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式之惑——保持新聞專題欄目的恒久魅力
央視國際 2004年06月02日 16:54
劉愛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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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電視新聞業來説,今天既是一個繁榮和開放的時代,也是一個浮躁的時代,是一個重視形式遠遠超過重視內容的時代。一方面新頻道、新欄目像長豆芽似的一批批冒出來,與此同時,又有許多欄目迅速地消失,有的欄目觀眾還沒來得及熟悉它就不見了。這種走馬燈式的現象,常常讓我們不得不自問,在我國這樣一個電視臺數量佔世界第一的國家裏,各種頻道、欄目之多如同天文數字的國家裏,為什麼沒有幾個可以保持永久魅力的偉大的欄目?
我們一説新聞專題節目,大多會舉例美國CBS的《時事60分》,可是很少有人會留意它的歷史演變,一個1968年誕生於越戰時期的高齡欄目,一個華萊士從1968年開始一直幹到80多歲的欄目,它的欄目名稱、它的新聞理念幾十年來似乎沒有多大變化。而人們看到的變化,是這個欄目堅定不移地拓展報道空間,堅定不移地走進了CBS的晚間黃金時間。再來看看我們的新聞專題節目,除了《焦點訪談》、《東方時空》極少數幾個享受著特殊話語權優勢的欄目之外,有幾個能堅持十年以上的?我們許多新辦的新聞專題節目,一開始的定位和形式都是瞄準國際最先進的節目樣態的,許多甚至照搬克隆過來的,可為什麼幾年後就無影無蹤了?中國的電視新聞專題節目的發展,永遠在走一條從追求形式到追求形式的道路,所以總是難成正果。
對於我們所有從事新聞專題欄目的人來説,我覺得今天最重要的問題是:我們必須堅持什麼?守住什麼?
如果總是在琢磨從一個欄目形式到另一個欄目形式的不斷跳越,不去孜孜不倦地探求欄目內容的拓展,我們永遠不會有未來,欄目也不可能産生和保持永久的魅力。
之所以産生上述想法,是因為《時空連線》創辦兩年多來經歷給了我許多的啟示。
1、《時空連線》的最初定位
《時空連線》是2001年11月5日開播的,距今已經兩年半時間過去了。當時創辦這個欄目是受到了美國ABC的談話節目《夜線》的影響。《夜線》是美國影響比較大的一個新聞談話節目,它是運用多視窗連線的方式,對重大新聞事件進行全方位解讀的夜間節目。它的“多視窗”和“多觀點”,非常吸引我們。當時面對我國新聞專題節目表現方式單一、話語單一的狀況,就想辦一個像《夜線》這樣的集新聞、分析和爭論為一體深度新聞專題節目。這就是當時創辦《時空連線》的定位,這種定位至今一直深深影響著我們。
這裡,我想為“多視窗”多説幾句。以下是我在兩年前寫的一段文字,當時是這麼介紹“多視窗”的:以多視窗方式連線新聞當事人和權威人士,最多可對三個當事人同時進行互動式採訪,觀點相互滲透補充,交叉碰撞,從而完成對新聞事件的全方位透視。如果把多視窗僅僅理解為一種連線採訪形式,那是一種誤解。多視窗更是展示多元化觀點的窗口,一個窗口就是一種立場和態度。我們建立多視窗採訪的目的,就是期待用一種溝通的方式,讓不同當事人匯聚到《時空連線》,相互真實地表達出自己的看法和觀點,從而讓觀眾更真實地了解新聞事件的全貌。
用我們當時欄目裏流行的一句話來説:新聞是有背景的,背景是有觀點的,觀點是可以討論的。
按照這麼一個定位,《時空連線》最初的目標可以一語概之:尋找不同觀點,追求爭論。當時製作出了一批受到業內人士好評的節目,比如《希望工程假信事件調查》、《中華牙膏該不該合資》、《揚子鱷該不該吃》等等,給電視觀眾和新聞專題節目吹來一股清新之風。但是過了半年多之後,我們開始發現一個問題:為了尋找爭論,《時空連線》越來越變成為了爭論而爭論,它的新聞性在弱化,它的大眾性在弱化。而且我們越來越不清楚觀眾是否對我們的爭論有興趣,我們越來越沉浸于自己的興趣之中。我們開始聽到了這方面的批評。
另一方面,許多高關注度的新聞事件一開始是不具備爭論空間的,比如突發災難等等,只有當你通過報道和採訪,打開新聞事件的背景空間之後,爭論才可能産生。所以僅僅為了爭論,勢必會犧牲掉許多重大新聞選題,使欄目成為小眾化的談話節目。
所以,這個時候《時空連線》的定位和選題方向需要調整和改進,在不改變《時空連線》多元化表達的理念之下,向新聞性方向堅定地靠攏。
2、《時空連線》:新聞性回歸
