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一村違規建房被叫停 村民搭棚屋過冬(圖)

村西的小産權房已經爛尾，村民站在旁邊發愁。實習生王苡萱攝

　　去年5月，一個“新村建設”項目在大興區龐各莊鎮韓家鋪村展開。按照村幹部和開發商的描述，村民可用自家宅院，換取一套二層聯體別墅。

　　8戶村民的宅院隨後被拆除，別墅在村東開工。與此同時，兩棟4層住宅樓在村西開建,開發商幾個月後開始在村委會售樓。

　　在被曝光後，有關部門以違規建設小産權房為由，叫停這一項目。小洋樓成了泡影，一個擺在8戶村民面前的問題，從去年冬天一直延續到現在：他們安身何處？

　　宅院變棚屋

　　兩場不期而至的春雪，讓韓家鋪村村民韓天澤一家6口居住的簡易房成了一個冰窖。

　　韓天澤的簡易房由3間十幾平方米的小房組成，一間繼續開小賣店，一間是他與愛人的臥室兼廚房，另一間住著年近七旬的父母。房子由兩片薄水泥板夾著約3厘米厚的泡沫做成的“墻板”蓋成，取暖靠一台電熱扇。因為怕費電，他們只在晚上睡覺時才開，平時屋裏屋外一個溫度。看到記者凍得拿不住筆，韓天澤趕緊把電熱扇打開，“這已經算好的了，平時把杯子放一會兒，就只能吃冰塊兒了”。18日中午12點，韓天澤的妻子燒了些熱水，將碗筷放進去重新燙一下。她説，“現在只能這麼湊合了，如果當時堅持不同意就沒這些事兒了。”

　　一街之隔的工地停工已有3個月，兩排聯體別墅一排剛剛打好地基，一排建了半層。這裡曾立著韓天澤的宅院，也曾寄託著他住小洋樓的夢想，如今卻成了他的傷心地。

　　韓天澤的宅院包括5間北屋和東西各3間配房，二嬸一個同樣大小的宅院也歸他管。去年年初，他剛花了10多萬元，對兩個宅院翻建裝修。

　　聯排別墅餡餅

　　當村裏開始就宅院換別墅的辦法向村民徵求意見時，韓天澤和妻子一開始並不願意拆房。

　　據韓天澤回憶，2008年5月，村委會挂出施工圖紙，擺出沙盤，開始向村民就新村建設徵求意見。村支書汪潤華當時介紹説，村民可按房屋數量，用自家宅院換取一套140平方米至180平方米不等的二層聯體別墅，原有房屋一律不作價。這些別墅將由村裏找的一家開發商出資建設，作為回報，村裏將把騰退出來的多餘宅基地提供給對方搞開發。至於搞什麼開發，村民們都説不知道。

　　據韓家鋪村村委會與開發商北京華瑞偉業房地産開發有限公司簽訂的協議，村委會將為後者提供180畝宅基地作為新村建設用地，其中36畝作為村民回遷住宅建設用地，剩餘土地無償提供給後者作為開發建設用地，為期70年。

　　協議約定，村委會負責村民動遷、安置及辦理所有相關手續。開發商則將為村民建設130套兩層聯體別墅，並負責剩餘土地的開發利用，建設普通住宅和配套商業設施用於租售。

　　按照協議，村委會須配合開發商“進行所有剩餘房屋的租售工作”，和開發商一同與客戶簽訂租售房合同併為購房客戶出具一份“榮譽村民證書”，村委會“不得干涉開發商內部工作，不得以任何理由干涉開發商租售定價及策略，開發商租售所得與村委會無關”。

　　對於這份關係全村的重要協議，村民稱知之甚少。別墅怎麼建，他們倒是有些發言權。“原來説蓋尖頂的，大夥説不好，改平頂的了；原來車庫設計在左邊，也改了。”韓天澤説，光設計圖紙就改了好幾次。

