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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爾濱--阿成(上)

央視國際 (2003年01月21日 10:53)

  我還記得,那是一個松花江跑冰排的季節,全家乘火車離開了坡鎮,那時我還很小。我們一家新去的那個城市叫哈爾濱。在蒙語中,哈爾濱的意思是平地、黑色的河灘、快樂的墳墓、高岸等。在滿語中,哈爾濱的意思是渡口、曬網場、天鵝。在女真語中,它的意思是光榮與夢想的意思。

  (阿成在松花江)

  有關哈爾濱的解釋,我看到過好幾種説法。直到今天許多溯古的專家對"哈爾濱"的原意,仍在亢奮地破譯中。

  這座風雪瀰漫的城市于1907年開埠通商,但早在帝舜時代,哈爾濱地區就屬肅慎和女真的故地了。總之,幾千年來,這裡是滿人、達斡爾人、鄂倫春人、錫伯人、鄂溫克人等三十多個少數民族休養生息的地方。由於這裡地脈寒冷,環境艱苦的緣故,生活在這裡的人們,無論男女都長得高大驃悍,而且個個都是漁獵的能手。(小火車)我隨著父母和兩個哥哥乘坐那种老式的火車離開故鄉坡鎮的時候,是在一個飄雪的晚上。母親在乘火車離開故鄉的夜晚時,曾産生了一種幻覺,她從車窗那兒看見,我那兩個死去的小姨正赤著腳在雪地裏追趕火車,她們一邊追,一邊喊:二姐,回來吧,二姐,回來吧--但是,透過車窗,坡鎮終於消失在紛紛颺颺的大雪之中了。母親是個女人,畢竟是故土難離呵。

  (鐵路叉)這條鐵路,早年被稱為東清鐵路,它是一條跨國的鐵路。它一直連著俄國的西伯利亞大鐵路,從那裏轉車可以去歐洲。在中國境內,它一直到長春、旅順,大連,從那裏換車或乘船,可以到關裏。我的爺爺説火車是"蕭何",説成事是它,敗事也是它。這是我記憶當中爺爺説的一句最為耐人尋味的話了。的確,這條鐵路曾經給這片土地帶來過發展的契機,但同時也帶來了痛苦的回憶。

  (教堂)在50年代,我們新來的這座城市人口不多,很幽靜。

  透過烤地瓜的熱氣,我看到的是街道兩邊高大的唐槭樹。在雨雪交融的街面上落滿了絢爛的秋葉。

  後來,我聽説,哈爾濱有許多雅號,像丁香之城,教堂之國,東方莫斯科,中國小巴黎,還有音樂之城,榆樹之城。據説,早年當地的滿族人死後,都安葬在古榆樹下。這真是一個奇異的風俗。一個叫斯葉阿的俄國女士説過"哈爾濱的每顆樹都是一座墓碑和藝術陵墓。"

  (方石路)這條街的街面是由無數個小方石鋪成的,成魚鱗狀,閃閃發光,很好看。

  我還知道,這個城市裏的很多人都是從山東那邊闖關東到哈爾濱來的。他們到這座城市裏來,首先要投奔到道外的那個山東會館。

  (烤栗子)做為一個剛來到這座城市的孩子,我對周圍的一切都感到新奇,時常跑出家門去看看這座陌生的城市。走在雨雪交加的中央大街上,我聽到了從不遠處傳來了俄羅斯風格的手風琴聲,幾乎就是在那一瞬間,使這座城市有了某種特殊的旋律。

  (中央大街)後來我才知道,我腳下的這條街是這座城市中最有名的"中央大街"。中央大街的兩旁差不多都是一些歐式建築,有歐式的、俄式的、希臘式的,也有巴洛克式的。儼然一個建築博覽會。但它們在骨子裏卻是那些國外流亡者思鄉的産物。

  直到現在,我仍然喜歡在這條有著異國情調的街道上漫步。每來到這裡來,照例要到那家華梅西餐廳去用餐,坐在那個靠窗的位置,一邊用餐,一邊看著窗外。這是全城最早的一家西餐館了,這座城市的每一戶人家都曾到這家西餐廳用過餐。

