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語文”的教學困擾和改革嘗試
央視國際 2004年08月17日 14:40
作者:溫儒敏
“大學語文”是全國各類高校普遍開設的公共課,還是高等教育自學考試各個專業(中文專業除外)必考的一門課程。隨著“素質教育”的提倡,該課程理應受到更多的重視。但就目前的狀況來看,這樣一門課在許多大學並不怎麼受重視,學生也不見得很歡迎,有的甚至戲稱為“中四語文”。就是説其路數和中學語文大同小異,教材也多是文選,不過稍微深一些就是了。“大學語文”作為一門課程其實還不夠成熟,困擾也不少。
這可能跟“大學語文”的“地位”有關係。雖然被設定為基礎性的公共課,它卻仍然處於邊緣位置。因為“大學語文”不是一個獨立的學科,而現在所有的大學幾乎都在奔著科研成果的指標,如果一個教員老是教“大學語文”,在科研上是沒有位置的,也就沒有什麼積極性。很少有人是願意長期從事“大學語文”教學的,許多學校只好指派剛剛參加工作的年輕教員去教大學語文,這些教師也只是把“大學語文”作為過渡。這樣的狀態,怎麼能夠保證質量?回想老北大,老清華,像聞一多、朱自清等很多名家,都教過“大一國文”。那時越是低年級的基礎課越受重視,一般都是由資深教授來教。現在這樣講求功利的風氣,什麼都要量化,要求教授來教“大學語文”的確也是困難了,甚至連普通教師也不一定願意在這方面下功夫。這是影響“大學語文”教學質量的一個主要原因。
另一個原因,是這門課的定位不明確。許多大學開設“大學語文”,初衷主要是為那些上了大學而語文基礎又比較差的學生補課。特別是理科生,在應試教育的束縛下,中學階段可能比較偏科,讀寫能力欠缺,就想通過“大學語文”來解決他們這個問題。但這談何容易?“大學語文”課時比較少,一般就是一個學期(還不到英語課的五分之一),和專業課沒有什麼聯絡,學好學壞似乎不打緊,學生也沒有什麼壓力。想靠這樣一門課來迅速提高讀寫能力,是很難的。“大學語文”到底主要解決什麼問題?能夠解決什麼問題?是強調工具性、提高讀寫水平,還是講究人文性,把語文作為一種素養來培育?定位不太確定,上課也各式各樣。至於那種基本上順著中學語文的路子來上的課,肯定不受大學生歡迎,效果也值得懷疑。有些學校乾脆就取消了“大學語文”。
“文革”之後北大也一直沒有“大學語文”,4年前才恢復了這門課,主要為理科生開設的。我們開始的目標也比較單純,就是為理科生補補語文課,提高他們的讀寫能力。教員是各個專業的老師,大家輪流上;沒有統一的教材,講法也各有不同,有的偏重語文知識與讀寫練習,有的則主要是文學鑒賞。經過幾年探索,逐步形成一些共識,就是不能完全順著中學語文的路子來開“大學語文”,必須要有提升;也不能完全放開,不宜講成一般文學鑒賞或者文化史那種類型的課。“大學語文”應當還是“語文”,不過要充分考慮大學生的普遍水平,要讓他們有興趣,還要能夠多少提高他們的語文素養,為今後的發展打下一個良好的語文基礎。定位太高或者太偏,都不合適:其他學校許多主講“大學語文”的老師可能也有類似的體會。如何做到真正重視這樣一門課,是個涉及學科體制的比較複雜的問題,光是老師的努力無濟於事,應當引起有關方面的關注;而關於這門課的教學定位問題,我們覺得倒是應當也可以提出來討論。
我們便聯絡了北大、南大、武大、北師大、西北師大、清華和中山大學等校一些關心“大學語文”的教授,在今年初開了一個關於“大學語文”改革與新教材編寫的討論會。經過反復認真的探討,大家比較接近的看法形成了:“大學語文”應當更加注重學習方法的引導,以及眼光和品位的養成。必須兼顧語文課必要的工具性,給學生多一點閱讀和寫作的機會,更是要通過這門課學會欣賞文化精品,學會如何去不斷豐富自己的想像力、感悟力與思考力,讓高品位的閱讀和寫作逐漸成為一種良好的習慣,一種終生受用的生活方式。這樣的“大學語文”就不僅是基礎語文的延伸,更是基礎語文的更高一級的提升。
為此,我們不妨就把新思路的“大學語文”定名為《高等語文》。目前大學的語文教材普遍稱為《大學語文》,而這套新教材名為《高等語文》,並非標新立異。其實類似的命名不無先例。例如,大學理科教學中就有公共課起名為《高等數學》、《高等物理》或《高等化學》的。新編教材定名《高等語文》,意味著和中學語文的承接與區別,也表明是在探索更加適合大學生的新的語文教學結構和學習方式。當然,這也是為了區別於當下坊間許許多多“大學語文”教材。我們認為“高等語文”的“高等”是一種教學的定位,意味著這本教材必須遵循語文教學的規律,在中學語文的基礎上,設計和探求語文教學的高等形態,建立起適合大學生特點的語文教育模式和教學規範。大學生學習語文已經不再像中學時期那樣要受高考的制約,需偏重語文的工具性。大學生選修語文課,應當也可以比學中學的基礎語文更放得開,更活潑,也更能發揮學習的興趣與主動性。《高等語文》的編寫應當充分考慮到這些特點與需求。在策劃思想上,或者説是作為一個目標,新編的《高等語文》不止是一部教材,也是嘗試建立一門富於變革意味的課程,以引起各個學校對大學語文教學的重視,切實推進現有的“大學語文”的改革。
