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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坤賢老師給學生上課
人民網重慶視窗9月20日電(文/圖 通訊員 唐文龍) 從巫溪縣城出發,行車68公里到天元鄉政府,再行車32公里村級公路到新田村,在一處破舊但整潔的村級小學裏,筆者見到了山村教師劉坤賢。
1995年因意外導致左腿高位截肢的劉坤賢,憑藉著雙拐在三尺講臺上一站就是17年,用"三隻腿"送走了一批又一批山裏娃……
"我年輕,多走一會兒其他老師就能少走一段"
1983年,年僅19歲的巫溪縣天元鄉新田村青年劉坤賢在區教辦組織的民師招錄考試中考了第一名,被錄用為民辦教師。
這次考試對於已經從學校畢業在家勞動兩年多時間的劉坤賢來説,不僅僅只是找到了一份可以拿"月工資"的工作,而且改變了一生的命運。
父親是村長,在這個連縣城都鮮有人去過的村莊裏,算是"最見過世面"和"最有文化"的人了,所以劉坤賢也因此更有機會被送到小學並讀完了"帽子班"。
能到山外讀書的劉坤賢更多地感受到了自己居住村莊的閉塞和山裏孩子因缺乏教育而顯得是多麼的無知和無奈。
所以在招考民師的考試中脫穎而出的劉坤賢主動申請回到了老家雙河村校任教。
"就是在這兩年裏,讓我更感受到了山裏孩子是多麼需要有一批好老師來教育他們。"回憶起才走上講臺的日子,劉坤賢有些激動:"能把自己在外學到的東西教給山裏的孩子們,感覺真自豪。"
愛好廣泛的劉坤賢不僅利用課餘時間努力練起了籃球和書法,而且還愛好撰寫對聯,遇見周圍鄉鄰有紅白喜事,還能一展墨毫,送上幾幅。
"雙河村校離中心校近,所以很多老師都願意到這裡來教書。"劉坤賢回憶:"所以當時離中心小學需要步行3個小時的新田村校就少有人願意去了。""那時候想法很簡單,認為自己年輕,多走一段路也就多費點力氣的事,就申請調到新田。"
就這樣,在別人都努力往好地方調的時候,1985年劉坤賢主動申請調到了條件更艱苦,地理更偏遠的新田村校。新田村校在海拔1600多米的高山上,冬天裏雪能積到一尺多厚,不通公路。
劉坤賢自己也沒有想到,這後半輩子,就一直奉獻在了這個村校裏。
"雖然成了三條腿,但還是能站在講臺上"
劉坤賢和他的9名學生參加升旗儀式
在新田村校,劉坤賢和當地姑娘朱油芳開始戀愛、結婚,並先後生下了寶貝女兒和寶貝兒子。一邊在學校上課,一邊耕耘著4畝多土地,雖然日子過得艱苦了點,但一家人團團圓圓也算美滿。
"教學也順利,學校最好的時候發展到了3名教師,學生接近100名,孩子們的學習成績也不錯,學區統考一點都不比中心校的學生差。"劉坤賢介紹:"唯一遺憾的是村校條件太差,很多教學器材都沒有,特別是音體美等教學無法開展。"當最後一個籃球都被劃破而無錢購買新的時候,劉坤賢真的著急了:"每次到中心校參加六一慶祝或運動會這類活動,我們村校就'抬不起頭'了。"
1995年,學校為了解決經費緊張,鼓勵教師利用寒暑假外出務工。"當時一個月工資只有17元,在外挖煤一個月能掙100多元。"劉坤賢説:"很多地方的老師都跟學校簽了合同,每個月給學校繳50元,然後就允許外出勤工儉學。"學校窮得連粉筆都買不起了,家裏小孩也大了,開支一天一天增加,于公于私,都讓劉坤賢萌發了外出挖煤的念頭。
在和學校簽訂合同後,劉坤賢利用暑假來到河南的一家煤礦當起了挖煤工。
然而,災難卻悄悄在這時候降臨:上推的載煤車因鋼絲繩突然斷裂,後滑過程中將劉坤賢撞倒,鋼絲繩將左腿的肉全部刮掉……
在醫院昏迷3天后醒來,醫生卻告訴了一個更加殘忍的情況:要保命,就必須截肢。
……
杵著拐杖回到新田村校的劉坤賢感到前所未有的鬱悶和沮喪。
"感覺一下子天都塌下來了,完全懵了,不知道怎麼去面對一隻腳生活的日子。"劉坤賢的家就在學校,杵著拐杖站在孩子面前,突然之間找到了好好生活下去的理由和希望:"只有看著他們,被他們嘻嘻哈哈地圍著,才有了到處都是陽光的感覺。"
就這樣,劉坤賢在完成上繳180元勤工儉學費之後,再次站在了講臺上,而且一站,就是17年。