  透過餐廳的窗子,不僅可以看到街角處的秋林商店,也可以看到街對面的馬迭爾旅館,看到樓與樓的縫隙中的那些鐵鑄的雕塑和微型的休閒廣場。這些早年的建築,也曾是那些外國僑民夢幻中的精神家園。據説,在1933年夏天,美國記者埃德加斯諾就曾下榻在馬迭爾賓館。

  (資料)

  那時候,從這扇窗戶外走過的大多數都是外國人,曾有一個數字的統計,最多的時候,外國僑民曾佔這座城市總人口的二分之一。他們當中有冒險家、政客、有軍人和商人,但更多的是逃避戰爭災難的普通平民和勞工。那個早年在中央大街上拉琴的俄國乞丐,就是為了躲避俄國的內戰才流亡到這裡的。他是這條大街是的一個永恒的風景,也是這座城市的一個"序言"。

  (秋林商店)街角上的那家秋林商店,是當年有名的"遠東第一店",至今已有100多年的歷史了。這家大商店的最早創始人,伊萬雅闊列維奇秋林,是俄國的伊爾庫斯克人。年輕的時候我經常到那裏去,還有南崗的那家秋林商店。

  (資料)那時候,秋林商店是外國流亡者經常光顧的地方,它經營的大列巴、列巴圈、蘇合力、古力斯蛋糕、力道斯紅腸、毛巴合雜拌糖和吉費勒軟糖,以及伏特加酒、蘭姆酒、黑豆蜜酒等等,最受中外顧客的青睞。在我的記憶裏,在那些外國僑民和當地人的心目中,秋林商店是最棒的商店。

  這些經常光顧秋林商店的外國僑民,在哈爾濱這座城市裏從事著各種各樣的職業。有錢的,開酒廠、煙廠、糖廠,開商店、開工廠、搞建築,甚至開銀行,沒錢的,便養奶牛、賣鮮花、教授俄語、教授各種洋樂器。總之,他們在這座城市裏生活得很好。坦率地説,比當地的哈爾濱人的生活水準要好得多。

  哈爾濱人對於啤酒的鍾愛,來自於這些外國僑民的影響。而且哈爾濱人對啤酒的喜歡程度,是其他任何城市所無法比擬的。早在1900年,啤酒就出現在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裏了。多年來,哈爾濱的啤酒銷量一直居全國領先地位。喝啤酒對於哈爾濱人來説,可以説是根深蒂固,由來已久。但是,你不要以為哈爾濱人各個都是酒鬼,是一些大手大腳不值得信賴的粗人。這僅僅是一個城市的風習而已。要知道,風習有時像饑餓一樣是不可抗拒的。我就經常在給外地朋友的信中或者在電話裏説,請他們到哈爾濱來一塊兒喝一杯啤酒。這也是哈爾濱人表達友誼的一種傳統風習。

  (松花江邊)

  我喜歡到松花江邊去。這也是世界上所有的臨江城市市民的一個習慣、一份親情和一份依賴。人生有兩個階斷特別留戀江邊,一個是他的孩提時代,一個是他走在行將就木的季節裏。從這個意義上説,江水是一個富有童心的老人罷。松花江是從長白山的天池發源,流經哈爾濱,然後匯入黑龍江的。它是中國的第三大河流。我 不明白,為什麼這裡土著人稱它是一條"黑色的河流",而那些曾經僑居在這裡的外國僑民,則稱它是一條黃色的大江。要知道,它在我的眼中始終是深藍色的。只有在夕陽輝耀之下才變成了一條金色的大江。我很感謝這條江,是它從上遊攜帶著大量的礦物質沖積形成了松遼平原上特有的黑色土壤。在某種意義上説,是這條江孕育了哈爾濱這座城市。所以,浪漫的哈爾濱稱它是母親江。松花江還是一條魚産豐富的江,鮭魚、鱘鰉魚和"三花五羅"等十幾種魚就産自這條江。我在少年時寫過一首詩,"三花銀鱗細,生拌野味香。飛箭喚鴻雁,煮酒話松江。"這是我對松花江最早的讚美與歌頌。

