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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8月,受重慶市教委和重慶工程職業技術學院的委託,我來到三峽庫區萬州支教,赴萬州之前,在我的印象裏和萬州相聯絡的都是簡單而美好的色彩:高峽平湖的壯美、青龍瀑布的銀河落九天、落日余暉下長江邊撒網捕魚的浪漫以及萬州面、格格香、烤魚等數也數不清的小吃……如今,回想這半年來的點點滴滴,我深深感到,三峽庫區這片神奇而美麗的土地所賦予我的,其實遠比我想象中的色彩要豐富的多、真實的多。
我所支教的是一所中專學校,地處萬州區的雙河口,不是特別偏僻,距離市區大概要有一個小時的車程,記得剛到學校時,我非常吃驚,因為從外邊看這個學校的建築等還是非常的不錯,校園內綠樹成蔭、乾淨整潔。可接下來的日子裏,我才漸漸意識到這樣一個新的環境給我的挑戰,學校給我安排了靠近公路的原本是打算作門面房的屋子住下,由於緊靠著公路,而且此公路是萬州進出重慶的主幹道,車流量非常大,晚上嘈雜的汽車聲讓本來就患有失眠症的我幾乎天天都徹夜不眠,用棉花塞滿耳朵、把窗戶墻壁等只要有縫隙的地方都堵住還是不頂用,最後還是不得不借助安眠藥來催眠。更讓我不習慣的是住的地方除了沒有網絡,電視機也沒有,我當時第一個念頭就是在以後長達一年的日子裏,我那還不能夠上網的手機可能是我與外聯絡的最好方式了,除了看書,我還能有什麼精神生活呢?而現在回過頭來,我發現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愉悅過、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感動過、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豐富過!
學校給我安排了兩個新生班的課,一週共18節,課雖然不是很多,但此後的時間裏我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自己所面臨的壓力和挑戰。因為學生幾乎全部來自城口石柱等偏遠縣城的農村,而且他們的父母都常年在外打工,有些學生給我説他們有的差不多五六年都沒見過父母了,父母的印象在他們心中甚至都變得模糊,他們只知道父母關心他們最好的方式是往家裏寄錢,而他們關心的就是什麼都不關心,讀書上學只是因為學校裏有很多的同齡人可以耍,只是因為自己還沒到打工的年齡,只是因為在家裏實在沒事幹!基於此,我認識到除了傳授書本知識以外,我還有更艱巨的任務。
上課的第一天,我就給學生們説你們可以喊我老師,也可以喊我大哥,在我眼中你們都是我的弟弟妹妹,只要你們有思想要表達你們也可以站在這個講臺上,這個講臺屬於我,也屬於你們,我們在一起,而後我情不自禁的一句話讓本來輕鬆歡快的教室一下子安靜了,學生們變得嚴肅起來,也有少部分的學生在下面發笑,我説:“親愛的同學們我愛你們,崔老師愛你們,你們的大哥愛你們!”沉默過後同學們給了我最熱烈的掌聲!那堂課我覺得非常成功,因為從第一天起學生們喜歡上了他們的這個年輕老師。此後的日子,學生們都願意課後找我聊天談心,學習生活中遇到的大事小事也都願意聽聽我的建議,有關於戀愛的,有關於他們專業就業前景的,甚至不少男生要買什麼鞋子都來問我,更讓我幸福的事,當學生知道我還沒有對象的時候,一個女生竟然給我説她想把她在重慶的一個表姐介紹給我。我和我愛的學生們打成了一片,我慢慢的實現著我曾給學生們説過的那句話:我們在一起!一次班裏一個比較調皮的學生給我説:崔老師,開學第一天,那是我記事以來,第一次聽到有人説愛我!原來這個學生的父母都常年在廣東打工,自己跟著年邁的爺爺奶奶生活,在家幾乎無人管教,由於學習成績不好再加上經常和別的學生打架鬥毆,是學校和老師經常批評甚至責罵的對象。此時我忽然明白了為什麼學生們都願意和我談心,為什麼那麼信任我!記得前蘇聯一位教育家的名言:教育的本質是愛。是愛讓學生覺得很溫暖,是愛讓學生覺得這個美好的課堂值得他們去珍惜,是愛讓他們心裏産生一種為了更美好的明天而學習的動力!在以後上課的過程中,我經常給學生們説,我愛你們,希望你們也愛我,希望你們也愛你們的父母,希望你們也愛你們身邊的每一個人,希望你們也愛你們富裕或者貧窮的故鄉,因為愛,你們一定會有一個幸福的人生,因為愛,我們都一定會有一個美好的明天!!