"時間長了就習慣了,別人兩隻腳,我杵了兩隻拐杖,就成了'三條腿',更應該把這講臺站好。"劉坤賢苦笑著調侃。
"我們山裏人踏實,該自己做的事就要把它做好"
"三條腿"上課的日子過得並不輕鬆。
"村校的孩子年級參差不齊,很多小一點的僅五、六歲,連上廁所都需要大人幫忙。"妻子朱油芳談起了往事:"老劉杵著拐杖到廁所,靠著墻幫娃娃們擦屁股……實在不忍看下去,我就利用從地裏幹活回來的空隙,讓他們'集體'上廁所,好替替他。"
"學校房子的墻是石頭磊起的,瓦需要每年撿拾一次,不然就會漏雨,以前這種事都是自己上房做,一隻腿後就沒辦法了。"但最讓劉坤賢焦心的是接送學生過河:"雖然只有四、五米寬,平常也只有二、三十公分深,但山裏水來得快,遇見暴雨,洪水十來分鐘就能上漲一米多。""河對岸也住了一些學生,腿沒出事之前都是我背著送過河。"
為了讓孩子們能有橋過河,劉坤賢找來對岸的孩子家長:"我腿不方便了,但山上還有一些好木材,家裏也還有兩袋水泥,大家一起出個力,搭座橋,孩子們安全,大人也放心。"
在老劉的倡議下,村民們三個一夥五個一團開始上山砍木材,下水淘河沙,忙活著修橋。
"木橋修得是簡單了點,但看著孩子們能不濕腳過河,心裏就安心了。"以前天天送孫女上學的村民劉老漢是安心了,但另一樁事卻又揪上了劉坤賢的心頭。
沒自來水:幾十名師生吃水全靠劉坤賢夫妻到河裏挑。"每天怎麼也需要三挑水,農閒時妻子去挑,忙時就我杵著拐杖到河裏去提。"劉坤賢説:"河裏的水臟,上遊一些動物死屍和垃圾經常浮在水裏,喝了極不衛生。""特別是遇見下雨,河水就渾了,根本沒法喝,學校裏沒儲水池,孩子們走得一腳都是泥,連沖洗一下的水都沒有。"
劉坤賢自己掏錢在門前的小河上修了一座橋,每天他就在這裡杵著拐杖,接送山裏的孩子們。
後來發生的一件事更加堅定了老劉引自來水的決心。
"放學了,娃娃們自己拿盆到河裏端水灑了掃地。山裏孩子經常赤著腳,一女孩不小心踩到了碎玻璃,鮮血直流。"劉坤賢連忙喊鄰居幫忙把孩子抱到自己家中:"當時離最近的診所也要走一個多小時,所以我經常準備了紗布、消毒藥水、棉花和一些常用藥品,以備急用。"幫孩子收拾好,老劉就杵著拐杖上山找水了。
從小在山里長大的孩子知道什麼地方有山泉,所以沒費多大週折劉坤賢就找到了一股泉水:"離學校有1000多米的距離,但到處都長滿了雜草,我拿著鐮刀杵著拐杖一處一處找能埋水管的位置。這高山地區,水管必須埋到泥土裏,不然一到冬天就被凍住了。"身上雖被劃破了很多道口子,但鋪水管的路總是探出來了。
學校裏連辦公經費都十分緊張,1000多米的水管再加籠頭等雜物怎麼也得1000多元,劉坤賢只好打起了妻子的主意。
"賣肥豬,然後湊了幾個月工資,總算是把水管等材料買回來了。"在劉坤賢的倡議下,周圍群眾出勞力,在2005年秋天把自來水引進了學校。
"我是這個學校的老師,學校的建設我就必須得出力。我們山裏人踏實,這些都是我們該做的事,所以一定要把他做好。"對於付出的這些,劉坤賢本人卻覺得十分應該。
"我雖然身體殘缺,但不妨礙為山裏孩子傳授知識"
在劉坤賢高位截肢後,學校領導多次找到他談話,準備將其調到中心校做一些後勤管理工作,以照顧他身體上的不便。但動員了多次劉坤賢都決定繼續在村校堅守。
"誰不想到好地方去享福嘛?"劉坤賢説:"實在沒人願意到這裡來呀。""前些年沒通村級公路,走山路要3個多小時,後來通了條毛坯路,路陡不説,路面到處是拳頭大小的石頭,騎摩托也要1個多小時。"
"在國家實施山區學生住宿制工程後,我們多次考慮把這個村校合併到中心校來,但一直沒辦法實施。"高樓小學校長萬鵬舉介紹:"住宿制只能收三年級以上的學生,5到7歲的孩子到學校來生活根本沒法自理,而山裏的人家居住又太分散,所以只好讓這個村校繼續保存,等學生稍微大一點後再送到中心校來。"
老劉的學生送去一點都不比中心校孩子學習基礎差。"我雖然身體殘缺了,但不妨礙為山裏娃娃傳授知識。"劉坤賢説。
特別是在2007年夏參加全縣統一實施的民辦教師公招入圍後,劉坤賢的勁頭就更足了:"民辦教師以前一個月就幾百元的工資,現在考成了公辦教師,一個月1500多元,呵呵,我得對得起這錢不是?"