大概是從2002年4月份開始,隨著《時空連線》連續七天對阿富汗大地震的跟蹤報道,開始了《時空連線》向新聞性回歸的改進。現在回想起來,其實欄目定位和選題的調整,更多的時候是被節目本身推著走的,當一批新形態的節目冒出來時,才能堅定欄目管理者進行改進的判斷。
阿富汗地震連續報道,其實是歪打正著。當時是阿富汗戰爭之後,中國要運送一批援助物資到喀布爾,軍方想為這次長途行動作一次宣傳,請我們派兩位記者隨機作一次報道。所以我們就派了張泉靈和康銳從新疆出發,隨軍方物資前往阿富汗。巧的是,飛機一降落在喀布爾機場還不到兩小時,阿富汗北部就發生了大地震。這對剛剛結束戰爭的阿富汗、對國際社會都是一個非常重要事件。所以我們當即決定讓記者想盡一切辦法前往阿富汗北部,張泉靈和康銳也表現出了出色的職業素質,曆盡千難萬險、千辛萬苦,冒著戰後阿富汗局勢極不穩定的危險,驅車數個小時趕往災區,進行了長達七天的連續報道。由於我們是極少數進入阿富汗災區的新聞記者,一時間國內外許多媒體都轉載了我們的報道。
這次成功的實踐,使我們意識到了來自新聞事件現場的連續性的深度報道,具有極大的挑戰性和成功空間。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們提出了:一切國內外發生的高關注度的新聞、一切對國計民生能夠産生影響的事件,都是我們必須及時報道的。快速報道是前提,背景分析是基礎,觀點碰撞是品質。
所以從2002年4月開始,《時空連線》進入了第二次探索,開始在“速度”和“深度”上同時下手,運用視窗方式來強化節目的新聞性,具體的做法就是“現場連線”。由此,又産生了一批比較有影響的節目,比如連續性的《大連五七空難調查》、《內蒙冰湖救援——見義勇為的困惑》、《淮河水災調查》、《廣東非典真相》等等,都是由點到面,由新聞事件報道入手,放大這一事件的背景和其中的不同看法、態度,對新聞事件進行全方位的解讀。這種嘗試的成功,帶給我們很大的衝動,在以後的一年多時間裏,我們一直在孜孜不倦地追求這種表現方式。
但是,有一個困擾漸漸地呈現在我們面前:畢竟,重大的突發事件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難道我們只能等待天下落下來的餡餅嗎?在沒有餡餅的時候我們吃什麼?總不能還回到過去那種無關痛癢的小眾話題之中去吧?
3、《時空連線》:現場調查式的全方位報道
從今年的三月份開始,《時空連線》一批新式形態的節目開始出現在觀眾面前:《安徽阜陽劣質奶粉連續調查》、《關於人體標本展覽之爭》、《湖南嘉禾強行拆遷追蹤調查》、《瀋陽野蠻拆遷連續報道》等等,這批節目幾乎都是連續性的現場調查式節目,在觀眾中引起了很大的反響。這一批節目的特點是:不僅保持了《時空連線》的傳統特色,比如現場報道、多種觀點爭論,而且特別強化了“現場調查”,包括記者的現場調查和連線嘉賓時的現場拷問。
深入現場的調查式採訪,歷來是記者應該追求的最高境界。而《時空連線》的這一次變化,徹底改變了選題方面的困擾,變等待新聞為尋找新聞。變過去那種等待重大新聞發生,轉變成為通過自己的調查,把看似不夠重大新聞做大。比如:《湖南嘉禾強行拆遷追蹤調查》、《瀋陽野蠻拆遷連續報道》都是這方面的典型例子,經《時空連線》全方位的連續報道,成為了國內高度關注的重大新聞事件。
到這時,我們自己對欄目定位有了更清晰、更簡單的認識:就是對正在發生的新聞事件,進行全方位的深度報道。這個“全方位的深度報道”包括三個含義:一是堅持自主調查,不簡單重復其它媒體的結論;二是堅持多方觀點表達,讓所有當事人有説話的權力;三是堅持連續性深度報道,因為新聞的重要性肯定都隱藏在背景之中,不指望一期節目完成調查,一定要盡可能地窮盡背景實事。這樣,《時空連線》更顯得客觀、寬容、大氣、權威。
因為大量選擇現場調查式的節目,不免出現了不少輿論監督類的選題。曾經有人問道:如果《時空連線》這樣做節目,跟《焦點訪談》有何區別?我覺得不能這樣簡單地劃分節目類型。首先,新聞媒體存在的價值,就在於對權力的監督和社會正義的守護,如果自我排斥輿論監督的選題,對一個新聞專題欄目無異於自殺;其次,關鍵在於用什麼方式去做輿論監督,在這方面《時空連線》有自己的優勢,或者説與其它欄目有明顯的區別,一是《時空連線》可以連線不同的事件當事人,讓不同的觀點和看法都有表達的機會,它是一個不同觀點的表達平臺,給觀眾有更大的判斷和思考空間;二是《時空連線》快速的反應速度,決定了它可以在事件還在進行之中,就展開連續性的報道,最大可能地窮盡事件的方方面面,讓觀眾每天都看到事件新的進展。這是《時空連線》的欄目特色,何必擔心與別的欄目混同呢?
