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利之死

央視國際 2003年07月21日 22:13

　　水均益：凱利死了，這位英國權威的武器控制專家，59歲生命的悄悄結束，在英國朝野掀起軒然大波。凱利恐怕現在是世界上最知名的人物之一了，他被稱為是目前正困擾著英國政府對伊拉克虛假情報問題的關鍵人物。一個關鍵人物的死給一個重大問題蒙上了血腥陰影，今天我們就關注凱利之死。來到演播室的兩位，一位是北京大學的朱鋒教授，另外一位是我們的新聞觀察員張訊。眼下凱利幾乎是所有英國報紙和其它媒體頭條新聞的主角，我們先來看一個短片，凱利為什麼這麼引人注目。

　　2003年5月29號，英國廣播公司BBC《今日節目》的報道稱，一個資深和可靠的消息來源説，英國政府2002年9月發表的報道中所謂“伊拉克有能力在45分鐘內啟動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情報是不真實的，英國政府清楚的知道這一情報有問題，這條報道引發了英國的情報部門事件，英國公眾也由此置疑，政府為了獲取議會和民眾對打擊伊拉克的支持，究竟是否利用了不真實的情報。6月上旬，英國議會開始就此對布萊爾政府進行調查，英國政府指責BBC的報道是不準確的、不真實的，並要求BBC公開消息來源，而BBC拒絕這麼做。這個所謂的資深和可靠的消息來源究竟是誰？一個多月後的7月9號，戴維.凱利的名字出現在英國媒體之上，美國媒體印售國防部的消息説，凱利曾經與BBC的記者兩次會面。7月15號，凱利出席議會聽證會，承認曾與BBC記者會面，但是否認他是BBC報道的主要消息來源。在人們密切關注對情報部門進一步調查的時候，7月17號一個風雨之夜凱利死了。隨後英國廣播公司發表聲明説，那個資深和可靠的消息來源就是凱利。

　　水均益：其實從我們現在了解的情況來看，實際上凱利這件事情之所以最後釀成像現在這樣，英國媒體包括布萊爾本人也在説，是一個很悲慘結局的起源，應該是就在今年5月22號，凱利在英國某一家飯店和BBC的記者見面這一次開始的。那麼那一次實際上到底説了什麼，的確像現在一些新聞裏面説的，恐怕只有凱利本人和英國BBC的記者兩個人知道，到底從我們現在掌握的情況能看出什麼東西呢？

　　朱鋒（北京大學國際關係學院教授）：至少現在BBC已經在20號發表正式聲明説，5月29號吉利恩發表的這條報道性消息來自於凱利本身。BBC已經把5月29號的那次BBC的廣播和英國政府對維護自己的立場有巨大衝突的事件，已經直接聯絡起來了。

　　水均益：但是儘管説，凱利在聽證會上的時候也承認他見過他，但是他並沒有説，我就是那條有爭議報道的消息來源。

　　張郇（新聞觀察員）：這個報道之所以有爭議，就是英國政府跟BBC的矛盾在什麼地方呢？這條報道明確指出，英國政府的政府發言人坎貝爾對這個情報進行了修飾，不是按報道講的，有一點添油加醋。另外一點明確的指出，就是薩達姆政權可能在45分鐘的時間之內動用大規模殺傷性武器，這個報道裏很明確的説，消息來源告訴我的，這是不準確的，但是被政府在去年9月的一份文件當中引用了，這是一個焦點。

　　水均益：這個消息的癥結就是這兩點，一個是英國政府是否在有關伊拉克問題上添油加醋了，或者説做了一些手腳。還有英國政府在報道裏面説，薩達姆政權能夠在45分鐘當中實施這種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使用。

　　朱鋒：而且關鍵的問題就在於如果這條報道屬實，那麼最重要的是他證明了布萊爾政府為了發動伊拉克戰爭不惜做了一系列動作，而這些動作現在來看，包括BBC的報道也好，還是現在炒作的凱利之死也好，都在投射出布萊爾政府確實在這方面有很大的問題，而這恰恰是這個報道所引起的最大的爭議。

　　水均益：這應該是一個非常嚴重的指責。

　　張郇：所以説布萊爾政府認為這是不準確的。為了討論這個是不是準確，能不能證明它是準確的，那你告訴我，這個消息哪兒來的，但是BBC説這個東西我不能告訴你，我們的慣例是不透露消息來源的。但是這個事情報道出來以後，根據報道裏面的很多觀點，因為這個圈子裏面，英國人有一種説法，掌握伊拉克大規模殺傷性武器資料的，在英國屈指可數第一位就是凱利。

