很不客氣:“啥玩意兒呀你寫的那些文章?只顧自己痛快,對讀者也太不負責任了!”
我傻子一樣:“怎麼不負責了?讀者難道想看的不是這些過去沒人細説的新鮮事兒?”
“屁,內地的讀者,你寫的得和他們有點關係!”
“什麼關係?”
“吃喝拉撒,柴米油鹽”,香港那地方老百姓一般都怎麼生活——怎麼走路、怎麼住房、白天馬路上堵不堵車?司機無責任撞死了人是不是白撞?手機收費貴不貴?小孩子上學要不要累死家長?人老了生病得花多少錢去看醫生?窮人的日子有多窮、富人的日子有多富?窮人富人兩極分化了彼此會不會幹仗?“紅燈區”究竟在哪?賭博業是不是高度發達?還有,香港那個社會不是實行的資本主義制度嘛,人家那個制度下,官員有沒有貪污腐敗?商家敢不敢攙雜使假?高收入的人群會不會偷稅漏稅?此外……
哦,我聽了半天,明白了,原來自己太獵奇,眼光太各色,陽春白雪地沒理會下裏巴人。如此説來我的文章還真是有點“不負責任”。不過要“負責任”怎麼負?衣食住行這好説,東打聽西打聽,到處走走看看,最後總能了解到個八九不離十。可是我沒孩子在香港上學呀,生了病還是繼續享受著在內地的醫療保障,一些更特別的地方比如“麻雀館”、“紅燈區”,我怎麼去啊?又不是大男人,“走馬觀花”到店裏隨便逛一逛,還不讓人生疑?再者説了,不用後顧得太遠,哪怕就在十年前,香港回歸在即,那時候到過香港的人話裏話外、人前人後還都揣著一份兒得意,為什麼?來趟香港不容易,“不容易”就煎熬人的慾望,就使得香港這個地方總顯得神秘兮兮;可是十年後,尤其是2003年,香港開通了“自由行”,內地人説我就是想去香港看看,去吃、去玩、去賭、去瘋狂購物,理由就這麼簡單,公安局也得給他發證件,香港往日的神秘早就失去了原有的濃度。
然而一個社會的“神秘”,真的會一夜盡失,被人一眼看穿?
我不信,為了給我的朋友一個起碼的“負責任”的態度,接下來的日子,香港的四面八方,犄角旮旯我就拼命地往裏頭鑽……
“叮噹車”帶來了多久的風?
基本上把生活在香港安定了下來,走進尋常,該採訪時採訪,該吃喝時吃喝,除此以外,要想讓自己的日子過得有點“目的”,隨心所欲地走進這個社會的很多角落,我感覺首先要學會行,“行”中自然包括坐車,也包括懂得該去、怎麼去什麼地方。
“坐車”也要學?有些人的不屑(比如我那些不客氣的朋友)也許就會甩過來。
對,香港這座城市,人們會不會開車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會不會利用公共交通。這一點可不像內地人想象的那樣:香港一個現代化的社會,人人外出都會開著自己漂亮的小轎車。否。挺高級的公司職員上班,每天穿著西服在街邊排隊等公車,稀鬆平常。
香港的公共交通高度發達,但是出租汽車收費卻奇貴,內地人如果在此常駐,不會利用公交系統,長年累月的可想而知,真是“破費”不起。我之所以要説“行”在香港也要學習,這裡不是有意埋汰香港人,指責他們很多年前就把自己的城市交通設計得暗藏狡猾,但是香港的“大巴”、“小巴”多如蚯蚓,站牌卻又高又小,車站的名稱更是仿佛要難為外來人,漢字不僅小得像手指甲蓋兒一樣大,而且到站的車輛如果看到沒人招手上車,這一站又正好沒人按鈴下車,就不停,車上也一律不設售票員。因此最開始我在香港外出,想坐巴士省點錢,問我先生到某某地方應該第幾站下呀?先生哭笑不得:“怎麼説呢,誰知道你坐的那趟巴士哪站停,哪站不停?”
