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離不開水的,無論是漁獵、農耕還是遊牧,水都是基本的生産條件。別看地球像一個水球,實際上適合我們生活的地方並不多。
新疆,古稱西域,是中國離海最遠的地方。在古代,提起西域,總是有一種神秘感,這種神秘感來自於哪兒呢?就是因為沒有水的地方太多了,沒有人的地方太大了,走上好幾天才看到人,能不奇怪嗎!2004年,由電視臺和科研單位組成的一支聯合考察隊開進新疆,對古代的一些人文遺跡進行考察。在這個過程中,不少隊員都認識到了水與遊牧之間的關係。
誰都知道世界上的四大文明古國都是誕生在大江大河旁邊的,守著水就能活,這好像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道理,可這也透露了一個信息。地球上最古老的文明之所以沒有遍地開花,就是因為人的生命需要淡水來維持,海水裏有些東西,人是享受不了的。
在海南省的洋浦有一個漁村,村民的生計不是靠打魚來維持的。他們每天的工作就是加工海水,一千多年的重復勞動,要的就是海水裏的鹽。淡水與海水最明顯的區別,就是海水裏有大量的鹽。如果把海水裏的鹽都提取出來,均勻地鋪在陸地上,那無論是喜馬拉雅山還是北京,都能抬高150米。鹽是人體需要的,可多了也不行,高鹽度的海水進入人的體內,會與人體細胞爭奪水分,所以海水喝的越多,被渴死的可能性就越大。
遼寧省的長海縣是一個泡在海裏的島縣,因為有著發達的漁業,島上的居民都很富有。要説不如意的地方,那就是島上缺乏淡水。海邊兒上有一個造價不低的工廠,它負責把海水加工成淡水供島上的居民飲用,上萬人的日常用水,就靠著這個地下的小池子。在今天我們可以用一系列的設備把海水轉化為淡水,這是一個征服自然的奇跡,而這種奇跡在古代的西域,是不會發生的。
考察隊在新疆,從一個縣到另外一個縣,經常要坐一天的車,難怪人們常説:不到新疆不知道中國之大。途中有時是一派生機、滿眼的綠色;有時卻是戈壁一片、死氣沉沉。七千萬年前,喜馬拉雅山脈的造山運動造就了新疆的山山水水。
由於遠在內陸,中國東部富含水分的暖濕空氣很難到達這裡,地面上的水有很多是靠高山融雪補充的,區域的降水又受地形、氣溫變化的影響很大,所以擁有長期穩定水源的地方並不多。水是植物生長的必須條件,在中國的東南沿海,降雨充沛、氣候溫暖,經常可以看到茂密的闊葉林;而在西北內陸的新疆,有許多地方或高寒、或少雨、或多風,氣候環境惡劣,植被的分部自然就沒那麼均勻。植物多的地方,人才能更好地生存,於是在西域才出了“綠洲”這個概念。
目前已知的新疆最早的人類也是生活在水邊的,就在烏魯木齊南面這個叫柴窩堡的小湖旁邊。1984年,一個考察隊悄悄地來到了這裡,他們在這裡忙碌了幾天,而新疆最早有人類活動的年代就此推到了一萬年前。當時的考察隊員在這裡找到了古人類使用的一些石器。這些石器很細小,也很初級,但肯定是我們的老祖宗留下的。
從那兒以後,在這個地圖上都找不到名字的湖泊附近,又相繼發現了其它歷史階段的人文遺跡。1991年在柴窩堡湖邊,發現了七座大型的土堆墓,每個直徑30米,在它的周圍還有69座小型墓葬。從這些墓葬中挖掘出的馬骨和金器來看,住在這兒的應該是一個掌握了冶金技術的部落。這可能和後來在柴窩堡湖附近的阿拉溝墓地中發現的塞人有關,因為在三千年前這裡是塞人的天下,塞人也是對金器情有獨鍾,他們完全有可能循著水草的味道找到了這裡,並把柴窩堡湖當作遊牧路線中最重要的一站。