　　水均益：凱利這個人本身的經歷和他的資歷也能夠説明問題，一個他是英國國防部政府的正式僱員，就是作為生化武器的高級顧問，另外他本人也參與過聯合國對伊拉克的武器核查，也是這方面的專家。再一個，他在國際學術界內已經是公認的、有影響的生化武器專家。

　　張郇：所以人家通過文章當中提到的一些提法，包括裏面有一個最典型的提法，圈子裏面所有人都知道這是凱利的觀點，就是説凱利在戰前他就認為，伊拉克100％的在進行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發展計劃，但是要考慮到他是不是能夠動用這些武器，可能性只有30％。這是他一個非常著名的説法。

　　朱鋒：而且最重要的是6月9號，英國國防部以部長胡恩的名義向BBC發出一封信，要求BBC向英國政府提供，就是5月29號這檔BBC節目中提供所謂可靠信息來源的英國政府僱員的名字，而且在這封信中，明確點到是否是凱利本人的這樣信中所提出的問題，所以剛才我們在短片中看到6月9號信的背景也進一步炒作，並通過媒體的大量報道説，神秘人物就是凱利本人。

　　水均益：説到這兒，我想我們可以看一下大屏幕，通過我們剛才説的，涉及到的有幾位在這起事件當中的關鍵人物，一位當然是當事人，國防部武器專家凱利本人，另外在左上角是坎貝爾，布萊爾首相的新聞辦公室主任，在下面是英國國防大臣胡恩，這邊是BBC的新聞總監桑布魯克，下面就是寫這篇文章，也就是和凱利會面的BBC記者叫吉利恩。在這五個人當中，應該説吉利恩是最直接和凱利有過交道的人，從現在的蛛絲馬跡看，當然我們不是破案專家，有待英國的獨立委員會去破案，去了解這個事實的真相，但是從現在的信息來看，你們感覺他們倆到底説了沒有？

　　張郇：當時吉利恩是約凱利見面，凱利是這樣，他是首席的武器專家、顧問，但是他同時也擔任一部分任務，在一定情況下向記者吹風的任務。

　　水均益：他作為英國國防部的武器專家也有義務和記者見面。

　　張郇：對，但是問題是在一定的範圍當中，上面讓你説什麼你要去吹風。但是當時吉利恩約他，因為伊拉克的仗已經打完了，現在武器有沒有，到底是什麼情況，他是打著這麼一個旗號跟凱利聊天的。

　　朱鋒：當時最重要的背景有兩個方面，一個方面是從5月下旬開始，英國國內政治的爭論已經開始將伊拉克武器問題，作為在野的保守黨攻擊在執政工黨的一個非常重要的武器，國會內部的在野黨已經開始向布萊爾首相發難。第二個問題就在於，當時美國已經在伊拉克進行大量的武器搜索工作，但是一無所獲。所以這兩個方面，到5月下旬的時候，22號、23號，整個這個問題已經開始浮出水面，並且成為政治炒作的一個重要內容。

　　張郇：所以應該説記者去找凱利是有目的的。他就要從權威的人士這兒套出一點信息來，因為這個記者據了解也是有過一番作為的。

　　水均益：挖情報的專家？

　　張郇：對，當時國際上簽訂了一個禁止使用地雷的協定以後，他就到那些可以買到地雷的地方喬裝打扮去採訪，隨後來揭露。他應該説還是有一番工夫，但是我相信他在一開始跟凱利談話的時候，他不會一開始就告訴他的目的。

　　朱鋒：所以現在還有另外一個爭論，就是包括英國媒體也在談到的，BBC記者的報道到底是100％引用了凱利的真實話語，還是新聞記者經過他的裝飾、根據他的喜好重新編制過的，這同樣也是一個疑問。

　　水均益：後來等於這個事情發生了一定的轉機，也就是凱利最後意識到自己已經是很多矛頭的對象，意識到你們現在所查的或者所問的就是所謂的消息來源。

　　張郇：他意識到這個事情已經鬧大了，在相當的一個圈子裏一些人已經開始懷疑他了。他也不知道當時跟吉利恩談話的時候，他也不會知道現在事情鬧得這麼大。6月底他給他的上司寫了一封信，説什麼呢？BBC報道的一部分消息可能跟我跟他當時談話有關，他是這麼説的。隨後國防部就給BBC寫信，告訴他們這個名字，兩天以後他這個名字就在報紙上出現了。