　　韓天澤説，雖然捨不得剛剛裝修一新的兩個宅院，但這些“既衛生又好看”的別墅還是讓他動心了。而且，他是黨員，父親又是村裏的會計，“得起&&作用”，於是不顧妻子反對，他答應拆房。去年9月，韓天澤的兩個宅院被拆。此外，還有6家人宅院被拆，其中包括村支書汪潤華、村經濟合作社社長韓建黨及其胞兄韓振武。

　　隨後，兩排聯體別墅在韓天澤等人原來的宅基地上開工。與此同時，在村西的一片空地上，兩棟各4層的住宅樓也動了工，“開發商當時説，只要3個月就能搬進別墅去住。”韓天澤説。

　　村支書汪潤華稱，經過村裏的宣傳解釋，有約6成村民同意拆房，對於那些不同意拆的村民，村裏也不強求，開發商採取的是滾動式開發，即拆一批、建一批、入住一批，不求整齊劃一。韓天澤説，不願拆的村民有兩類，一是對“新農村建設”持有懷疑，二是自家房子比較好，拿不到補償不樂意。

　　小産權房曝光

　　房子被拆後，韓天澤在村裏租了一個院子住下，其他拆遷戶或投親靠友，或去黃村租房。最初兩個月，他們都拿到了開發商按約給的每月500元的安置補償款。看著數百名工人在兩個工地幹得熱火朝天，韓天澤覺得很踏實，“就覺得這是一件好事。”

　　多名拆遷戶稱，在此過程中，書記、鎮長等領導曾多次來視察，“他們在村裏四處轉，説這棵古樹砍不得，那口古井要保護好，今後做民俗旅遊都有用。還專門有人攝像，説要給我們做一個專題片，老房子給個特寫，對比今後的別墅，可以體現今昔變化。”一村民説。

　　10月中下旬，開發商在村委會設置了一個售樓處，開始銷售村西的兩棟住宅。村民們稱，當時前來看房的人不少，哪兒的都有，都是收到手機短信、看到小廣告後找過來的，其中不少人還交了訂金，“少的五百塊一千塊，多的好幾萬。”村支書汪潤華説，到底有多少人交訂金，村委會並不掌握情況。

　　幾名拆遷戶稱，對於開發商向外售樓的情況，他們既不了解，也不關心，“出事之前我都不知道小産權房是怎麼回事兒。”41歲的韓天澤説。

　　11月中旬，北京電視臺播出的一期節目讓韓天澤陷入不安。該節目稱，政府有關部門三令五申嚴禁銷售小産權房，一些開發商卻仍在四處兜售。記者暗訪的對象，首當其衝就是韓家鋪村的這個項目。該節目稱，據售樓人員介紹，樓盤從預售到開盤，已經賣出四五十套，房價在1600元/平方米左右。

　　節目播出後，大興區國土局等部門介入調查，“一開始是過來貼停工通知單，對方一走工人接著幹。後來沒辦法，警察過來在現場守著，這才停了工。”韓天澤的父親説，11月底，數百工人相繼離開兩個工地。工人們的工資，也是集體找到鎮裏後才解決的。

　　大興區國土局二所龐所長18日表示，韓家鋪村項目不符合規劃。他們現場檢查發現，該項目未提交任何相關手續，並佔用了農用地。

　　美夢雞飛蛋打

　　工地被叫停，韓天澤傻了眼。

　　眼看小洋樓將成泡影，租住3個月的房子又到期了，韓天澤只好花7000元在別墅工地邊蓋了5間簡易房，談起在簡易房裏過春節的情形，他滿臉悔恨，“因為這事，盡和媳婦幹仗了。”

　　同樣房屋被拆的韓振武現在借住在弟弟家裏，兩口子也很惱火，女兒原本計劃去年年底出嫁，可新房住不上，招待親友沒地方，婚禮只好推後。

　　“房子沒拆的時候，村幹部都來做我們的工作，出事後找他們，卻沒人管了，踢皮球。”韓天澤説，工地停工後他曾多次找村裏的領導，可至今沒有拿到任何解決方案，他不知道誰該為這事兒負責。

