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網衡水(河北)8月29日電 (記者曲志紅)貞姐今年整整60歲了,走路、辦事風風火火,是個很有點“氣勢”的黑臉老太太。但她説起話來卻有個孩子似的口頭禪:“我娘説”,差不多三五句話裏就有一句。
她説:“我有兩個娘,一個是生養我的母親,一個是政治上的母親──共産黨。我一輩子按著兩個娘的話走,半步岔道也沒有。”
我娘説,人人都幫人,世上沒窮人;人人管閒事,世上沒難事
貞姐家所在的南臣讚村是個不太富裕的北方鄉村,村民們的房子好點的是平頂磚瓦房,差點的還有土坯房。貞姐家,屬於不好不差,是20多年前蓋的土坯墻後來外挂了磚,當地村民稱其為“裏生外熟”。
全家裏裏外外,沒什麼新家什,就是正房裏的一台空調算是唯一的奢侈品。丈夫朱金英説是去年才裝的,用得不多。他們家辦的小工廠就在家旁邊不遠,那裏給工人們準備的宿舍早幾年前就裝上了空調。
自己克勤克儉,對人寬厚大方,這是貞姐的家風。女兒朱寶琴説,媽媽很少為自己花錢,衣服、襪子破了也不捨得扔,老説舊的穿著舒服。有一次她趁母親不在收拾家,把一些實在破舊的衣物藏在床底下,準備當垃圾處理。沒想到,母親還是找了出來,一一洗凈晾幹後繼續穿。貞姐説,我娘就是這樣。
持家如此節儉的貞姐,扶困助貧卻十分慷慨。
我們到南臣讚村的第一天,一位叫劉桂君的村民聞訊而來講了一段親身經歷:“貞姐不叫我説,可我覺得應該讓大家知道。”
“2000年我孩子考上大學,村裏人都來道賀,孩子那個高興勁就別提了。可孩子哪知道我的心事啊!他的通知書裏夾著交費的單子,學費、住宿費、書費加起來要6000元。咱家裏躺著個病弱的老媽,丈夫得了腦血栓,大兒子又剛生了孩子,處處要用錢。那麼多錢我們哪有啊?就是借也借不來。
“那天晚上,下著雨,我正愁得要命,忽聽門外來人了,一看原來是貞姐。一進門她就親親熱熱地説,聽説咱家孩子考上了大學了,我高興著呢。我這給孩子湊了2000元錢,算是我的一點心意吧。
“我當時什麼話也説不出來,一下子就抱住了貞姐。貞姐一再叮囑我,這事千萬別跟孩子講,説完冒著雨就走了。村裏人都説貞姐好人性(人品好),卻沒想到她這麼好。”
劉桂君説,那天的事她總是忘不了。“那是我最難的一關,貞姐幫助我們過去了。”
這樣的故事,到底有多少人們説不清。為了不給受資助的孩子造成心理負擔,她每次都背著孩子把錢交到他們父母手裏,還一再叮囑不要對孩子説。
她的事跡傳開後,很多記者來採訪,但貞姐從不透露這些孩子和家庭的信息。她説,農家孩子考上學不容易,我幫把手,是為了孩子的前途,不圖“報恩”,更不能讓孩子們為這個背上思想包袱。
現在知道的,貞姐雪中送炭資助了14個孩子上學,有的兩三千元,有的五六千元。這些孩子中有9名已經畢業,走上工作崗位,有的還結婚成了家。他們中的大多數,可能至今還不知道自己命運轉變中有過貞姐這麼個“恩人”。
我娘説,千千治家,萬萬治鄰,大家都好才是好
貞姐不僅是好人,還是個能人,裏裏外外一把手。她贍養的老人們,想吃什麼她都會做。早年丈夫、孩子身上的衣服,也是她自己做。後來他們辦起家庭企業,貞姐跑起業務也毫不遜色。丈夫朱金英説,好多別人辦不下來的事她去就行。至於個中原因,朱金英説,貞姐説話有道道,做事也認真,讓人信服。
