堯菊梅的大兒子(左)和二兒子談到自己的母親時依然傷心不已。
鄉鄰豎起大拇指:她家是塆裏最窮的,也是最有出息的
很多時候,這一家都是饑一餐餓一頓的。不識字的夫妻二人要是需要簽字,也只能按個手印。但是要強的堯菊梅和許許多多中國善良的母親一樣,含辛茹苦地把孩子一個個地送進了學校。
1978年,她家大兒子考上湖北崇陽師範學校;1980年,她家老三章方良考上成都工學院;1981年她家老二高中畢業;隨後她的大女兒考上電大……這對一字不識、老實巴交的夫婦,最後把3個孩子送進了大學,一個孩子讀完高中,另兩個孩子初中畢業。
一家培養了這麼多的大學生,整個塆子裏就只有她這一家。40多歲的鄉鄰陳國華伸出大拇指,“她家是最窮的,但塆子裏只有她家最有出息。”
在堯菊梅已成人的7個孫輩中,也有5人考上了大學,其他未成年的孫輩大都成績優良,有的在美國,有的正在湖北省重點中學華中師大附屬第一中學上學。其家族已儼然成為鄉村的“書香門第”。
本報22日刊發《湖北孝子百萬酬金尋慈母》一文後,觸動了成千上萬讀者心中最為柔軟的角落。“希望找到這位偉大的母親”,無數善良的讀者通過本報留下真心的祝願。
昨日晚,記者連線留美博士章方良,他已從南京趕至廣州,曾在廣州收容所工作過的讀者主動幫忙尋找他的媽媽。“很多人都在幫忙,我很感動。”
22日,本報記者趕赴章方良的家鄉湖北崇陽,堯菊梅老人失蹤前後的圖景以及她含辛茹苦的前半生,逐漸浮出水面。
撰文/記者瞿淩雲 攝影/記者周超
失蹤母親悲苦半生
窮苦的母親
老伴章老漢:看到本報報道眼淚直流,嘆堯菊梅“很苦很遭孽”
22日18時30分,記者到達崇陽縣白霓鎮新塘村章家老屋不久,遠遠地,一位佝僂著背的瘦老漢拎著挖地的鋤頭急匆匆地趕過來,鋤頭上還留著新鮮的泥土。他就是堯菊梅的老伴章老漢,今年78歲。他剛從對面的山上種黃豆回來。
兒女已長大成家立業,家裏也根本不缺錢花,但一生勤扒苦做、一輩子種田的他仍丟不下鋤頭。今年老漢一個人還是種了五六畝田。多年前,即使種田虧本的時候,他也從不讓田地荒蕪。
老人用顫抖的手攤開本報報紙,看到兒子和老伴的照片,指著説,“是她!”説這話的時候他渾濁的眼睛內滾出眼淚。他拿著報紙看了又看,長時間沉默不語。
“日本人打過來時,我6歲,父母那個時候就病死了。”老人説,隨後他與姐姐相依為命,1949年姐姐出嫁到新塘,無處可去的他也隨著姐姐來到這個村,成為村裏惟一的外姓人家。上世紀50年代土改時,村裏將當地一陳姓大財主家的房子分給沒房的貧農,章老漢也因此有了自己的一間瓦房。
因家庭變故,1963年堯菊梅帶著6歲的大兒子和2歲的小兒子再嫁,與32歲的章老漢在這間土房裏結婚。在這個不到20平方米的房子裏,她又相繼養育了章方良等4個孩子。
“我老伴很苦,很遭孽”,留下這句話,也許是心情過於難受,傷心的章老漢拿著鋤頭一個人默默走開。鄉間菜園柵欄旁的小路上,老人佝僂的背影顯得非常落寞。回到家裏,他一個人坐在角落裏,默不作聲。
過了一會,他起身拉著兒子囑咐:“讓客人晚上在家吃個飯。”臨行前老漢輕輕拍了一下記者的肩頭,似乎想説什麼,又説不出。他轉過身去搖搖頭,嘆了口氣,“找不到了啊,這麼多年了。”
失蹤的母親
兒子寄來300美元蓋的新房還沒住,她就走失了
1989年章方良去美國前,章老漢將自己出生地祖上留的惟一一間房賣掉,籌得500元用作路費。
1993年初,在美國攻博的章方良一邊學習一邊打工,積攢下來一些錢,給家裏寄回300美元蓋新房。
正在章家籌建新房時,鄰村的一個小青年因家裏太窮,沒路費去廣東打工,向堯菊梅頻繁撒謊,“你小兒子在廣東苦得很,沒錢用,飯也沒得吃,聽説被派出所抓走了。”
堯菊梅年近40才生下幼子,非常疼愛。據鄰居説,小兒子在崇陽縣無所事事時,她都步行10多公里去給他送好吃的。
1993年農曆正月初八,家裏新房即將竣工時,堯菊梅就跟老伴説了一聲,沒告訴任何一個子女,帶著借來的路費和借來的身份證,和鄰村的那個小青年上了去廣東的火車。去廣東沒兩天,她就在廣州火車站的人流中走失。
因當時通訊不便無法聯絡,本以為堯菊梅在廣東安全的家人,20多天后才收到堯菊梅走丟的電報。等家人多次南下廣東尋找,再也看不到堯菊梅的身影。
2001年,堯媽媽的二兒子孫學奇乾脆買了輛貨車,住在廣州附近,一邊跑運輸一邊找媽媽,直到2007年才回家。看到有撿垃圾的老人,他都會下車看看,期待能找到母親。
孫學奇的大女兒1985年出生,小時候由堯菊梅一手帶大。後來這個孫女報考了廣州大學,希望離奶奶丟失的地方近點,希望能找到奶奶。上大學期間,孫女發動全班同學上街幫她發尋人啟事。僅去年他們就發了2萬多份。她常常哭著問爸爸,“找不到奶奶怎麼辦?”
