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茨結核病”項目在華試點 遏制結核病需多方力量

　　3月21日，一場“全國第五次結核病流行病學現場調查結果”發佈會在國家衛生部5樓舉行。此時，距離上一次全國流調結果發佈已經過去了整整十年。

　　十年間的數據讓人震驚：中國現有超過500萬名結核病活動性患者，而感染結核病菌的人數則超過5億人，佔全國總人口的45%。

　　來自世衛組織的統計，1850-1950年這100年間，全球共有10億人成為結核桿菌的犧牲品。而就在泰國，官方的調查數據顯示，2010年該國共有1.21萬人死於結核病，平均每小時有1.3人病逝。但和嚴峻形勢相反的，是民眾的漠然。更大多數人的印象裏，這已是舊社會裏一個遠去的疾病，在這樣的掩護下，結核病開始了自己的反攻。

　　中國成世界第二大結核國

　　19世紀，結核是一種可怕的瘟疫，近100多年間，它奪取了肖邦、契訶夫、雪萊、鬱達夫、魯迅等多位大家的生命。

　　現在，在大多數人的看法中，結核病已經不是什麼致命的病症。但是，“結核病離我們並不遙遠，”錢秉中説，“只要你呼吸，你就有可能感染結核病。”錢秉中是比爾及梅琳達蓋茨基金會中國項目副主任，他所在的基金會致力於關注那些“在發展中國家造成最大疾病負擔和死亡，並且長期被忽視的疾病”，肺結核就是其中之一。

　　錢秉中曾任世界衛生組織衛生幹事、任職中國結核病國家級顧問，美國加州衛生服務部的公共衛生幹事。長年跟這種慢性傳染病打交道，他熟練介紹出一組數字：按照歐洲的研究結果，一位結核病患者一年可以傳染給10到15個人。如果放在人口密度更高的中國，尤其是高峰期的地鐵、公交車，這樣的傳染速度估計顯然“過於樂觀”了。

　　上世紀初，人類發明了專治結核病的鏈黴素在內的4種特效抗生素。40年來，這4種抗生素一直是治療結核病的一線藥物，藥效好，費用低廉，人類開始信心滿滿地認為“結核病已經被完全征服”，甚至，科學家們一度樂觀地估計，到了20世紀末，結核病就會“完全消失”。可現在，人們發現，看似奄奄一息的結核病不僅沒有日漸式微，反而以另一種頑強的面目侵襲著人類社會。2009年，全球有超過2000萬名活動性結核病患者，有170萬人因為結核病而死亡。

　　衛生部疾病預防控制局副局長郝陽在3月21日的發佈會上介紹，中國是僅次於印度的第二大“結核國”，結核病患者佔全球的14.3%。在最近10年的傳染病統計數據中，結核病的患病人數一直與乙肝在爭奪冠亞軍，結核病的死亡率則僅次於艾滋病。更嚴重的是，很多結核病患者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病情，相比於世界衛生組織要求的60%的發現率，國內的數字在很長時間裏一直處於世界倒數幾名。今天，許多人也並不覺得，自己不明原因的咳嗽、低燒的病症有可能是結核病的表現。

　　蓋茨基金會投入2億人民幣

　　面對著來“自古老軍團”的反攻，世界衛生組織自2006年發起了防治結核病全球計劃，旨在到2015年之前，治愈5000萬名結核病人;聯合國也制定了到2015年遏制這一人類主要殺手的千年發展目標。

　　2009年4月，在北京舉行了“耐多藥/廣泛耐藥結核病高負擔國家”部長級會議。中國衛生部部長陳竺在會上通報了中國耐藥結核病的情況，這是中國政府第一次公開承認在中國大陸發現了廣泛耐藥結核病人。世衛組織總幹事陳馮富珍在會上憂心忡忡：如果廣泛耐藥結核病得不到控制，人類將被帶回面對結核病幾乎束手無策的時代。

　　就在這次會議上，中國衛生部啟動了一個新的抗擊結核病項目—與比爾及梅琳達蓋茨基金會合作開發、驗證和推廣抗擊結核病的創新模式。由蓋茨基金會在未來五年為中國提供總額為三千三百萬美元(將近2.3億元人民幣)的資助，啟動結核病防治項目，幫助中國引進創新措施，以遏制耐藥性結核病引發的公共衛生威脅蔓延。

　　2008年夏天，蓋茨夫婦訪問了海南省的一個小漁村，在村裏遇到了一位感染了結核病的母親。蓋茨説“那是一次讓人傷感的訪問”。那位母親已經進行幾個月的結核病治療，但她仍在不停咳嗽，基本喪失工作能力。這已經是她第二次感染，患的很可能是耐多藥結核病，但因為沒有做相應檢查，沒人知道她得的到底是哪種結核病。而且，她很可能已經把耐多藥結核病傳染給了自己的孩子。

　　而來自基層防治工作者普遍表示，每投入1元結核病防治經費，就可以産生130元的社會經濟效益。

　　創新思維引入慈善領域

　　今年3月22日，美國全球企業抗艾滋病結核和瘧疾聯合會在蓋茨基金會舉行了專場論壇。雖然不斷有新技術、新藥物在研發中，但面對疫情，公眾的低認知度，讓與會專家憂心忡忡。事實上，除了在結核病日前後，會有媒體對此進行關注外，其餘的時間關心者寥寥，更不論每一年説的都還是那些老問題。

