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4月20日上午：今天是第六次採訪。在橡膠廠的一個車間裏。四名殘疾女工隨熟練地切膠條，隨和我們交談。他們表達能力都不強，可是每個人情緒都很好，都願意向我提供一些自己的情況，説點兒心裏話。在橡膠廠的另一個車間裏，一條生産線正在工作著，兩名男殘疾職工，一個在首端操作，一個在末端操作。很熟練也很從容。由於機器的噪聲，對話不太方便。後來等他們下班我們又談了些情況。?

　　2002年初，秀貞贍養的六個孤寡老人已經有五個相繼去世，而自己辦的橡膠廠和玻璃鋼廠也開始興旺起來。這時候埋在秀貞心底多年的想法開始往上冒。她注意觀察過本村和鄰村的幾個殘疾人，他們艱難的生活和萎糜的精神狀態讓她心痛。現在的農民都富裕了，都精神起來了，可是這些人還在泥濘中掙扎。?

　　景縣廣川鎮鄭秦村有個鄭丙臣，1965年出生，3歲時得了小兒麻痹症，落了個下肢癱瘓。要想行動，得先扶狀墻根站起來，然後再用兩手輪番搬動那兩條僵硬的腿，一點一點往前挪。後來父母借錢在衡水四院給他做了手術，生活勉強能夠自理了。這才在親戚朋友的幫襯下娶了個四川的媳婦。可好景不長，三年後媳婦竟拋下兩歲的兒子跑了。鄭丙臣處於極度的痛苦中。鄭丙臣弟兄三個，他是老大。老二也是東湊西借娶了個媳婦，幾年後因為嫌他家窮，帶著兩個孩子離婚走了。老三在一家鄉鎮企業打工，有一次外出安裝鋁合金塔不幸摔死。丙臣的父母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秀貞和丙臣的母親是初中的同學，他非常了解老同學的困難。平時免不了伸手幫她一把。每年春節前，秀貞都去她家看一看，至少放下1000元錢讓她置辦過年的東西。後來秀貞想，這樣的幫法只能救救急，還不是解決問題的長法。不如把丙臣招到自己辦的企業來上班，讓他有一個穩定的收入，一來可以解決自家的生活問題，二來又可以積蓄點錢贍養父母。這話一齣口，丙臣的父母非常高興，可是丙臣有畏難情緒。他説俺一個殘廢，能幹什麼事啊！還不是白給你增加負擔？秀貞細心開導他，你走路不方便，就給你安排坐著的活，技術方面不會，就請人免費培訓，有你姨在，你怕什麼？丙臣到廠子以後，先培訓，後上崗，很快就適應了橡膠廠的工作。現在，鄭丙臣在廠裏已工作三年，廠裏管吃管住，他每年凈落工資5000元。他的兒子在私人學校上初中，每年學費2300元，丙臣除供兒子上學外，還有不少結余，短不了給父母送點零花錢。父母臉上有了笑模樣，丙臣也心情舒暢了。在找對象的問題上，原來死了的那顆心現在又活泛起來了。?

　　本村有個吳如水，也是1965年生人。與鄭丙臣一樣，3歲得了小兒麻痹症，落了個雙腿殘疾。不過他比鄭丙臣稍輕，走路不是太困難。秀貞安排他到橡膠廠工作的第二天早晨，吳如水來找林秀貞，説姐姐，俺找了個東北的對象，你看怎樣。吳如水把情況學了一遍，秀貞説好啊兄弟，你找媳婦姐姐支持你。如水説，人家説好的，得拿3000塊錢買東西。秀貞説，不要緊，這錢姐姐出。秀貞説著，打開抽屜取出3000塊錢遞給吳如水。秀貞有些不放心，又拽上丈夫朱金英，開車領著他們去登記。到縣城以後，女方要求先去買東西，秀貞就跟著進了百貨商場。那女人左挑右撿，最後一算帳，4000元，秀貞説，不要緊，還是姐姐給你拿，隨手又掏出1000元。隨後秀貞到民政局找熟人給二人登了記。登記出來如水又説登記不能登空，登空不吉利，秀貞又返回商場代替女方給如水買了一套西服。秀貞花了錢陪了功夫，幫吳如水成了家。吳如水有了幸福的家庭，工作起來很帶勁。現在他每年的工資收入在5000元以上。比一般的農民強多了。?