　　村支書汪潤華兩次在和本報記者長談時都堅稱，他的初衷就是為了改善村民居住條件，以節約利用宅基地的方式騰出土地搞開發，為村民謀福利，他並不知道開發商建好房子是要向外賣的。對於協議許可開發商利用剩餘土地建設普通住宅和配套商業設施用於“租售”的條款，汪潤華稱自己水平不高，理解上有偏差，以為“租售”和“租賃”差不多一個意思，就沒有太在意，“誰知道一字之差壞了事兒。”

　　對此，開發商華瑞偉業房地産公司董事長張彥成表示，汪潤華一開始就知道他建好房子是要拿來賣的，“西邊的房子建好不賣，我哪有錢給村民蓋別墅？”張彥成説，當時是村鎮兩級的優惠政策吸引了他，汪潤華承諾所有手續由他來跑，同時可以給購房者頒發“榮譽村民證書”。

　　龐各莊鎮副鎮長國玉棟19日稱，鎮裏並不知道村委會和開發商簽了協議，更不知道開發商建的是小産權房。他稱，當時汪潤華向鎮裏彙報，説找了一個開發商，願意投資給村民蓋別墅，並騰出一些宅基地做民俗旅遊，蓋老年公寓，還稱開發商有能力把相關手續跑下來，但他們一直沒來鎮裏辦手續。“鎮裏當時就跟汪潤華説，如果沒有相關手續，這個項目不能運作。”他説，鎮裏是在看到售樓的手機短信後，才知道他們已經開工。

　　殘局難收場

　　馬上就開春了，韓天澤對於全家今年的生計卻有些茫然，精力全都耗在房子的事情上了，沒有一點眉目。

　　他認為村、鎮應該幫他們重建房子，但這僅僅是他認為。

　　今年1月15日，龐各莊鎮黨委對韓家鋪村主要幹部作出處理決定。決定稱該村幹部違反有關規定，未經事前咨商程序，在村裏實施重大開發工程，並違反公章使用的有關規定私簽協議，在多張空白票據上加蓋公章。該村開發事項擱淺後，開發工程雇用的外地農民工多次集體到區、鎮政府討薪，造成極壞影響。鎮黨委對韓家鋪村主要幹部進行誡勉談話，在全鎮範圍內通報批評，並扣除2008年度年終獎金。

　　決定稱根據事態發展，如果引起更加嚴重的不良後果，將對該村主要幹部再作進一步處理。

　　汪潤華稱，他在這件事上確實有責任，“怎麼處分我是次要的，首先得想個轍讓村民住上房子啊！”他説，在現有的基礎上把別墅蓋好，每戶需要將近20萬元，村民和村裏都無力承擔。

　　國玉棟則表示，對於這8戶村民的住房問題，只能由村民和村委會籌錢將房子先蓋起來，然後鎮政府“以新農村建設獎勵的方式”給予每戶村民兩萬元支持。

　　作為當事的另一方，張彥成表示，官司纏身的他目前已沒有資金為村民蓋別墅。張彥成稱，華瑞偉業房地産公司是他和任公司總經理的王耀紅兄弟倆合夥成立的，去年7月註冊,註冊資金1000萬元。如今王氏兄弟將購房者訂金卷走，已有兩名購房者向大興警方報案，他正在接受大興公安分局經偵隊調查，同時計劃起訴兄弟二人。至於訂金數額，張彥成稱不便透露。記者發現，王耀紅的兩個手機號碼，一個關機，另一個已停機。

　　張彥成至今仍寄希望於韓家鋪村的這個項目，“如果手續能辦齊，將房屋由租售改為租賃也未嘗不可。”

　　殘局如何收場？這成了一個皮球。

責編：閆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