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家國”

央視國際 2003年08月10日 16:16

　　昨天是巴格達在伊拉克戰爭中失陷整整四個月的日子，在這四個月中，伊拉克民眾的生活狀況並沒有發生令人滿意的變化，而變化最大的也許就是曾經在伊拉克最顯貴的薩達姆家庭。在過去二十多年中，富足、特權和至高無上是薩達姆家庭的特徵。但是時至今日，這個號稱伊拉克的第一家庭中三人死於非命，兩人杳無音訊，十一人流亡異鄉，而這個家庭中的核心和處在伊拉克塔尖上的薩達姆則在嚴密追捕之中生死未卜，其生命價值在美國的賬本上價值2500萬美元。

　　薩達姆，一個曾經使伊拉克人民畏懼的對象。

　　4個月前， 掌握最高權力的他神秘消失。

　　在巴格達城破易主的那一刻，沒有人知道薩達姆和他顯赫的家庭去了哪；

　　近日，巴格達開始熱賣一部關於薩達姆家庭生活的錄像，以往的神秘揭開了一角。

　　這是薩達姆一家的全家福，這張照片上的所有男人，無一例外都是薩達姆政權中的高官。

　　一家之主,薩達姆侯賽因，出生於1937年，曾擔任伊拉克共和國總統、武裝部隊總司令。

　　長子烏代侯賽因，出生於1964年，曾受命組建薩達姆敢死隊，此後又擔任過伊拉克記者學會主席，還控制了伊拉克最有影響巴比倫報和青年電視臺。

　　次子庫賽侯賽因，出生於1966年，曾擔任伊拉克武裝部隊副總司令，還身兼北部軍司令，是伊拉克名副其實的二號人物。

　　大女婿侯賽因卡邁勒，曾擔任伊拉克國防部長、工礦部長和軍工部長。

　　二女婿薩達姆卡邁勒：曾擔任總統衛隊隊長。

　　薩達姆登上總統寶座之後，圍繞在他周圍的是他親手提拔和選用的一批政府軍隊官員，這些人中有許多人同時也是薩達姆血緣親疏不等的親屬，説薩達姆時代的伊拉克權力核心就是一個大家庭毫不為過，家就是國，國就是家。然而，最終決定這個家庭成員命運的不是血緣，而是政治利益。薩達姆兩個女婿卡邁勒兄弟的命運，證明了薩達姆權力緣於血緣，政治高於血緣的統治邏輯。

　　卡邁勒兄弟是薩達姆同一輩分、關係很近的親屬；是曾經獲得薩達姆最信任的人，否則也不會成為薩達姆的乘龍快婿。但是在1995年8月8號，卡邁勒兄弟突然帶着自己的妻子，也就是薩達姆的兩個女兒、和孩子以及隨同人員乘坐十幾輛豪華轎車悄然駛出巴格達叛逃了。

　　1996年2月，政治上失落的卡邁勒兄弟得到薩達姆赦免的承諾後返回伊拉克，但是很快在清理族內叛徒的旗號下被處決了，除了薩達姆的女兒和他們的孩子外，卡邁勒全家16人遭到滅族屠殺。

　　在薩達姆時代的伊拉克，親情血緣是獲得最高權力信任和提拔的捷徑，但是，處在這個權力中心內的人，最大的生命威脅也恰恰來自自己最信任的親人。然而這個規律在伊拉克戰爭之後發生了改變，4月9日巴格達被攻陷之後，這個特權家庭已經成為在這場戰爭中失去最多的伊拉克家庭，他們真正體驗到了什麼是國破家亡。

　　伊拉克戰爭前，美國抱有不戰而驅人之兵的念頭。早在2002年10月，美國總統布什就為薩達姆開出了“免戰”條件：如果薩達姆自動下臺流亡國外，戰爭可以避免。迫在眉睫的戰爭使得伊拉克這個特殊家庭面臨着命運抉擇，但是家長薩達姆堅信美國只是在進行一次新的戰爭訛詐，在他“老鼠戲貓”的手段中戰爭可以避免。然而，伊拉克周邊眾多的阿拉伯國家首腦與薩達姆的判斷並不一樣，他們不希望由於一個人、一個家庭的政權引發一場給整個阿拉伯世界帶來長期煩惱的戰爭。戰爭爆發前，許多敦促薩達姆流亡的方案經過阿拉伯國家秘密地或者公開地提給薩達姆，甚至俄羅斯也派出特使帶着一個流亡方案前往伊拉克。

