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開胸驗肺農民工：與其等死不如賭一把

　　7月27日，張海超展示一份新的診斷證明書(右)，這張證明書與之前的診斷證明結論不同。新華社記者 趙鵬 攝

　　CCTV《新聞會客廳》7月29日播出《張海超：開胸驗肺的自救之路》，以下為節目實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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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海超，28歲，6月22號，在鄭州大學第一附屬醫院，他自願進行開胸手術，把肺組織切下來一塊，做病理化驗，只為證明自己換上了職業病塵肺。只為推翻，之前鄭州市職業病防治所給出的“無塵肺0+期合併肺結核”這一鑒定結論。

　　手術後，鄭大一附院給張海超的出院診斷中寫明，他患有：“塵肺合併感染”。但鄭州職防所卻告訴以開刀的醫院“沒有做職業病診斷的資質”為理由，不承認這一鑒定結果。一個冒着生命危險換來的病理學證據，就這樣輕易被一條規定否了。但張海超的“悲愴之舉”，卻引發了媒體的空前關注。

　　2009年7月26日，在衞生部專家的督導之下，鄭州市職業病防治所再次組織省、市專家對張海超職業病問題進行了會診，明確診斷為“塵肺病Ⅲ期”。

　　河南省衞生廳已經對給予鄭州市職業病防治所通報批評；給予張海超所在的新密市衞生局副局長耿愛萍撤職處分。

　　李小萌：同樣專家之前給你鑒定的是無塵肺0+期核病肺結核。現在又證明是塵肺3期了？

　　張海超：現在還沒有人給我這個解釋，想不到會有這麼大的差別。

　　李小萌：那這份證明是怎麼到你手裏的呢？

　　張海超：這個等於是前天白天的結果，他們可能也是着急着讓我知道這個結果，前天晚上大概半夜晚上兩點多鐘，我們那個耿站長給送過來的。這也是相關部門對我這個事特事特辦。當時我知道這個消息是晚上八點多，鄭州市衞生局的工作人員給我打電話，説我的診斷書已經出來了，3期塵肺，那時候我都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

　　李小萌：為什麼你會説拿到這個診斷書會有不安的感覺呢？

　　張海超：當時我覺得很突然，這是第一感覺，我還沒回復我是做復診還是鑒定，這個結果就莫名其妙地都出來了，因為做復診或者鑒定需要有當事人的選擇權利，再説這個復診需要當事人拍片的。另外需要當事人簽字，包括這上面這幾個專家，當事人都有抽取的權利。反正到現在沒人跟我説是誰幫我抽取的專家，是誰幫我選擇的復診。

　　李小萌：結果都有了，你還在乎這個過程嗎？

　　張海超：因為按《職業病防治法》上的規定，我有這個權利。

　　李小萌：有了這樣一個證明書，證明你現在是塵肺3期，也是特事特辦的方式，拿到了這個你非常想要一個證明，你現在心裏高興嗎？

　　張海超：現在心裏邊還是挺複雜的，因為這個診斷應該是在2007年我就應該有這個診斷書了，至於説那時候可能不是3期，那時候比現在病情要好多了，那時候我拿到這個，能買到有效治療塵肺這個藥物，最起碼我現在比現在身體狀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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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7年下半年，張海超感覺，咳嗽、胸悶，胸片顯示，他雙肺有陰影，之後張海超到全國多家醫院就診，醫生們都給出了一致的結論，他患了塵肺。

　　但是按照我國《職業病防治法》的有關規定，職業病的診斷、治療，要由當地承擔職業病診斷的醫療機構進行鑒定，而申請職業病鑒定的時候，必須同時出具用人單位提供的工作證明和必要的詳細資料。

　　張海超曾經工作過三年的鄭州振東耐磨材料廠，拒絕為他出具工作證明，而沒有這些材料，相關專業鑒定機構也就不能夠接受他的鑒定請求。

　　為了一份合格的證明材料，張海超多次上訪，用了整整兩年時間，才在新密市委書記特批下，得以不出具工作的證明，到職防所進行鑒定。

　　2009年5月25日，鄭州市職防所給出了鑒定結果：塵肺0+肺結核。張海超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他申請重新鑒定。