  (幼兒園)在我6歲的時候,便被父親送進了"東北紅十字幼兒園"。這家幼兒園是一座中世紀古堡式風格的建築。經過俄國建築師的手,就不那麼十分地純粹了。據説,最早它是一個美國人的私人住宅。寄宿在這家幼兒園裏的孩子們少除了當地的中國人之外,還有朝鮮人、蘇聯人和一些日本遺孤。這裡的阿姨、廚子、園丁、園長,差不多全都是蘇聯人。母親曾回憶説,那時我能講一口流利的俄語。現在,我早已把俄語忘光了。但是,在哈爾濱人的日常用語當中,仍然夾雜著一些俄語,像列巴、色克、比瓦、力道斯、木斯鬥克等等。它們已經成為這裡日常用語的組成部分了。1920年冬天,瞿秋白先生經哈爾濱赴蘇聯考察時,他就在《俄鄉紀程》裏寫到過這樣的一句話:"哈爾濱的上上下下都能講幾句洋涇的俄國話。"

  (江水)在上紅十字幼兒園的那些日子裏,我經常逃學。逃學時我最喜歡到松花江邊去,那時,整個的江面上氤氳著一股淡淡的、怡人的、水氣很重的,甚至讓人沉醉的腥味。

  (江)對於哈爾濱人來説,松花江在他們的心目中佔據著非常重要的位置。而且,它也是某些精神流浪者和孤獨者乃至散淡的人的精神家園。我經常看到一些人常年地廝守在江邊,自晨至夜,或者散步,或者高聲歌唱,或者在椅子上靜坐。大約他們與繁忙的城裏人有著完全不同的人生信條吧。

  我也曾在自己的小説中多次寫到過這條江。這條江是生活在大江兩旁的東北人的一種精神家園。我曾在小説《趙一曼女士》中寫道:"即使在那段不堪回首的歲月裏,流亡後方的東大學子們也是在低聲齊唱著《松花江上》,乞盼著家鄉的平安。"松花江是一部歷史長卷,它不僅有太多的故事,也曾傾聽了太多的苦難……

  (冬泳)或許,正是這種富有挑戰精神的冷水浴感染了性格剽悍的哈爾濱人。在以後的歲月裏,我經常看見在冰凍的江面上鑿冰冬泳的哈爾濱人。我常想,大約正是這條寒冷的江,培養與塑造了哈爾濱人堅韌的性格。這條江不僅是一條充滿慈愛的母親江,更是一條強悍的天河之水。這是一樁讓哈爾濱人感到自豪的事。

  (馬車)在我上小學的時候,這座城市裏的主要運輸工具,除了馬車、牛車,再就是人力手推車了,那時候城裏的汽車很少,因此,人力手推車是這座城市的一支重要的運輸力量。只是對拉車的人來説,這座城市裏的坡路太多了,要想將滿滿一手推車的貨物拉到坡上去,車主就不得不花小錢兒臨時雇用一些專門拉上坡的"小套"。

  (拉車)60年代,由於家庭貧困,我常利用暑假和寒假到外面去拉小套。

  作為一個小套,我幾乎每天都有機會到哈爾濱的老火車站去。老火車站不僅是一個客運站,同時它也是一個很大的鐵路貨場。每次經過那裏時,我都會駐足觀看。是不是在我的內心潛在著一種遠行的慾望呢?

  (寫作)我曾在小説《安重根擊斃伊藤博文》中描繪過那座老火車站。1909年10月26日,韓國愛國志士安重根就在這座老火車站的車站月臺上,擊斃了日本總理大臣伊藤博文。

  (教堂) 我曾在一篇隨筆中寫道,"沒有鐘聲的城市,是一個沒有靈魂的城市。"這種感受或許源自我兒時的記憶罷。那時候,哈爾濱有很多的教堂,像我家對面的聖母報喜教堂,聖尼古拉大教堂,彼德保羅教堂,聖母安息教堂等等,全城有二、三十座。當教堂大大小小的鐘聲響起來的時候,所有走在路上的外國僑民都會停下來,在胸前劃十字。看到這種樣子,真的在心中會替他們想,他們何時才能回到自己的祖國呢?

責編: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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