《時空連線》的這種變化,當然給我們的記者、策劃、主持人帶來了更大的困難,或者説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要出色完成深入的調查式採訪,需要有許多經驗和技巧。由於我們欄目主力記者群都非常年輕,不像美國《時事60分》有那麼多白頭髮的老記者,所以這方面我們還有明顯的差距。不過我們正在積累經驗,結合最近的兩個系列節目:《湖南嘉禾拆遷連續調查》、《瀋陽野蠻拆遷連續報道》,我們有一些經驗可以和大家分享。
一是重大調查式採訪,一定要抓住時機從最薄弱處入手,實施敲山震虎式的連續打擊,步步深入,揭開黑幕,不要企圖一步到位,窮盡所有真相。尤其面對頭緒繁亂、背景複雜的事件,採訪重重困難,比如大面積的非法拆遷活動,現場記者如果想等到把基本事實搞清楚之後再製作播出節目,幾乎就是奢望。一方面你的調查採訪活動在當地很難展開,另一方面,最重要的是你無法快於對方的“説情”速度。在這種情況下,需要作出果斷判斷,必須先從已經核實清楚的個別事實入手,立即播出第一期節目,讓對手方寸大亂,感到巨大的壓力。重壓之下,對方就不得不像擠牙膏一樣一點一點讓步,從而也為記者深入調查贏得了寶貴時間。由此一期節目接著一期節目播出,連續打擊,步步緊逼,最後將整個黑幕徹底揭開。這種邊播出邊推進的方法屢試屢爽,而且使觀眾産生很高的收視期待。
二是面對重大調查式採訪,一定要集中優勢兵力作戰,多路記者出擊,不要因為成本代價而進行單兵作戰,貽誤戰機。應該有一個正確的成本意識。採訪嘉禾非法拆遷,我們前方一共派出四名記者,後方還有兩名記者做該節目的執行策劃和編導,一共有六人投入節目。而採訪瀋陽野蠻拆遷事件時,前方五人,後方兩人,一共投入七名記者。這樣多路出擊、前後配合,大大節約了節目的製作時間,贏得了寶貴的首次播出機會,從而打開了對事件進行連續報道的空間。否則,出師未捷身先死,賠了成本又折兵。雖然從成本上看,多路出擊成本大幅提高,但由於反應快速、播出及時,首先在節目上先贏一步,然後步步跟進;同時多路記者採訪重大事件,可以在時效上、體力上保證報道的連續性,這樣從連續報道的成本來看,完全可以保持經費開支平衡,使經費效益達到最大化。
三是要學會跟不同媒體的互動互助,互相推進對事件的調查,互相分擔可能出現的壓力,東方不亮西方亮,不要為了追求獨家新聞而忘記了做節目的目的。媒體互助包括與平面媒體、網絡的及時互動,這對排除干擾、推進調查都會起到正面效果。以嘉禾事件的報道為例,當5月12日、13日連續兩期節目播出之後,因為湖南方面進京“彙報情況”,原定的連續三天的報道不得不中斷。最鬱悶的是第二期節目只完成了首播,其餘三次重播全都被取消了。更可氣的是,取消重播的消息居然是説情者在頭一天晚上公開對我流露出來的!這還不算,嘉禾的領導回到縣裏後竟然對當地群眾大施淫威,威脅舉報人。怎麼辦?我們沉默不僅意味著此前的報道將前功盡棄,當地群眾的下場可能更慘。我決定不能沉默,所以就在停播的當天,我們迅速與網絡、報紙進行互動,把尚未報道出來的非法拆遷事實通報出去,並請各媒體迅速找到尚未離開北京的嘉禾縣委書記進行採訪。這樣一來,雖然我們停播了,嘉禾事件仍被眾媒體迅速炒熱,甚至連嘉禾領導進京説情都成了新聞。正是在眾媒體的關注之下,國務院決定派調查組進駐嘉禾,這樣《時空連線》記者就名正言順地再赴嘉禾採訪,接連又推出了兩期節目,把嘉禾拆遷中的種種違法違規現象揭了個底朝天。事後,組裏同事們模倣嘉禾的那句著名的標語:“誰影響嘉禾一陣子,我就影響他一輩子”,編了一句新的:“誰讓媒體鬱悶一陣子,我們就讓他鬱悶一輩子”。如果沒有眾媒體互動,嘉禾拆遷事件很可能像所有被捂住的新聞一樣最終消失在公眾的視野之外。我想,媒體的良性互動是應該很好利用的一種手段。
《時空連線》已經走過了兩年半的路程,這是一個不斷利用自身的形式特徵,尋求內容突破、風格突破的過程。對於一個欄目來説,沒有什麼比內容和風格更重要的了。曾有國內一個傳媒專家説過:一個電視新聞專題欄目通常的生命週期只有三年,第一年生長,第二年成熟,第三年消亡,三年以上的欄目全都是茍延殘喘。我很懷疑這種極端的説法,為什麼是三年而不是三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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