　　水均益：在這兒之後他就開始作證，但是在作證裏，他並沒有承認這些話都是他説的。

　　張郇：對，他沒有承認，他説他不認為他是這篇消息的主要消息來源。

　　水均益：這是什麼意思呢？

　　張郇：因為這個記者見過很多專家，凱利本人也見過很多記者，他所説的所有東西最主要的這些爭論的焦點，他説我不認為這個消息是我説的。

　　水均益：這説明一個問題，凱利似乎在作證的時候，需要回避一些東西。

　　朱鋒：他需要回避的是，他首先作為一個國防部的僱員，他以他公職身份所説的話，到底有多大的可信度是一個問題，但是他不能否認他具有的公職背景。所以如果説，他現在説出的話對整個英國政府不利、對國防部不利，那麼問題是，他如何來解釋他的這一番話，因為你作為一個政府僱員，你要信守政府機密。因為如果説凱利需要證實自己的講話，必然涉及到一系列很難公佈的英國政府的公開文件。這恰恰是剛才張訊談到的，當他到了國會的聽證會上或者調查會上，這時候他非常矛盾，因為他要為自己開脫，另一方面他要把自己所謂從政治的尷尬處境中解脫出來，因為他發現已經晚了。

　　水均益：我們要稍微休息一下，因為有關這個問題我想我們還是需要有一個比較完整的時間來探討，到底凱利是迫於什麼樣的壓力，最後採取了這樣一種行動，現在被普遍認為是他採取了自殺的行為，在他自殺之後，還會對情報部門事件進一步發展帶來什麼樣影響，我們稍微休息一下，再來進行我們的話題。

　　水均益：歡迎您繼續收看我們正在為您現場直播的《國際觀察》。應該説凱利之死在英國的情報部門事件當中又是一石擊起千層浪，那麼有關這個事情之後的後續反映、各方的表態到底是什麼樣的，我們先通過一個短片了解一下，然後繼續我們的話題。

　　7月19號，當英國警方證實了戴維.凱利的死亡之後，在極短的時間裏，凱利死亡的消息佔據了英國所有報紙的頭版頭條，英國各大電視臺更是不停的滾動播放凱利生前接受議會詢問的畫面。而曾經被捲入情報部門事件的英國國防大臣胡恩和布萊爾的新聞辦公室主任坎貝爾，以及BBC的新聞總監桑布魯克都説自己與凱利的死毫無關係，都認為自己的行為是恰當和公正的。而唯一對戴維.凱利離奇死亡表示歉意的人就是英國議會外事委員會調查小組成員安德魯.麥金維，他表示雖然自己是無意的，但我仍然對在質詢過程中，所提的問題給凱利博士帶來的痛苦深表歉意。當對凱利之死開始進行調查的時候，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在英國政壇上，關於伊拉克情報的真偽問題不僅無法回避，而且事關重大。

　　布萊爾同期聲：讓我再説一遍，政府將進行全面地獨立調查，我們應該在獲得事實後再進行判斷，而現在我們所表現的應該是敬意和控制力。我再次重申，我對悲劇的發生表示深切的悲痛。

　　水均益：我們剛才得到最新的情況，正在中國訪問的英國首相布萊爾在中國今天表示，他還是重申了剛才他所説的觀點，表示沉痛的哀悼，另外他説他要盡全力調查這件事，他也會全力配合。另外還有一條最新的消息，就是英國政府已經邀請英國上議院的一個議員，也是英國最高的上訴法院的一位爵士，叫霍頓爵士來調頭進行凱利死亡之謎的調查。

　　繼續我們剛才這個話題，凱利在很多人心目裏，是一個專家，是一個學者，而且這個人為人很厚道，是很本分的一個人。最終是什麼東西導致他走上這條絕路，因為所有消息都表明基本上可以百分之七八十來斷定自殺的可能性是比較大的，假如我們假定他就是自殺的話，什麼東西逼著他走到了這麼一個絕路？