　　6月22日，他湊足了重新鑒定的7000元錢。然而，他卻走進了鄭州大學第一附屬醫院。並最終決定開胸驗肺。

　　李小萌：你在今年6月份在決定要做開胸手術之前是怎麼想呢？我知道你之前經過一波三折，一直拿不到一個像樣的證明書

　　張海超：那時候等於是我拿到第一份診斷書之後，心情挺複雜的，挺悲觀的，那個時候等説是我有病了，這邊説是結核，那邊説不是結核，兩邊醫院也都不收治，那時候什麼藥物也沒用，那時候就想選擇開胸吧，與其等死，還不如賭上一把，最起碼出來的結果頂多一個是塵肺，一個不是。

　　李小萌：你第一次就聽到醫院説有可能是塵肺這個病的時候，你想到過這個病意味着什麼嗎？

　　張海超：那時候我對那個不是特別了解，但是知道這個病危害挺大，這個病一旦患上了，它是終身不能治愈的，永不終結性傷殘，是有點害怕了，那時候我還不相信那個現實，我説大夫我就短短幾個月，以前我做過體檢都是正常的，這時候咋就不正常了，短短幾個月，他説以我們的經驗分析，這個塵肺病是慢性病，不可能説今天上了一個班就這麼嚴重了，你可以把那個片借出去一看就知道了。那時候想起來去職防所那邊，因為我三年都在那兒做的體檢，去借這個片。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單位能瞞這個事，只有我拿到那個片，那天我才知道。

　　李小萌：拿着2007年的體檢結果。

　　張海超：當時工作人員就告訴我，他説你早幹什麼去了，他説你2007年那時候體檢，肺部都不正常了

　　李小萌：本來是不給你做職業鑒定的單位，後來同意給你做職業病鑒定，鑒定完了以後的結果，又説你不是塵肺，而是肺結核。拿到那個結果的時候，你是什麼樣的反應？

　　張海超：當時我就問他，因為那個是醫學用語，我不太懂，我就説塵肺合併肺結核是怎麼解釋的，他説無塵肺就是説沒有感染塵肺，但是你肺部有問題，就是你屬於接觸粉塵的高危人群，但是看胸像分析，你就是肺結核。當時我對他們那個結果特別不滿意。

　　李小萌：是不是經過這麼多周折，然後職業病鑒定機構給你鑒定完，還是肺結核病，是直接促使你要去下決心做手術，去開胸，非常重要的原因？

　　張海超：是。那時候也是沒辦法，沒別的選擇，就這一家有資質的單位又診斷我不是，別的那麼多綜合性醫院診斷我都是，他們也不認可。

　　李小萌：那你可以選擇繼續上訪，或者繼續向媒體反映，或者繼續去找單位交涉，為什麼選擇了一個傷自己的方式呢？

　　張海超：因為後來我拿到這個以後，我已經申請了再鑒定了，6月9號上午，我帶着需要鑒定的六七千塊錢，那時候也是借的錢，帶着錢，還有申請材料，去鄭州市職業病鑒定委員會準備做這個鑒定。當時因為職業病鑒定委員會跟鄭州市職防所，在一個辦公樓上班，等於説名義上是倆機構，還是在那一個部門。剛開始他是勸我，他説我們不可能誤診，6月9號上午我去的時候，還不到9點，他們那裏邊一個男工作人員説了一番話，他説，你反正是想讓我們這裡把原來那個結論推翻，不好辦，也就是説你拿我們自己的手打自己的臉，不好辦。

　　李小萌：所以你的這條路其實是徹底走不通的？

　　張海超：但是當時我還是把我那材料遞上去了，當時交給他們的一個牛主任，我説我這個鑒定肯定要做，但是今天我不做了，因為它有個復議，它有個期限，我怕過了那個期限，我還是把材料，你們備案吧，那天都備案了。

　　李小萌：你那天回來，你就開始想其他的辦法了？

　　張海超：那天我從他們那出去，帶着那七千塊錢，直接去了鄭大一附院。

　　李小萌：就要求做開胸檢查？

　　張海超：不是，我從那出來以後，直接去跟鄭大一附院門診的大夫，那時候是11點多鐘了。到了以後，見着我那個大夫，看了看原來我那個病歷，胸片什麼的。當時那個大夫看完以後，説你這個就是職業病，塵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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