柴窩堡湖雖小,但在古代它有很高的戰略價值,那就是這裡的水和周圍鹽湖裏的鹽。人和牲畜在進行體力勞動以後都要補充適當的水分和鹽分,所以無論是對中原農耕民族還是對遠離大海的遊牧民族來説,柴窩堡湖附近的水和鹽就如同今天的石油一樣重要。
唐朝在它附近專門修築了烽火臺,以抑制日漸強大的遊牧人群,農耕文化與遊牧文化的分界點就在這裡。一旦有紛爭,信息就會隨著一道狼煙傳向中原,最遲五天,長安城內就會知道這裡發生了變故。為了更好地控制局面,唐朝還在湖的北面修築了烏拉泊古城,以建立柴窩堡湖向北商道上的稅收體系。這個古城距離今天的烏魯木齊市僅有十公里。
一萬年前的柴窩堡湖今天還在,它造就了中國新疆最大的城市:烏魯木齊。然而在新疆,並不是所有的歷史名城都這麼幸運。大約在三千多年前,沿塔克拉瑪幹沙漠邊緣的綠洲上出現了許多小王國,樓蘭就是其中之一。
1901年瑞典探險家斯文赫丁經過了數次努力,在羅布泊的沙漠裏發現了樓蘭古城。這個歷史上著名的城市,在漢武帝時期,還扼守著南北絲綢之路的咽喉,漢朝的大將軍霍光還煞費苦心地派人刺殺了樓蘭王,把樓蘭國改名為鄯善。
而後來,一片綠洲只留下了幾具幹屍埋在黃沙裏。昔日的輝煌隨著塔裏木河的斷流,就這麼結束了。人去樓空,人都去找水了,這個國就算是亡了。水源的改變和西域的氣候條件使新疆許多地方都不具備穩定的農耕生産條件,但草是頑強的,哪有水,草就在哪生長。古人通過牲畜間接地滿足了自己的需求。這就是西域的古人需要遊牧的最根本原因。
考察隊在伊犁特克斯河邊,拜訪了一個柯爾克孜人的部落。他們的祖先生活在今天的克拉瑪依市瑪納斯湖附近。瑪納斯河下游乾枯以後,這些柯爾克孜人逐漸南遷,來到了伊犁河谷。他們就像離開了羅布泊的樓蘭人,這個部落的歷史被水改變了。中國的西部和北部是草原分部帶,是以畜牧業為主的經濟區。東北大興安嶺以東、遼河上遊、陰山山脈、鄂爾多斯高原以及青藏高原在歷史上都屬於遊牧經濟區。然而這個界限實際上已經變了,農耕文化分佈的面積大了,遊牧文化分佈的面積則越來越小。這是什麼原因呢?
與農耕不同,遊牧就是要逐水草而遷居的。幾千年來,特殊的生産方式使遊牧民族和水一樣,在流動中生存發展。中國歷史上曾經出現過幾次週期性的氣候變遷,這幾次變遷造成了遊牧民族與農耕民族的大融合。
當氣候變冷,北方草原的水量減小,遊牧人不得不南下尋找溫暖肥沃的草場,天氣變暖以後,農耕民族紛紛北上開墾土地,歷史上的漢唐時期就是氣候週期性變暖的時期。大規模的開墾土地必然會破壞大面積的天然牧場,開墾砍伐帶來的是對草原生態毀滅性的打擊。牧場縮小的遊牧人為了維持生活,片面的追求牲畜的數量和生産規模,使草原長期處在過載的狀態,草原生態系統徹底失去平衡,導致草場退化和荒漠化的加劇。
今天的遊牧人依然生活在水邊,但他們比以前更謹慎。在我們的考察隊走進一個山谷對這裡的塞人墓地進行考察的時候,當地的哈薩克牧民正按照規定的日期,有計劃有組織地進入這個高山上的夏牧場。他們現在更懂得生活,更懂得水的珍貴。歷史證明,水也是有性格的,在它不那麼慷慨的時候,人就得讓步。
理解了這一點,再聽那牧歌,總是有點兒自我安慰的味道,無奈中透著一絲不屈不撓的精神。這也就是為什麼人能夠主宰這個世界,因為他們總是能在逆境中找到生活的樂趣,他們一代一代追隨著水的腳步走完一生,無論走向哪,那兒一定是有水的地方。
《科教片之窗》欄目供稿
責編:戴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