　　沙特政府於2003年3月１９日，伊拉克戰爭爆發的前一天，首次正式提出薩達姆流亡國外的建議，以最終避免戰爭。

　　儘管“薩達姆流亡方案”從秘密走向了公開，但伊拉克政府始終堅持薩達姆是伊拉克惟一的領導者和勇敢的英雄，他將領導伊拉克戰鬥到最後一滴血。誰都知道這是薩達姆本人的決定。對於薩達姆來説，流亡或許可以保全性命，卻意味着失去眼前的一切；為了已經到手的“家國”，曾經幻想成為“現代的尼布甲尼撒”薩達姆決定，用千百萬個伊拉克家庭做出一次註定失敗的命運賭博。

　　前伊拉克外交部長薩布裏説：任何一個小孩子都知道，薩達姆侯賽因總統是永遠都不會接受海外流亡的條件的。

　　2003年3月20日，伊拉克戰爭不可避免地爆發了。短短的21天過去了，4月9日，巴格達陷落，象徵着薩達姆權威和政權的銅像在廣場上倒塌了，而無數雕像的原型薩達姆和他的一家隨着銅像的倒下從人們的視線裏消失了。

　　這個引人注目的第一家庭在伊拉克戰爭之後的命運成為人們街頭巷尾的談資，對於一個曾經只能仰望的人物在一夜之間“蒸發”，伊拉克的老百姓對此心態不一。為此我們欄目與CNN駐巴格達記者進行了連線採訪。

　　水均益：你好，簡,如今薩達姆的兩個兒子已經死了,薩達姆自己也在逃亡中,談到薩達姆侯賽因這個第一家庭的命運和現狀，伊拉克普通老百姓如何看待現在的局勢？

　　簡阿拉伕：我覺得我們的聲音系統還是有點問題，但是我猜您問的問題應該是薩達姆家族部分成員的露面對伊拉克普通百姓的影響。許多人都沒有親眼見過他們，但是很明顯他們現在在約旦，人們對於沒見過幾面的薩達姆家族的女性非常感興趣，以前在伊拉克連談一談薩達姆家族都是被禁止的，現在他們在約旦露面，他們得到約旦政府的救助、保護和其他任何所需的約旦政府的幫助。薩達姆的第一任夫人——也可能會去約旦和自己的女兒團聚，但是這並不意味着很快能夠找到薩達姆，薩達姆的女兒知道他父親行蹤的可能性很小，這裡的人們最為關注的是，薩達姆是否會被抓住，正如大家所知，搜捕薩達姆的行動仍在進行，美軍在提克裏特，以及薩達姆可能出現的許多地方到處找他。

　　水均益：伊拉克人民是否認為薩達姆政權或者薩達姆家族已經完結了？

　　簡阿拉伕：從某種程度上説是的，幾乎沒有人認為薩達姆會再回來，儘管有伊拉克人認為薩達姆具備超乎凡人的能力，使他能夠倖存下來並始終掌握着至高無上的權力，但是認為他徹底失敗的人數多於認為他可以重整旗鼓的人數。但是這不是意味着整個政權垮臺，伊拉克仍有許多復興社會黨黨員，對美軍和其他國家而言，威脅更大的是，他們在這裡遇到了許多的反對和抵抗，這些抵抗並非僅僅來自薩達姆的支持和擁護者，而是來自多方面的。事實上，伊拉克在今天發佈的民意調查中顯示，接受調查的2300多人中，有三分之一的人認為，對美軍的襲擊不是來自復興社會黨的成員，而是由於美軍對伊拉克人民的挑釁。因此在這裡發生的一切都不是毫無緣由的。這就意味着，政權本身和他的支持力量不會輕易完結。

　　水均益：我知道您在伊拉克工作了很長時間，在伊拉克問題上是專家，跟我們談談您個人對薩達姆的看法，您知道薩達姆正在逃亡中，許多人尤其是許多中國觀眾認為，也許薩達姆會重蹈他兩個兒子命運的覆轍，也就是説，不管是否找到他，最終的結果都是死，你如此認為嗎？

　　簡阿拉伕：這種結果的可能性很大，從他兒子之死的情況來看，能夠活捉他的可能性很小，他不會輕易放棄，也不會向美軍屈服，沒有經過殊死搏鬥，他是不會放棄的，即使這種搏鬥的結果會是死亡，他一直把自己當成一個會留名千古的人物，始終追隨着古巴比倫自由之王的腳步，把自己當作伊斯蘭世界爭取自由的勇士。他認為自己的意義比生命本身更重要，這樣的人是不會為了逃避逮捕而向美軍屈服。現在對伊拉克人民而言，他們的要求只是希望薩達姆能夠接受審判，如果被抓住後就把他殺掉，伊拉克人民會有一種上當受騙的感覺。