被逼無奈,坐不成巴士咱就鑽地鐵。
香港的地鐵可謂四通八達,標示清醒,但是與內地的價格相比也是不菲,大部分路段還都跑在地下,見不到陽光也見不到街景,滿足不了我一個外來人第一眼的張望欲,所以也不可心。
幸好,除了巴士、地鐵,香港的平民階層還有一種更通俗的交通工具,這就是“叮噹車”,香港人叫“叮叮車”,官名為“有軌電車”。這種玩意帶著百年的滄桑,每天穿梭在大都市的樓宇之林,把古老和現代串聯溝通,在我看來簡直是馬路上一塊塊會滾動的“活化石”——
事實上,香港的“叮噹車”最早誕生在1904年,開始只有26輛,只有富人坐得起。後來經過上百年的努力,“叮噹車”從第一代的單層、第二代的開篷、第三代的上層架有帆布帳篷、第四代的上層全部密封和第五代的千禧新電車,五易車型演變至今,面貌卻依然凝聚著古老的概念。現在,香港從筲箕灣到堅尼地城,橫貫整個港島東西,163輛有軌電車每天都在“叮叮噹當”地來回忙個不停,平均日接載乘客24萬人次左右,備受香港市民和像我這樣的“棲息者”的捧場。
曾經,有人因為“叮噹車”在馬路上佔道,速度不快而又有噪音,動議讓這種“老古董”退出歷史舞臺,但是立刻遭到了市民的強烈反對。一百多年來,香港人已經聽慣了“叮噹車”的聲音,一百多年的時間,香港由一個偏僻的小漁村發展成為摩天大廈林立、霓虹繽紛閃爍的現代化大都市,唯獨這16公里長的電車軌道沒有變。“叮噹車”物美價廉,每天早上從6點一口氣能跑到次日淩晨的1點,無論你從哪一站坐起,成人票價一律2元,兒童和老人還只要半價,250米就設有一個車站,乘客想上就上、想下就下,自在得很。
我喜愛“叮噹車”,開始的目的很簡單:就是為了省錢。兩塊錢硬幣,一百年前也許還能吃頓飯,一百年後別説對香港,就是對內地人,誰還在乎?然而為什麼現如今香港早已經是一個物質發達、物價高企了的社會,“叮噹車”卻可以依然收費如此低廉?有一天我坐在車上突然想到了這個問題,就向一位“上班族”的年輕人打聽,“上班族”用普通話間斷地讓我明白了大意:1917年,香港電車公司,政府給了豁免專利稅,所以“叮噹車”,一直都可以沒有怎麼太漲價。哦,原來香港的城市交通,放到顯微鏡下,還有點像人體內快速流動著的血液,“叮噹車”是一種特殊的紅血球,政府刻意營養它、保護它,這種用心已經堅持快一個世紀了。
兩塊錢的“叮噹車”能夠逍遙地帶著我把陌生的香港四方八面、高高低低地看個夠(如今香港還有兩輛懷舊的“觀光電車”),因此一上車,我總喜歡往二樓跑,順著古老的旋轉樓梯,緊緊抓住木制扶手,到了二層,還一準要搶佔最前面的座位,雙手用力將提拉式的玻璃窗儘量地往下壓,這樣,車一動,風從正面吹來,港島的市井就在我面前緩緩流動,人坐在車上幾乎就等於街頭慢跑。每每到了這種時刻,我都可以想象:一百年前的那撥香港人,他們坐在“叮噹車”上,其狀態和如今的我難道不是有點類似?原始與現代在風裏哪會有什麼太大的區別?晚來香港一百年的我,雖然和先人身處不同的時代,卻可以同時感受得到時光的現在與過去。
“叮噹車”滿身的神秘不僅在於它的歷史,還在於它的聲音。
很長時間了我都不知道,“叮噹車”的“叮噹”之聲究竟發自哪個部位,車上、車下地到處找,怎麼也解不開這個謎。後來“不恥下問”,知道了“叮噹車”的“發聲”秘密原來就在司機的腳下,就包藏于一顆小銅鈕兒。這顆小“銅鈕兒”叫“腳鐘”,司機起步、到站或者提醒路人躲避,只要用腳在“腳鐘”上輕輕地點上幾下,一連串兒悅耳的聲音就會響徹四方——那種沒有喇叭的百年鳴響拖著深邃鑽進人的耳朵,令人恍如隔世,而且那種聲音還很清脆,又極富穿透力,高傲得完全不理會任何現代化的存在就在你我他的身邊……
責編:武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