一天一天的相處,我和學生之間的感情也日漸加深,我內心不由自主地産生了一種非常強烈的願望:這些都是我的孩子,我希望他們個個都能成才,希望他們個個都能成為建設我們這個美好社會的一員,但與此同時,我發現他們身上有著太多太多不良的生活習慣:髒話不離口,動作很粗魯,上課鬥地主,學習不靠譜。我知道授之以魚,不如授之以漁,一個良好的生活習慣可以讓一個人受益一輩子,同時一個不好的生活習慣也可以貽害一個人一輩子,但同時,我更知道要改變一個人的習慣無異於一次重生,單獨的説教對他們可能沒有任何的意義,一次課堂上,教室裏紀律一直不好,我就索性停下來,讓那個最愛講話的學生走到講臺上朗讀馬丁路德金的《我有一個夢想》,那個學生在講臺上很大聲很賣力的朗讀,我就在下面帶領學生大聲的説話聊天,還鼓動一個學生唱流行歌曲搗亂,講臺上那個學生有好幾次都想停下來不讀了,我堅持讓他繼續,大半節課下來,終於讀完了,我讓那個朗讀的學生談站在講臺上的感受,他説他很賣力的讀,下麵包括你老師在內沒有一個人聽,他心裏很不爽,還説我不尊重他!我走上講臺站在他身旁給他説了句對不起!全班學生都很震驚,但是我接下來對他説:你在朗讀的時候,我們在下面講話,你感覺不舒服、不爽,還説我沒有尊重你!你想想,老師在講課的時候,你在下面大聲喧嘩,你們老師的感受呢?你們的老師就感覺爽嗎?接著我拿孔子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名言教導大家,告訴他們這就是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其實很多的感受我們都是相同的,當別人用手指著我們的頭給我們説話時我們感覺不舒服,換過來我們用手指著別人的頭説話時別人會感覺舒服嗎?當別人罵我們的父母時我們感覺不舒服,換過來,當我們罵別人的父母時別人會感覺舒服嗎?當別人打擾我們學習的時我們感覺不舒服,換過來,當我們打擾別人學習的時別人會感覺舒服嗎?緊接著我説,你們天生非常聰明,你們本來是非常的棒,能和你們站在一起,我感到榮耀,而現在只是因為你們身上有這樣或那樣不好的習慣,才讓你們變得不那麼優秀,你們有信心有能力改正自己不好的習慣嗎?那時我聽到的只有一個聲音:老師,我們能!!!
美國總統羅斯福曾經説:夢想值多少錢?夢想不值一分錢,但只要你一旦堅持,它就會迅速升值!我覺得對於山區的中專學生來説,開啟他們的夢想、開拓他們的眼界比單單傳授他們知識更加的重要。雖然在網絡發達的今天,他們接觸外部世界的信息卻也極為有限,在很多學生眼裏,唸書的目的是很模糊的。剛開學不久,班裏的一個女生就不想讀了,晚自習我和她談心。
我問他:你為什麼不想唸書了?
學生回答:不想念了,反正唸書沒用。
我又問:唸書為什麼沒有用?
學生回答的很平靜:唸書不就是知道的多點麼!
我很納悶,就又接著問:知道的多點不好麼?