　　2003年4月8日，薩達姆站在巴格達阿扎姆清真寺附近一輛汽車的頂上,向支持者致意，這就是薩達姆最後的一次在公眾面前的錄像。

　　為了捉拿薩達姆和他的兩個兒子烏代和庫賽，美軍重金懸賞高達5500萬美元，隨着戰後美軍在不斷襲擊中的傷亡增加，美國似乎已經把抓住薩達姆和他的兩個兒子作為改變被動局面的一個戰略性手段。

　　2003年7月22日，在伊拉克北部城市摩蘇爾的一幢別墅裏,美軍士兵激戰了6個多小時，將別墅裏的4個人擊斃。這四具屍體包括赫赫有名的伊拉克二號和三號人物,薩達姆的兒子烏代和庫賽，以及庫賽的十四歲的兒子和一名保鏢。

　　在烏代和庫賽的最後時刻,這兩位曾經時時被大批保鏢簇擁的兄弟,身邊只有一名保鏢而已，由此可見，這兩個在伊拉克最為顯赫的兄弟在他們最後的日子裏，已經是無所依靠、相依為命了。

　　相當多的伊拉克人似乎還不能理解烏代、庫賽已經死亡的事實；即使美軍公佈屍體照片也不能打消這種難以理解的質疑。7月29日晚,總部設在阿聯酋的阿拉伯電視臺播出了一段據稱是薩達姆最新的錄音講話,錄音證實了烏代和庫賽的死訊。已近古稀之年的薩達姆失去了子孫兩代人。

　　美國時代周刊曾對薩達姆同時失去三名男性親人作過這樣的描述：對於一個66歲的老人來説，當他失去了兩個兒子，一個孫子，那他還有未來嗎？

　　美國國務卿鮑威爾説：形勢越來越緊迫了，他的貼身保鏢被抓了，他的忠實隨從也被抓了，美軍在巴格達和伊拉克其他地方正在加緊搜捕行動，但我不能肯定我們距離離逮捕薩達姆有多遠。但是他現在已經不再掌握任何東西。”

　　儘管美國已經認為薩達姆對於他們來説已經沒有什麼威脅了，甚至戲謔稱其為“待拾的垃圾”，但是這片垃圾出奇的重要和貴重，不僅價值2500萬美元，而且這片“垃圾”已經成為美軍掌管伊拉克的心腹大患。目前，美軍加大了在伊拉克的突擊搜查頻率和密度。在薩達姆悼念烏代、庫賽錄音講話播出的那一天裏，美軍發動233次搜捕行動，共拘留了176人。僅在薩達姆的故鄉提克裏特附近就展開了58次搜捕行動。諸多跡象表明，美國決心大海撈針，決不許再出現類似阿富汗戰爭後，本拉登“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結果。

　　薩達姆的“家國”已經隨着戰爭消失了，隨之而來的問題是伊拉克的未來，對此美國自然有處心積慮的考慮，而伊拉克周邊國家和整個阿拉伯世界，對於美國在伊拉克的行為和目的心存疑慮；阿拉伯世界不願意面對一個具有地區擴張威脅的伊拉克，但是在薩達姆的“家國”消失之後，也許更不希望看到美國軍隊在伊拉克的長期存在。

　　在上個世紀60年代到70年代，薩達姆的崛起使阿拉伯世界與以色列激烈衝突的陣營中，有了一個堅定不移的鬥士；80年代的兩伊戰爭，使薩達姆成為阿拉伯世界的一個民族英雄。兩伊戰爭之後，1990年阿盟首腦會議在伊拉克召開，薩達姆的姿態儼然是阿拉伯世界的領袖，在今天看來那是薩達姆開始走向沒落的巔峰，巔峰上的薩達姆發動了震驚世界併吞科威特的軍事入侵，這次軍事併吞使薩達姆成為公然違反聯合國憲章的侵略者，周邊的國家也真正感到了薩達姆的擴張威脅，在幾乎所有主要阿拉伯國家都參與的那場海灣戰爭後，薩達姆走上了沒落之途，然而沒落之中的薩達姆對美國依然強硬，這種強硬至少獲得了許多阿拉伯國家的認同。然而，12年之後，在美英聯軍的伊拉克戰爭中，強硬的薩達姆國破家亡。

　　伊拉克戰爭使薩達姆的“家國”不復存在，對於伊拉克這個國家來説，這意味着一個時代的結束。今天的伊拉克人已經生活在‘後薩達姆時代’，薩達姆本人似乎也在其中。美國按照自己的利益原則，運用伊拉克戰爭啟動了改變中東、改變世界的第一步，然而在伊拉克發生的一切似乎都在説明，強大並不能主導歷史，歷史有自己的規律和道路，這一點對從巔峰走向末路的薩達姆如此，對獲得戰爭勝利的美國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