連鄉里一些幹部也説,憑貞姐的才幹,要一心發財可能早致富了。但貞姐的家卻沒有發,辦的企業十多年了也沒能有什麼大進展。
貞姐最初辦廠,主要是因為她贍養的老人們要花錢。老人病多,看病治病要不少錢,光靠種地根本不行。所以,1987年她以300元起家辦起了自家的小型玻璃鋼廠。
但貞姐辦廠子掙來的第一筆錢,卻一股腦捐給了村裏的小學。那年,村小學兩座教室的屋頂被雨水衝壞,見了天,要維修卻沒錢。當時的校長李保義為此焦急不安。貞姐知道了,把剛到手的2000元錢送了過去,讓他趕緊維修校舍。李保義知道,貞姐的廠子剛開張,還欠著銀行的貸款。他特別感激,專門送了塊“捐資助教”的匾挂在貞姐的辦公室裏。可過了兩天他再去時,匾已經被貞姐摘下來了。貞姐只對他説,我捐資不圖名。
對村裏的事,貞姐總是這樣熱心襄助。雨季到了,村街頭的排水溝還壞著,她花3000多元把它修好;村裏的一條街坑洼不平,她與另一位村民一人一半湊了3萬元,把土路修成了水泥路;去年村裏的機井壞了,村裏人吃水成了問題,貞姐花了1萬多元打了一眼機井,免費讓村裏人到自家的機井打水……
這樣有益大家的事,貞姐不知辦了多少。她説,我娘愛説千千治家,萬萬治鄰,意思是自己的小家要是花一千斤的力,那鄉親鄰里的大家就要花一萬斤的力,大家都好才是好。
母親精闢的俗語成了貞姐的人生格言。她養老人,幫鄰里,扶貧助困,從不計較個人得失。
村民吳如水,1歲多時摔斷腿,落下終身殘疾。生活窘迫,已經40歲了還娶不上媳婦。貞姐主動找到他家,讓他到廠裏來上班,安排他吃住都在廠裏,還能掙上工資。
44歲的裴鳳仙因患小兒麻痹症而下肢殘疾,出嫁之後雖然生了兒子,但心情並不舒暢。一來因為自己沒有勞動能力,總覺得拖累了家庭;二來老在家裏不出門,實在也悶得慌。2004年的一天晚上,貞姐來了她家,問她:“我辦了個小廠子,你能不能出來上班?”裴鳳仙高興得第二天就去了。在貞姐的工廠裏見到她時,她正坐在椅子上幹橡膠車間的手工活:“我一個月掙三四百元錢,不僅增加了家裏收入,我覺得自己能有些用處,心裏特別敞亮。”
貞姐的小廠子活多時20來人,活少時不過十來個人,現在,工人中有8位殘疾人,有拄雙拐的,也有聾啞的。貞姐不僅僅給他們提供了一條生路,還處處關心他們,愛護他們。仉長勝患病兩次做手術,都是貞姐送他到醫院,派人照料著,每天晚上自己還去看望他。有人給吳如水介紹了對象,貞姐親自帶著吳如水和他的對象到縣城買衣服、買首飾,幫他們辦結婚證。
貞姐一家和這些工人們吃一鍋飯,每天開飯,熱熱鬧鬧的像一大家子。工人們都知道貞姐家的規矩,每頓飯,第一碗總是端給貞姐贍養的孤寡智障老人“常爺爺”,他是這家的長輩。
我娘説,做人就要走正道,她到死還伸著手指頭不放下
貞姐是個剛強的人,她自己説:“我是個硬漢子,不怕吃苦。”但她知道,她有如此底氣,是因為自己有個最堅強的“大後方”。
今年“七一”,貞姐作為河北省僅有的兩位“全國優秀共産黨員”到北京參加了大會,還和中央領導一起合影。貞姐説,這是她一生最大的榮耀。從北京一回到家,她小心翼翼地拿出自己閃閃發光的“全國優秀共産黨員”金質獎章。女兒朱寶琴説,我媽對我爸爸説,這裡邊有你的多一半。
貞姐和丈夫朱金英,是經人介紹成婚的。兩家人生活在同一個村子,知根知底,彼此都是看中了對方的“好人性”。
“好像是1972年”,朱金英對他們結婚的記憶似乎有點模糊:“我用自行車把她從村西頭她家拉到村東頭我們家。”