1989年章方良到美國留學時,全家照了惟一的一張全家福,近日刊登在本報和廣為散發的尋人啟事上的那張堯菊梅幸福微笑著的照片,是她走丟後兒子從全家福中挖下來的,然後到照相館放大。活到55歲,堯菊梅只照過這一次相。
崇陽地處湘鄂贛三省九縣交界處。記者所到之處,聽到當地人講話,感覺是天外之音,一句也聽不懂,隨時隨地都需要“翻譯”。孫學奇擔憂一字不識的老母親要是跟別人説話,人家還可能以為她是個瘋子,“我們這裡的話太難懂了,大家不知道她説什麼,她又不識字,即使別人想送她回家都可能不知道送往哪。”
當年年少不懂事的小兒子章其良如今早已過了而立之年,也做了爸爸。雖然表面看來,他沒有像他的哥哥那樣不時傷心痛哭,但他告訴記者:“媽媽很疼我,一段時間要是沒看到我們兄弟幾個,她肯定會崩潰的。媽媽丟了,這是我一輩子最大的痛。”
尋人啟事上的堯菊梅的照片,是她走丟後兒子從全家福中挖下來的,然後到照相館沖洗了大批向外散發。左下圖:堯菊梅姐姐堯冬梅照片,75歲,家人説姐妹倆長得很像。
夕陽斜照下,土房墻壁內側,依稀可見煙熏痕跡。屋頂黑瓦早被掀掉,屋中央長滿了高高低低的雜草和灌木。
22日,記者來到崇陽縣白霓鎮新塘村一處約20平方米的殘破泥巴房前,這是章方良的失蹤母親堯菊梅曾經生活30年的家。
從1963年嫁到章家,直到1993年在廣州火車站走丟,堯菊梅一直住在這個黑暗的小屋裏,她一輩子沒住過新房。那些年,章家夫婦和6個孩子都擠在這間土房裏。鄰居説,章家曾是新塘村最窮的一家。
勤勞的母親
鄰居回憶:堯媽媽白天晚上辛苦勞作,靠賣豬賣雞蛋供子女唸書
天色已暗。50多歲的婦人盧和氣坐在家門口正與人聊天。她曾住在章家隔壁。提起堯菊梅當年的辛勞,她顯得有點激動,舉起手很有力量地比劃著,“她孩子多,晚上總在做事,很少上床睡覺。”
上世紀六七十年代,農村都是大集體勞動,靠掙工分拿口糧。堯菊梅家孩子多,都沒有成年,且大都在讀書,生活的重擔都壓在章老漢和堯菊梅身上。堯菊梅白天下田幹農活,掙工分,晚上等孩子睡熟後,她又忙著喂豬,喂雞,洗衣服。
鄰居説,堯菊梅很會喂豬,每年都要養幾頭,賣掉後,把錢攢起來供子女唸書。她還養了不少雞,下的蛋家里舍不得吃,一個雞蛋賣五六分錢,她賣一個就把錢攢著,給孩子買筆和本子。
因家裏勞動力不夠,章家根本沒有足夠的口糧,是村裏數一數二的困難戶。年近60歲的汪姓老婦人回憶説,堯菊梅的性格直,因為不認得字,也不會説不會講,只知道埋頭做事,吃飯只要把幾個孩子顧到就可以了,自己只是隨便吃幾口飯。
責編:程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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