學生的回答讓我哭笑不得:知道的多點,可以讓我吃的更好嗎?知道的多點,可以讓我 穿的更好嗎?知道的多點可以讓我更有錢嗎?
我一時愣住了,雖然我有很多很多理由來反駁她的觀點,但我知道學生有這樣的想法,肯定有産生這樣想法的生存環境,我暫時沉默下來是想表達我對這個學生的尊重,哪怕她説的不正確!我都應該尊重由於她生活環境的局限所産生的這種想法!但作為一個社會主義國家的人民的教師我應該盡我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改變她的這種不好的想法,雖然我知道這個世界上最難改變的就是人的思想。第二天的晚自習,我在班裏給學生作了一個我的夢想的自我演講,講到我出身貧寒,但從小就有一個夢想:當一名光榮的人民教師!為了夢想我曾經在磚窯廠、在建築工地、在旅行社做過各種各樣的兼職,基本上靠著自己的努力讀完了初中、高中、大學本科、研究生!現已將近而立之年,我仍然還沒有錢買一套房子,沒有建立屬於自己的家庭,同學們,你們看我現在幸福嗎?我説是的,我很幸福很幸福,因為我靠著自己的努力實現了我兒時的夢想!在這個世界上有些美好的東西,是用金錢不能衡量的,比如夢想,比如友誼,比如和心愛的人一起去數天上的星星!你們現在多多讀書,多知道點這個美好的世界和這個世界上的不美好,或許多讀書並不一定為你以後帶來多少財富,並不一定讓你以後擁有多少權力,並不一定給你以後多少功名,但同學們,當越是你想要的一切都沒有能夠得到的時候,你今天學習的這些知識就越會給你生活下去的勇氣和力量!你們是中專生,可以沒有比別人更高的學歷,但也絕對不能沒有知識,可以沒有比別人更高的榮耀,但也絕對不能沒有夢想!默默的在你們心中樹立一個夢想,為了讓夢想開花,讓我們暑日寒冬天天呵護,讓我們今天就多讀點書、多掌握點本領、多留一下一滴甘甜的汗水!課後,有很多學生給我説他們的夢想:有想畢業後回家養豬的,有想開農村連鎖超市的,有想回老家承包荒山的。我期待著也祝願他們的大夢想或者小夢想都能實現。而至少現在我看到他們讀書學習更用心了。。。。。。
新學期學校安排我教其他班的課,由於事前沒有通知,我沒有來得及給同學們打個招呼,每一個同學見到我都問同樣的問題:崔老師你怎麼不教我們了?怎麼不給我們打個招呼?我們做的不夠好嗎?那一刻我總會有深深的歉意和不安,我親愛的同學們,雖然你們以前曾走過很多很多的彎路,可現在你們做的已經足夠好,老師也永遠願意和你們一起學習,請你們原諒老師的匆忙和大意!你們的老師更相信你們已經學會了自我成長!
記得曾有一位支教老師説:來支教,就是讓我們的靈魂來一場洗禮。我的這些花朵一樣的孩子們,我的這些調皮又可愛的弟弟妹妹們,這半年來的日日夜夜,三峽庫區的山山水水,給了我許許多多我不曾體會過的感動,更教會了我許許多多書本上不曾學到的知識。而這所有的一切,也讓我更加清醒,更加理性。所有來支教過的老師都會覺得:我們在這裡所收穫的,得到的,其實遠遠超出我們所付出的!一年的時間裏,我們所能做的,實在是太少,太少了。是選擇用一生的時間去過同一種生活,還是選擇用一生的時間去感受不同的人生。我毫不猶豫的選擇後者!
服務期還沒有結束了,但是我已經和三峽庫區這片為了祖國的現代化建設奉獻了太多的土地結下了深深的情誼。我還會像以前一樣,繼續下去,繼續為這些可愛的孩子們,為這裡的教育事業盡我一份力。因為在這裡,有很多孩子,叫我老師。(作者:崔學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