　　裴鳳仙説著自己到秀貞橡膠廠工作幾年來的變化，臉上總是漾溢著幸福的笑容。過去丈夫一個人勞動，每年收入無幾，連一般常用的農具都買不起，房子破得沒法修了，也不敢想翻蓋的事。現在好了，今年花8000元錢買了一台十二馬力拖拉機，明年準備蓋新房子；過去丈夫勞累一天，左右都是發愁的事，鳳仙幫不上任何忙，丈夫整天沒好氣，現在條件好了，過日子勁頭足了，兩口子有説有笑，日子過得挺幸福；過去鳳仙拄著雙拐在家摸摸索索拾掇家務，憋悶得難受，常常為自己殘疾的身體苦惱，現在搖著輪椅上班，和工友們在一起什麼都痛痛快快的，早已忘了自己是個身體不健全的人。前些日子，秀貞看到鳳仙的雙拐不好使了，就花錢給她買了一副不銹鋼的輕型拐杖，鳳仙拄著這雙新柺仗，走起路來利索多了。?

　　雙腿傷殘的仉長勝説起結識林秀貞的過程，更是有點傳奇色彩。前年，長勝到縣城參加一個殘疾人會議，中午吃飯時和林秀貞坐到一個桌上了。二人攀談起來。仉長勝是本縣仉毛店人，65年生人，是個光棍。由於身體殘疾，種地不打糧，做買賣不賺錢，每年春節和別人搭夥宰兩頭牛，賺幾個錢糊弄這一年。自己是饑一頓，飽一頓，實在沒法就到當村姐姐家混飯吃。吃了今，不想明，混一天算一天。秀貞見他情緒低落，馬上有了個想法。你到我廠裏幹活怎麼樣？管吃管住，你只要好好幹，每月給你500元。仉長勝一聽，世界上哪有這樣的好事，馬上一口答應下來。第二天就到秀貞廠子裏上了班。現在，仉長勝是橡膠廠的技術骨幹，工作很負責任。下了班看看電視，下下象棋，活得津津有味。秀貞説，最近有點新苗頭，仉長勝正偷偷籌備蓋房子娶媳婦的事情。?

　　景縣王謙寺鄉前油房村的丁金才，今年62歲，也在林秀貞的廠子裏工作。他説：“俺活這麼大歲數還沒見過這麼好的一家人，沒見過‘貞姐’這麼好的人。也沒見過‘老闆’這樣對待殘疾職工的。”丁金才是廠子裏年齡最大的職工，比秀貞大3歲，但他平時總是“貞姐”“貞姐”地喊。説起來，中間還有個故事。那是在1997年3月，老丁來到秀貞的廠子裏，可只工作了3個月就得了腦血栓，住進了醫院。秀貞和丈夫第一次去看望丁金才就帶了1萬元錢讓他好好看病，囑咐他不要心疼錢，一定要安心養病。此後不過3天秀貞他們準去看望老丁一趟，等老丁出院回到家中，也還是堅持幾天跑一趟，看看病情怎麼樣，需要些什麼。這事讓老丁很感動，本想出院後不再工作的他又回到了廠子裏。等過年的時候，“貞姐”給他的卻是全年的工資，一分也不少。老丁感動的説：“像‘貞姐’這樣的人哪兒去找，擱別的廠子裏，像我這種情況的，老闆不辭退就不錯了。”?

　　秀貞待殘疾人的事，工人師傅們最清楚不過了。她廠子裏收了八名殘疾人，個個都工作得很好。她和丈夫一日三餐跟他們同桌吃飯，自己還總是搶著吃上頓剩的成塊的饅頭；秀貞血壓高，一忙起來就忘了吃藥，可她卻把殘疾人的事記得清清楚楚，為了幫助聽力殘疾的劉希田、劉恒茂，秀貞專程去石家莊為他們買來助聽器；她想殘疾職工身子單薄怕凍，每年冬天，車間裏的暖氣總是早早地點，而秀貞的辦公室，這個時候還是冰冷冰冷的……

　　（作者劉家科：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河北省散文藝術委員會副主任）

責編：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