　　張郇：來自於各方面的壓力，這個壓力是怎麼來的呢？他現在處於非常嚴峻的兩難境地，因為BBC説，這話是凱利説的。

　　水均益：但是BBC在他死之前沒有説。

　　張郇：死之前沒有説，但是凱利自己到最後也跟家人説，我現在在社會上處於非常羞辱的地位，所有的人都認為是他，所以他出席聽證會。但是在這種情況下，他如果説，他確實是説了，跟BBC説了，他承認了，但是他不能做這一步，為什麼呢？他有兩個障礙，第一，他這麼説了這些話是違反政府的規定，一些機密的東西你是不能説的。第二，即使你説你反對伊拉克戰爭，我把機密的東西説出去，第二個障礙就是説他無法證實他所説的東西，拿出證據來證明他所説的東西確實發生過。因為牽涉到政府裏很多文件都是他控制之外的事情。

　　水均益：而且除了他説的45分鐘，也許他作為一個專家他還可以從學術的角度來證明45分鐘是可靠的，但是他指責，比如像英國首相新聞辦公室的主任坎貝爾，在這個報道中指責説他有添油加醋的嫌疑，這個對他來講是不是比較難的，他要舉證的話？

　　朱鋒：最重要的問題是當媒體關注都集中到他身上的時候，他身上就變成整個英國政治和公共輿論在爭論布萊爾政府是否真正在薩達姆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情報問題上做手腳的關鍵，也就是説，他的一舉一動今後要成為破解這個政治謎團的直接現實。所以所有的關注都到他那兒了。

　　水均益：朱教授的意思就是説像有的英國媒體説的，可能凱利博士在最初把這件事拿一個技術問題在對待，但是最後他突然間無意識發現自己進入了政治陷阱。

　　朱鋒：所以他自己本人也説，我為什麼這麼難受，現在已經公佈了他的幾個E—mail，他自己不知不覺發現已經身處政治漩渦的中心，這個中心就是他成為了各方力量進行有關情報部門角逐的這樣一個關鍵。

　　張郇：他出席了兩次聽證會，接下來按原計劃他還要面對情報委員會的質詢。在參加外交委員會之前，他在國防部已經被盤問三天了，他回到家裏以後，家人就説，他的感覺非常憤怒，非常鬱悶，他感覺這個社會對他很不公平。剛才外交委員會的主席説，唯一對他的死感到歉意的，他們在外交委員會上質詢用的言語讓凱利感覺到非常不能承受。這也是壓力的一部分。

　　朱鋒：7月15號，不要忘了，當凱利出席外交委員會質詢或者調查的時候，他否認他是BBC新聞的來源，他承認他跟他們有接觸。他死了以後3天，7月20號，BBC就已經發表聲明承認。我相信在7月15號之後，他感到他無法承受有關武器問題、情報問題的沉重，因為對他來説，他無法掌控，而且他又做了某種程度上，我們今天用一個對這位無辜死亡的老人不是不恭敬的詞，他甚至做了偽證。他下面怎麼辦？所以我相信那時候的壓力、內心的煎熬是難以想象的。

　　水均益：説到這個，恐怕最終凱利的死因還是有待於獨立的調查委員會來拿出一個最終的結論來。我們今天也得到最新的消息是已經成立了這樣一個調查小組。最後一個問題就是，我們在報道當中也看到，據説凱利在採取自殺或者他死亡之前，他有一份E—mail，在我們這兒報道，這是英國《衛報》報道，凱利在離開家走之前的幾個小時裏，曾經給他的一個朋友發了一封神秘的電子郵電，信中提到一個詞叫“許多玩遊戲的黑演員”。當然他説的這個事情是説到自己的事，咱們怎麼解讀這個事？

　　張郇：他是一個學農業的，原來是做殺蟲劑的，應該説他對政治從年輕的時候都不是很關心。但是他現在恰恰捲入了這麼一個政治的漩渦，所有的政客，在官場上、在政府部門裏、在議會裏面，這些政治的手腕都比他高明得多。

　　水均益：朱教授給您30秒鐘時間總結一下。

　　朱鋒：我相信他所指的黑演員恰恰也是指以霍頓爵士為首的獨立司法委員會需要調查的，那就是誰對他進行了某種不恰當的施加壓力，或者是否在他死之前有什麼一系列的跡象表明，在政府內部有人對他進行了施壓或者干預，迫使他走向了這一步。我想這就是今後調查中會解決的問題。

　　水均益：應該説圍繞凱利之死還有許多的謎團待解，所以這個事還需要我們進一步跟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