在考成公辦教師後,劉坤賢找妻子商量的第一件事就是為村校買一台電腦和打印機:"城裏的好多孩子都能熟練操練電腦了,而我們山裏的娃娃對電腦看都沒看見過。所以我想也買一台,讓孩子們開開眼界。"
妻子朱油芳知道丈夫的性格,一直好強,啥都不想輸給正常人,所以很高興地答應了丈夫的要求。
花4000多元把電腦買回來了,劉坤賢又托在重慶主城工作的女兒買回來電腦操作基本知識的書籍和大量教學使用光盤。"一有空就自己學著怎麼操作電腦,怎麼使用教學軟體。"劉坤賢介紹:"我只是腿殘了,手並沒有問題,所以一定要把電腦用會。"
在能完成一些電腦基本操作後,劉坤賢就把許多教學光盤播放給學生看。"特別是在音樂和體育方面可幫了我大忙。我嗓子不好,音樂一直沒法教,就在電腦上把一些歌曲一遍一遍地播放,讓娃娃們跟著模倣。"劉坤賢説:"體育更方便,比如廣播體操我自己沒法示範,就讓學生看視頻,然後我逐個去糾正動作。"
"這輩子我感覺能對得起這些山裏娃了,愧對的是妻子"
"教書29年,在新田村校待了27年,在腿出事後也還待了17年了,送走了一批又一批學生,回想起來愧對的只有妻子,特別是這17年來,對她的關愛真的太少了。"劉坤賢説。
朱油芳起初也在新田村校當代課教師,由於沒有教師資格證,在教育人事體制改革時被清退了出來。
"人雖然被清退了,但很多事情都還是她在做。"劉坤賢介紹:"下雨幫忙接送學生;遇見學生有頭痛感冒幫忙送醫院都成常事了。""我一隻腳坐摩托車不方便,所以後來到中心校開會、領取教學用具,都成了她的事。"
"到中心校開半天會要花費一整天時間。"朱油芳回憶:"早上天不亮就出發,步行3個小時才能到中心校。晚上回家最怕走夜路。""一走半個小時看不見一戶人家,又是山路,路邊還會經過幾個墳地,經常會聽見遠處的野獸叫。"
"一個女人家,還要背一、二十名學生的教材、作業本和一學期用的粉筆,真是難為她了。"劉坤賢在旁邊插話。
"實在太怕了就唱歌,自己給自己壯膽。"朱油芳接著説:"有次開會回來,走在路上實在瘮得慌,就在路途中找了戶人家,讓他家的小孩為我作伴。這小孩才8歲,路上累得走不動了,我就背著他走,一邊走一邊跟他説話,走回家連內衣都汗濕了。"
"從來都是好強的人,腿才出事後他也感覺自卑、甚至自閉。"朱油芳説:"後來發現,只有站在講臺上,跟學生們在一起,他才是真正開心的。所以後來我也不勸他請假休息了,只要自己能行就儘量幫幫他。"她的聲音開始哽咽:"好多時候看著讓人寒心,由於當時醫療條件差,截肢的創口一遇天氣突變和到了冬天就莫名脹痛。上課站久了也痛,所以經常講一會課根本要服兩片鎮痛寧。到冬天后,就用厚毛巾包上幾層,不然一節課就堅持不下來。""最讓人心疼的是有一次他到中心校開會回來,坐的摩托車。由於一隻腿騎著無法掌握平衡,他只好用殘缺的半條腿將座位死死夾住,到家時,腿被磨得到處都是血跡……"
"只要我還能站起來,這所村校就不會垮"
隨著教師工資福利待遇的改善和兩個孩子先後參加工作,劉坤賢的生活開始逐步走向穩定時,另一件不幸卻又悄悄降臨在了他身上。
2011年6月13日,劉坤賢像以前一樣,在安排孩子們完成課堂作業的時候,就自己坐一旁琢磨PPT中各種工具的用法:在適應電腦基本操作後,劉坤賢又開始慢慢學起了如何做幻燈片展示。
"做了一會感覺頭有些疼痛,而且越來越難以忍受。"劉坤賢回憶:"中途有位學生説一個生字不會寫,我就撐著站起來到黑板前進行板書。""手拿粉筆時就在不停地抖動,才寫了幾筆,感覺眼前一黑,然後什麼都不知道了。"
