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甘肅岷縣梅川鎮馬場村,這個坐落在山溝裏的小村子,鮮有一片平展的地方。人均只有三分旱地,老天不下雨的話,種下的糧食連種子都收不回來。在這個科技高速發展的時代,在這個全民奔小康的時代,這個小山村裏,吃不飽飯,穿不上褲子,並不是什麼稀罕事兒。
樊芳朝老師的家,就在這個小山村裏。樊老師在梅川鎮茶固小學教書,他現在的月工資是2700元。樊老師的父母親都是七十多歲的老人了,不但喪失了勞動能力,還體弱多病,需要人照顧。家裏唯一的壯勞力是樊老師的妻子,這個瘦弱的女人得種田,砍柴,還要操持家務。他們的兩個孩子還小,大的14歲,讀初中,小的七歲,讀小學。一份工資養六口人,在一般人看來夠困難的了,但是,在這麼個窮地方,這簡直就是令人羨慕的人家了。可是,一場疾病毀滅了這個家庭的幸福。2002年,樊老師患上了強直性脊柱炎。患上這個病的人,最難受的就是無休止的疼痛,沒日沒夜地疼啊,疼得晚上睡不成覺,睜著眼睛盼天明。天亮了,仍是永無休止的疼痛。由單純的疼痛,到脊柱骨質增生,使本來能夠彎曲的脊柱變成一個硬柱子,雙側髖關節損壞致行走障礙。最後人變成一個屁股朝天、頭朝地的“?”形狀。
樊老師現在還沒有變成“?”,他現在是患病中期,人像一根棍子一樣,不能彎腰,不能下蹲。走路是一點點往前挪。
樊老師初患病時,慌呀,怕呀,大小醫院跑著尋求治療。西藥中藥,針灸按摩,什麼治療方法都試過了,除了欠下一筆筆巨債,身體上沒有任何好轉的跡像。
這個病目前全世界尚無根治的辦法。
樊老師夠不幸的了。可是,更不幸的還在後頭:2004年,他又患上了一種爛手爛腳的病。這個病叫做“連續性肢端皮炎”。十個手指和十個腳趾潰爛流膿,手無法抓握,腳不敢著地。手上腳上一旦不小心碰破一點皮,便爛成坑洞,流水淌膿,數年不愈。
初患上這個病時,樊老師仍像當年那樣,路遍了甘肅的大小醫院,吃遍了親友提供的各種偏方。舊債未還,又借新債。樊老師説:他最怕發薪的日子,那一天,債主等著還錢,家裏等米下鍋。樊老師從沒怨過那些債主,他們也是靠賣血賣汗掙來那麼一點可憐的錢,他們都是自己的親戚朋友和鄰居……
樊老師有醫保。但報銷比例有百分之五十多一點。那些昂貴的藥是不在報銷範圍的,加上不能報銷的車費、餐費,陪護人員的生活費,交通費等等,樊老師算過,他每次看病的總支出報銷過後,大約僅能報百分之三十多點。
樊老師的家是一座磚木小房子,屋裏除了一台破電視機,一輛他上班騎的電動車,就是幾張木床,一口鍋,幾隻飯碗。這就是他的全部家當。全部家當不值兩千塊錢。
樊老師病弱的身體,最需要營養。可他不但吃不起高檔營養品,除了過春節,一家人甚至都沒吃過豬肉。
樊老師的妻子曾經向村上申請低保,但這個窮地方窮人太多,村幹部説你們家有工資,不屬低保範圍。
樊老師從沒有向鎮裏縣裏提出過救濟申請。一個西北男人的自尊,一個鄉村知識分子的尊嚴,不允許他去乞求別人。
您相信嗎?身患惡疾的樊老師除了外出看病,一直沒有中斷過教學工作。身體好的時候,他自己騎電動車上班,病重時,他妻子拉著架子車將他送到學校,放學再拉他回家。從辦公室到教室這一點路,常常需要兩個學生一邊一個,架著他進教室。多年的病痛折磨,他的體重不足百斤,學生們倒是架得動他。
這樣的體質,能教好學生嗎?我們來看看樊老師的教學成績:每次全鄉統考,全鄉各年級要排名次,樊老師教的班級,從來都是第一名,偶爾排第二名。樊老師因此多次被縣、鄉評為優秀教師。獲得過多種榮譽。
其實樊老師可以申請病退的。但他不敢申請,因為,若辦了病退,工資會減少很多。多年來看病欠下的債要還,一家老小要吃飯,他怎麼敢病退?他是家裏的頂梁柱啊!一個病弱到極點的人,肩上還扛著這麼重的擔子。
我是在蘭州至北京的火車上認識樊老師的。他這次病得無法在講臺上站立了,東挪西借地湊了一筆錢,請假到北京去看病。我今天打電話問他的情況,他説住上院了,但住不了多久,因為,每天醫藥費得一千多元,他湊的那點錢,很快就會花完。花完了,他就該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