下面不妨介紹一下《高等語文》的設計框架和相應的教學方法的變通。和一般的大學語文教材最大的不同,這本教材就是打破慣有的文選講解的模式(這種模式與中學語文大同小異),而採用分專題講授語文知識(包括文化史、文學史等方面知識),並引導閱讀、思考和寫作的“拼盤”模式,老師講解和學生學習都有了更大的選擇空間。教材根據大學生普遍的語文水平,和要求大學生應當了解的基本的語言文化知識,大致從語文的角度兼顧到有關中國文化的基本知識。考慮到大學語文課的課時,設計了25個專題。教師可以根據各校的教學安排,並結合同學們的興趣(甚至可以讓同學們來選擇),從中挑選一部分專題來講解和學習討論,其餘則由學生自學。教師講授和學生學習都應當注意,每個專題都包括如下三方面內容,可以有重點地合理地搭配使用。
第一層是專題講座,也就是導讀,大都由著名專家撰寫,深入淺出地介紹與專題相關的語文知識,包括文學史、文化史、藝術史等方面的知識。不是面面俱到的介紹,而是在傳授相關知識的同時,配合文選做講解與賞析,引導學生閱讀與思考。教師參考這些導言給學生講授時,也最好扣著“語文”這兩個字,儘量帶進對於語言文字和文學審美的感悟、分析與表達,不宜把這門課完全講成文學史或文化史。第二層次是與講座導讀配套的文選,有的是單獨一篇,也有節選數篇的。古代詩文一般都有簡明的註釋。任課教師講解應當主要圍繞文選,而這也是學生學習的重點材料。選文一般避免與中學教材曾經入選過的課文重復;注重其經典性價值以及文字的精美。上課之前學生應當預先閱讀有關文選,教師講授時可以擇其部分,做細讀講解。第三層次是拓展閱讀材料,包括與專題相關的作品以及代表性的研究觀點摘錄,主要是泛讀的材料,也為那些對專題有興趣的學生提供進一步學習的線索和指引。這三部分內容中,文選這一部分最重要。教師講授以文選為主,又有所發揮。泛讀部分也是和文選配合的,可以理解為是拓展學習的材料和指導。
《高等語文》主要是為中文系之外的其他專業(包括理工醫農等學科)的學生設計的,充分考慮到學生的普遍接受水平,不太深,力求簡明,深入淺出。講課時也注意還是扣住“語文”,通過專題的學習,使學生對中國語言文學和文化有一個感性的、又有一定系統性的了解,最重要的是能多少引起他們對語文學習的興趣。每一專題後面都附有兩類思考題。一類是比較淺近的知識性復習題,一類是有一定學術探討意味的研習題。根據各專題選文的情況,可以提議學生背誦、朗讀文選,討論某一課題,撰寫讀書筆記以及做其他實踐性練習。水平較高的學生可以多在拓展閱讀與探討意味的研習上下功夫。
在策劃思想上,或者説是作為一個目標,新編的《高等語文》不止是一部教材,也是嘗試建立一種富於變革意味的課程內容與教學方式,以引起各個學校對大學語文教學的重視,切實推進現有的“大學語文”的改革。我們希望《高等語文》這本教材的編寫出版,能夠成為探討“大學語文”改革的一個話題,一個契機。
《高等語文》的25個專題及其導讀文的作者:
1、《詩經》與中國詩歌的起源(北京大學褚斌傑);
2、《離騷》與“騷”的傳統(西北師範大學趙逵夫);
3、《易》與中國古代神秘文化(清華大學廖名春);
4、《論語》、《孟子》與儒學(清華大學張豈之);
5、老、莊與道家文化(中山大學孫立);
6、《史記》與《漢書》(北京大學于迎春);
7、賦與駢文(北京大學費振剛);
8、魏晉風度(北京大學錢志熙);
9、“李杜”與唐詩(武漢大學尚永亮);
10、“豪放”、“婉約”與宋詞(武漢大學王兆鵬);
11、《九章算術》與中國古代數學(北京師範大學王寧);
12、唐宋八大家與古代散文(北京師範大學李道音);
13、傳奇、話本、擬話本與古代小説(暨南大學程國斌);
14、元雜劇與明清傳奇(中山大學歐陽光);
15、《孫子兵法》(西北大學陳學凱);
16、《紅樓夢》(北京大學葉朗);
17、漢字文化與書法藝術(北京大學盧永麟);
18、乾嘉學派與“小學”考證(北京師範大學王寧);
19、王國維及其《人間詞話》(北京大學汪春泓);
20、魯迅(北京大學溫儒敏);
21、新詩(北京大學姜濤);
22、中國現代小説(南京大學朱壽桐);
23、中國現代散文(蘇州大學王堯);
24、《哈姆雷特》中譯本與中國現代翻譯(北京大學張沛);
25、通俗文學(北京大學孔慶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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