"腦溢血。"朱油芳説:"我在堂屋坐家務,聽見教室那邊'碰'的一聲,還沒來得及出去看,又聽見學生大叫,劉老師倒地上了。""和親戚朋友一起,租車迅速將他送到縣醫院,診斷為腦溢血,然後又馬上轉到重慶主城新橋醫院進行治療。"
"把他送到重慶主城後,我就讓女兒、女婿留下來照顧,然後回來幫他上課。"朱油芳説:"曉得他的脾氣,要到期末的時候了,正是一學期的關鍵時期,村校又只有他一個教師,怎麼舍得耽誤嘛。"
果然,在劉坤賢病情稍微好轉後,就讓女兒給妻子打電話佈置期末復習什麼是重點,誰的語文需要補一下,誰的數學需要多做幾道題。"住院的前兩個月,因為腦部出血的問題都失語了,他就在女兒的幫助下給我發短信,連每天課堂上講什麼都要詳細地給我説。"朱油芳回憶。
秋季開學,劉坤賢也出院回到了學校。
但這次校長萬鵬舉説什麼都不忍心讓老劉繼續站在講臺上了:"腿殘疾,腦溢血的病情也沒有恢復,開始的一段時間還口吃,怎麼忍心嘛。""有個下午到村校檢查工作,進校門看見老劉一手杵著拐杖,一手拿著斧頭在劈柴,場面真讓人感動。我當時問他怎麼這樣子了還幹這活?他説妻子在幫忙送學生回家,就想幫她多做一點……""所以這次腦溢血後,我開始給幾名教師做工作,希望能上去把老劉給頂替下來。""沒人願意去,還是太邊遠的緣故,學校缺編,也實在沒多餘的人手派出去。"
"怎麼會願意來嘛,好多老師都説就是一個月多發幾百塊工資都不來。"劉坤賢説:"以前上級也派人來過,但幹一兩年就走了。"
都開學兩個星期了,學校裏還是沒有教師。
萬鵬舉急,劉坤賢更急:"這些娃娃都是山裏鄉鄰的子女,也是我們這山溝溝裏的希望,不上課咋行?"
劉坤賢主動找到萬鵬舉:"還是我來吧,只要我還能站起來,這個村校怎麼也不能垮了呀。"
兩隻手緊緊相握,默默無語……
2012年秋季開學,筆者在新田小學對劉坤賢和他9名學生進行採訪,正趕上劉坤賢帶著孩子們在舉行簡單的"開學典禮"。
9名孩子第一次戴上紅領巾,舉著右手向緩緩升起的國旗敬禮,姿勢雖不太標準,但受老師劉坤賢的感染,神情凝重。
劉坤賢杵著雙拐站在孩子們旁邊,金屬鋼管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採訪手記
有信仰的人就值得尊重
在第28個教師節來臨之際,筆者完成了對劉坤賢的採訪。
誠然,這是一名讓人尊重的鄉村教師,更是一名讓人感動的鄉村教師,從他的身上,我們能看出他的堅韌不拔,他的自強不息,他的勇往直前。
但更讓筆者感動的,是他對於自己信仰的堅持。
這種信仰很簡單,就是多培養幾個山裏娃,讓山裏娃不能在起跑線上輸給了城裏的孩子。
這種信仰不慷慨激揚,但卻更讓我們震撼,更能讓我們發自內心地産生敬佩和感動。
在巫溪這樣一個經濟欠發達,地理位置相對偏僻的"小地方",卻不斷涌現趙世術、劉坤賢這樣的"小人物",向世人展現他們身上的"大情懷"。
這不得不讓人感慨,更不得不讓人感動。
其實,在趙世術和劉坤賢身上,或者説在趙世術們和劉坤賢們的身上,有的是共同的信仰,這也是他們都能夠感動我們的原因所在。
這是一個多元思潮相互衝擊的時代,這樣的時代容易讓人浮躁,所以不斷出現例如佛山"小悅悅事件"、南京"彭宇案"。需要我們思考的是,在這些事件中,被媒體曝光名字或者沒有曝光名字的一些人,身上缺乏的是"信仰",是對真、對善、對美,對道德基準的信任與堅守。
無論是一個國家、一個民族,還是一個個體的人,失去了信仰,失去了對道德基準的堅守,都無疑是一件十分危險的事。
幸慶的是,在劉坤賢們身上,我們看到了這種信仰和堅守。
無論富裕還是貧困,無論健全還是殘缺,只要有信仰,都值得我們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