婚前並沒有花前月下的夫妻倆,婚後卻有著驚人地相知相識。貞姐和她丈夫都説,這麼多年兩人從沒紅過臉,一起經歷了這麼多事,也從沒有什麼分歧。
贍養老人,捐資助學,扶困助貧,貞姐幹的每件事情,丈夫都毫無保留地支持;吃苦受累,服侍病人,忍寒受凍,哪樣罪丈夫都沒少受過。
他從沒有怨言,只有埋下頭一起幹。很多人問他為什麼,朱金英説,這些都是我認為對的、應該做的事,我當然要支持。
丈夫是貞姐最好的戰友和幫手,而母親,是她的主心骨。貞姐説,不管她要做什麼事,先去跟娘説一説心裏就有底了。貞姐的娘是在苦水裏泡大的。因為家裏窮,13歲就出嫁了。1946年土改他們家分了房子分了地,才活得像個人樣。所以,她娘認定,要跟著共産黨走。她積極參加婦救會,上識字班,為八路軍做軍鞋,送軍糧。
貞姐説,從他們幾個孩子懂事起,娘就經常伸出她的食指、中指、無名指這三個手指頭對他們説,人生就這三條道,這邊的歪道不能走,那邊的偏道也不能走,只能走中間這條又正又直的道。
貞姐6歲那年,一天傍晚,娘鋤地回來,遇見一個走迷了路的弱智孩子在村邊場院的麥秸垛邊睡著了。娘把他帶回家,給他洗了澡,換上乾淨的衣服,做了飯讓他吃。第二天又放下自家的農活,串了好幾個村才找到孩子的家。
娘對她説,咱做不了什麼大事,也要做些小事。
無論是娘的話、娘做的事還是娘的勤勞、要強和善良,都深深地影響了貞姐。“你們要説我就先説我娘,要沒我娘,我這些事可能根本幹不成。”
當年貞姐準備要贍養村裏的孤寡老人時,娘爽快地對她説:“貞,娘贊成,娘幫著你。”
秀貞和丈夫照顧孤寡老人30年,娘幫她管家,幫她帶孩子,還動員全家的力量支持她。朱書貴和劉秀煥老人癱瘓在床上,娘幫著貞姐給這老兩口做?子,一氣做了四五十個。她還言傳身教地帶著孫子孫女們都去關心、尊敬那些孤寡老人。貞姐的兒子、女兒從小就跟著學,早晨幫老人洗臉梳頭,晚上給老人擦身洗腳。照著姥姥和媽的樣子,兩個孩子為老人洗腳都特別仔細,腳丫縫裏的泥,腳後跟的皴都洗得乾乾淨淨。兒子朱新宇上了大學,放假回家還是如此。
貞姐説她這大半輩子沒任何後悔、遺憾,只有對娘心懷愧疚。1999年她娘病了,貞姐比誰都著急,比誰都心疼。娘最後在床上癱瘓的40天,姊妹幾人倒替著精心照顧。怕娘身上生褥瘡,他們就一個在裏,一個在外,四隻手托著娘的胯。娘的病要輸血,貞姐專門找車晝夜等著,隨時準備去血庫。
臘月初六那天,娘病得越發嚴重,貞姐和姊妹們都守在娘身邊。近中午12點,她下意識地看了看表。母親看出了她的心思,該給朱淑芬老人做飯了。從幾年前開始,貞姐贍養的朱老太太一天三頓都要靠貞姐,她不去老人就吃不上飯。當時貞姐的娘用微弱的聲音説:“妮兒,去給淑芬做飯吧,隨後就回來。”
貞姐急急忙忙趕去打發朱老太太吃完飯,又急急忙忙往回趕。她一進衚同,就聽見家裏哭聲喊聲亂成一團。“我大腦一片空白,連路都不會走了。我爬著到母親床前抱頭大哭:娘啊,娘啊,您怎麼不等我一會兒!?”
貞姐説,直到今天,一趕上自己有什麼事,她還是習慣性地抽身就往娘那跑。有時到了家,嫂子出來跟她打招呼,她才猛地驚醒過來,娘已經不在了……
聽哥哥説娘臨死時一直伸著那三個手指不放下。貞姐明白,她老人家臨死還在提醒他們,要走正道……(完)
責編:王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