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州省望謨縣郊納鄉鐵爐村，一個在地圖上很難尋覓到坐標的小山村。由於長期的落後閉塞，那裏的老百姓至今仍然在溫飽線上掙扎。沒有可以拿得出手的資源，沒有新興的主導産業，在現代化的大潮中，鐵爐村被遠遠地拋在了身後。
苗族漢子王祖剛和村里正處於風雨飄搖中的鐵爐小學以及60個求知若渴的農村孩子，就靜靜地堅守在大山深處。
 

“世上最無奈的複式教學課”

2010年10月14日，秋天裏尋常的一天。清晨六點多，王祖剛就起床了。由於前一晚批改作業到很晚，他的雙眼有一道明顯的黑眼圈。天在下小雨，他披上雨布，從圈裏攆出水牛，牽上馬兒，下地去了。

“我要在早上10點多鐘回到家裏，11點給學生上課。”王祖剛説。

在淅淅瀝瀝的細雨中，王祖剛開始了一天的生活。把牛趕到離寨子不遠的地裏，然後開始挖豬草、割馬草。10點鐘左右，牛吃飽了，王祖剛也準備好了當天的豬草和馬草，開始往家裏趕。

一路上，不斷碰到他的學生。秋天的鐵爐是美麗的，滿山的綠意盎然，金燦燦的稻田和玉米地，還有那盛開的蕎麥花，上學的孩子們在其間嬉戲打鬧。王祖剛不時大聲提醒著孩子們，要注意安全。

沒有鈴聲，他一手端著破陋的粉筆盒，一手拿著3個年級的教科書。學生們看到他來了，一起往教室裏跑。11點，一天的課程正式開始。

“學前班的小朋友，你們照著課本寫數字，等一下老師來檢查。”王祖剛對著學前班的學生説完，又轉身走向二年級，“大家翻到20頁，把這幾道題目做了。”

等把兩個人數較少的班級安排好了，王祖剛轉向位於正中間的人數最多的一年級，“今天，我們先來學習拼音，d、t、n、l，大家跟我一起讀……”

因為筆者的到來，學生們顯得很激動，課堂氣氛異常活躍。王祖剛還沒有給一年級的學生教完拼音，學前班和二年級的孩子們就揚著手中做好的作業，伸到他面前。每每此時，王祖剛不得不改變教學方式，讓一年級的學生做練習，又轉向去教另一個年級。
“外面的人稱我的課是複式教學法。”王祖剛無奈地説。看過他上課的不少人稱，這恐怕是“世上最無奈的複式教學法”。

每天上午11點上課，下午3點左右放學。“累！太累了！”王祖剛説，他上完課回到家裏，有時候半個小時都回不過神來。

下午回到家稍作休息的王祖剛，隨便吃點飯後就開始新的“科目”——下地幹活。王祖剛上有年老體衰的父親，下有正在上學的兩個孩子，妻子在家務農，他的拼命，為的是這個家的生存和發展。

“他可是我們村裏出了名的好男人。”村民陳仕雲説，“他不但書教得好，人也活絡，哪家有點事情，只要説一聲就到，在家孝敬父母和勤快更是沒得説了。”
　　

當地在浙江打工的女青年鄭國萍，有感於王祖剛感人的辦學事跡，在回鄉探親時，為鐵爐小學的孩子們送來了價值2100余元的學習用品。王祖剛説，從政府到民間，有一股溫暖的力量鼓勵著他走下去。

校不成校，前路艱難

“其實生活上的清貧不算什麼，最擔心的還是學生的安全。”比起物質上的嚴重匱乏，讓王祖剛更為憂慮的是學校校舍搖搖欲墜，時時讓人提心吊膽。
　　

一年前，筆者到學校採訪時，用粉筆書寫的“郊納鄉鐵爐小學”字樣依稀可辨。一年過去了，如今的校名在風吹日曬中已難覓蹤跡。

與校名同樣模糊的，是這所教學點不可預知的未來。

鐵爐村曾是郊納鄉最大的行政村，上世紀90年代還有一個較為寬敞的校舍，後來由於種種原因，完全小學越變越小，到本世紀初徹底消失。鐵爐村的學生從此不得不走上幾個小時的山路，到鄰近的八步小學就讀。

王祖剛從興義師範學校畢業後回到家鄉，成為了八步小學的教師。工作後的王祖剛十分努力，為人謙和，對待學生猶如對待自己的子女，他很快成長為學校的教學骨幹，之後被組織上提拔為八步小學校長。

後來，由於種種原因，王祖剛辭掉了原來的工作。看到村裏許多年幼的孩子因為路途遙遠而不得不推遲上學，在當地政府的支持下，王祖剛在鐵爐辦起了教學點，主要招收

一、二年級的學生。

“當時，我就是把門口的幾分田重新平整了一下，又去買了一棟舊的五柱木房子，然後用磚和木板圍上，就成了現在的學校。”王祖剛回憶道。

説是學校，其實更像是一戶農家。由於下雨，四處通風的教室讓學生縮緊了腦袋，有的學生挂著清鼻涕，有的嘴裏含著衣袖，有的腳上穿著長拖鞋，有的背著破書包……60個學生擠在3間狹窄的小教室裏，走路都需要佝僂著身子爬進去。

一年級上課的時候，注意力不集中的學生常常東張西望，去看旁邊學前班和二年級的學生。這樣的場景，每天都在上演。

粉筆盒裏，幾根孤零零的小粉筆被王祖剛反復使用，而用了很久早已分成無數個小塊的黑板擦，一直沿用至今。現在的黑板，是王祖剛花了很大精力才弄來的，原來用的那塊，一直用到發白他都捨不得丟棄。

學校的操場，是一片低窪不平的泥濘地，積水隨處可見，學生稍不小心，就會摔倒。一個破舊的籃球架矗立在路邊，是標誌這裡是學校的唯一“地標”。
課間休息時，學生們圍成一圈跳皮筋，這幾乎成了孩子們最主要的體育活動。

“遇著風大和下暴雨的時候，他就把學生全部喊到家裏來，不敢呆在教室裏。”王祖剛的妻子説，丈夫在村裏的口碑很好，許多村民都願意把孩子交給王祖剛，但學校的校舍實在太破爛，大家都擔心孩子的安全問題。

據有關部門透露，當地學生原則上須統一到鄰近的八步小學上學，目前的學校建設主要集中在八步小學，鐵爐小學作為一個教學點，當地政府按照義務教育的生均補助，給予王祖剛一定的生活補助。但一個人的力量畢竟有限，鐵爐小學的辦學面臨著重重困難。
　　

“一個人教3個年級實在有些吃不消，很想找個幫手，但工資太低，沒人願意幹啊。”王祖剛無奈地説。

在王祖剛的教育生涯裏，他教出了鐵爐村的第一批大學生，他們中有人做了老師，有人做了公務員，有人當了職業經理等。王祖剛本來有很多機會出去掙錢，但他説，自己就是想教書。呆在大山裏的王祖剛看到自己的學生走出大山，就會很高興，他自豪地説：“我要為家鄉多培養幾個走出大山的學生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