　　但是結核菌不會停下反攻的腳步。

　　“我們正在使用130年前的診斷方法、90年前的疫苗和45年前研發的藥品，來面對不斷變化的結核病疫情”，頭髮花白的錢秉中語出焦慮。

　　對於傳染性疾病，通過疫苗防治似乎是人類最大的期望。以改善公共衛生事業為宗旨的比爾及梅琳達蓋茨基金會為此向醫學界投入了巨大的資金，但結核疫苗至今尚未實現突破。目前大眾已知，卡介苗是唯一有效預防結核病的疫苗。不過，它只能保證5歲以下的兒童攜帶者不發病，卻不能保證他們不感染結核病菌。“有一些病毒和菌族本身的特性決定了很難有有效的疫苗”，錢秉中説，“非常不幸，結核病菌就是其中之一。”

　　當感染上耐藥結核，就意味著不僅治療週期從6個月變成24個月，更可怕的是治療費用要從500元變成5萬元。而對那些疑似感染者，要確診病情，醫生大多會選擇和100多年前的科學家同樣的方法：把病人的痰液涂在玻璃片上，染上顏色，並放在顯微鏡下面觀察，看是否能找到病菌。至於藥物治療，在上世紀50年代那些振奮人心的抗結核藥物被發現後，人們已經很久沒有發明有效的新藥品了。

　　更可怕的是，結核菌的反攻能力極大，已經有越來越多的病人感染上“耐藥性病菌”，對普通治療結核的藥物“免疫”，只有動用更加昂貴的藥品和更加耗時的療程才能徹底消滅。甚至，一些患者會對治療結核病的5大類藥品全部抗藥，這種廣泛耐藥性結核病遠比去年折騰全球不安的“超級細菌”更可怕，被稱作“傳染的癌症”，感染上的病人除了等死，幾乎沒有別的辦法。

　　堅信科技可以改變生命的比爾蓋茨，一直努力將創新思維引入慈善領域。此次，蓋茨基金會與中國衛生部的合作中就包括要引進一項創新的診斷方法：通過新的線性探針技術(LPA)，可以在當天就告知患者的結核病是否具有耐藥性。“估計在未來三到五年內將有兩到三種新藥推出，”蓋茨基金會高級項目官員桓世彤告訴記者，“未來幾年我們也希望會根據臨床試驗的結果將這些藥物用於結核病人的治療。”這一方法將在地市衛生服務機構得到推廣，這將顯著降低患者在等待檢測結果期間將結核病傳染給其他人的機率。

　　蓋茨模式嘗試探索

　　結核病對貧困人口更加青睞。在衛生部公佈的調查結果中，農村地區患病率是城鎮地區的1.6倍，西部地區是中部地區的1.7倍，相比于東部地區，這一比例則達到了2.4倍。農牧民佔所有患病人數的61.79%，還有4.09%是農民工。甚至，有18%的結核病患者因為經濟困難而無法就診。

　　“其實，結核病治療過程中反映出來的問題，基本都是醫療系統的問題”，讓錢秉中印象深刻的是，他曾經遇到一位患上耐藥性結核的病人，拿到確診報告之後半個月才回來接受治療。“為什麼這麼晚才來治病?”錢秉中問。病人沉默了一會兒，囁嚅著回答：“我要回去準備醫院需要的押金……”

　　這讓錢秉中在很長時間裏唸唸不忘：“你看，我們以為自己做了足夠的努力，可即使是一點押金，仍然有可能壓垮他們。”

　　今天，錢秉中所在的蓋茨基金會在全國四個試點城市開始參與結核病的治療工作。2011年2月，耐藥性肺結核患者何忠接到連雲港疾控中心的電話，他被告知只需要花3000元就可以住進連雲港第四人民醫院，接受兩年耐藥性結核病的全程治療。

　　此次他能夠持續治療，得益於中蓋結核病項目的醫療費用創新試點。據介紹，這個試點項目通過和當地政府合作，在呼和浩特、連雲港、重慶、開封等6個城市的試點醫院進行結核病治療模式的新探索。患者的醫療費用採用個人、醫保和基金會共同負擔，其中患者支付10%，醫保支付50%，基金會用短信和智慧藥盒提醒病人按時吃藥，並且擔負起40%的治療費用，通過這個模式實現病人支出不超過3000元。

　　中國政府已經在結核病防治方面投入了大量的資金。2010年，中央財政結核病防治專項經費達4億元，地方財政投入也是4億元。按照規定，在結核病防治定點醫院檢查、治療普通結核病，可以免除一切治療費用。不過，除了抗結核一線藥物，對於費用更加高昂、傳染後果更加嚴重的耐藥性結核，目前還沒有相關的免費政策。

　　面對這些，3月17日的一場研修會上，錢秉中對台下幾十位年輕人，不斷強調，“這是一種嚴重的疾病，癌症不會影響我的下一代、我的鄰居，但結核病會。”但已有人在微博上議論：説得再多，這不過是窮人、農民工才得的病，和我有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