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這座城市是西班牙的瓦倫西亞市，它位於歐洲地中海西岸。他叫倪建仁，是定居於此地的一位來自浙江青田的華僑，1988年，倪建仁來到歐洲，如今，他在瓦倫西亞已經擁有了餐廳、百貨店、商場等一系列産業。不過，很少有人知道，他到歐洲的真正目的，是要尋找一種能夠雕刻的石頭。在中國有許多石頭都能雕刻，為什麼倪建仁要遠赴歐洲尋石呢？我們眼前的這座縣城就是倪建仁的家鄉浙江省麗水市的青田縣，它位於浙江的東南部。別看青田縣小，青田卻有一件寶——青田石。青田石是中國國石的四大侯選石之一，自古有石艷天下之稱。
當地流傳著一句話：到青田沒到過山口等於沒到過青田，山口鎮是青田石的主要産地，而倪建仁的家就在這裡。走進山口鎮，就走進了一個石頭的世界，全鎮現有石雕作坊1000多家，鎮裏一半以上的人口都在從事石雕行業，這裡的石雕作品，價格動輒上萬，如果出自名家之手，更是價值百萬以上。這裡的石雕作坊家家都有鎮店之石，但當我們問起價格時，他們卻紛紛表示，這鎮店之寶，無論你出價多少，一概不賣。
在西班牙瓦倫西亞市倪建仁的家裏有不少從家鄉帶來的青田石雕，他都視若珍寶。既然家鄉的青田石名聞天下，他為什麼還要離開家鄉遠渡重洋尋石呢？倪建仁告訴我們，出來尋石是他父親的主意。倪建仁的父親倪東方是中國工藝美術大師。
在山口鎮有這樣一個説法：到山口沒到過倪東方的惜石齋，就等於沒到過山口。倪東方的惜石齋就在石雕城的三樓，惜石齋裏的石頭塊塊價值萬金，這裡也是石雕城裏唯一一個不出售青田石的地方，但人們仍舊趨之若騖，來此參觀的人每天絡繹不絕。
青田石，學名葉臘石，它溫潤如玉，色彩艷麗，目前發現的青田石共有148個品種。這些未經雕刻的青田石價格也很高，它以斤論價，上品青田石更是價逾黃金，而在林林總總的青田石中則以封門青最為珍貴。在山口鎮的一條小街上，有一座不起眼的小樓，這是倪東方的老宅子，如今是他的工作室和石料儲藏室。
青田石的開採歷史可追溯到一千七百年多前的六朝時期，但多年的開採，尤其是現代大規模的機械化開採，使青田石日益減少。在青田石雕博物館，我們見到一枚用封門青雕刻的印章，工作人員告訴我們它的市場價最少40萬。隨著青田石産量減少，一些珍貴的石種逐漸成為稀世之物。
封門青産于山口鎮西南3公里的封門山古礦洞，一千多年前，人們就在那裏採石。它方圓百里，連綿起伏，歷史上出産過許多名貴石料，是青田人心中的神山。當得知我們想上封門山時，倪東方告訴我們，封門山山高路險，地勢陡峭；而且封門山的礦洞一個接一個，猶如迷宮，非常危險，一旦迷路，後果不堪設想。他已經幾十年沒上去過了，如果我們一定要去，務必找個熟悉地勢和礦洞的嚮導。據專家估計，青田石目前查明的儲量還可開採不到50年。由於可供雕刻的青田石越來越少，石雕藝人們開始在中國國內四處尋找合適的石料，倪建仁就是其中的一員。
這就是上世紀70年代倪建仁在內蒙古找到的一種珍貴的巴林石——金皮巴林。倪東方告訴我們隨後倪建仁還到過新疆，雲南和福建找回了不少石頭。在青田縣還有許多人和倪建仁一樣四處尋石，葉南光就是其中一位，這種青田石叫南光凍，它是以葉南光的名字命名的，這也是青田石148個品種裏，唯一一種以人名命名的石頭。為找到南光凍，他花了整整30年時間。在今天的青田，還有更多的人一生癡迷石頭。
這是倪建仁在中國的昌化找回的雞血石，它目前價逾百萬。一個偶然的機會，倪建仁聽説西班牙有雞血石。儘管這位朋友也説不清雞血石在西班牙的産區，但是倪建仁還是動了尋石之心。1988年，憑著一條並不確切的礦石信息和對尋石的熱情，在父親倪東方的鼓勵之下，倪建仁來到了歐洲，踏上了他的歐洲尋石之旅。但是在諾大的異鄉土地上，倪建仁的尋石之旅從何開始呢？
雞血石一直杳無音信，而此時，倪建仁帶的盤纏也已告罄。倪建仁要想繼續尋石，首先要能在異地他鄉生存下去，於是，他在西班牙的馬德里一邊嘗試著開餐館，一邊等待地質部門的回音。經過一年多的等待，倪建仁終有所獲。1989年，西班牙地質部門傳來消息，説是找到了一種石頭。
如果這滿山的紅色石頭都可雕刻，倪建仁就找到了一座寶山。他拿到石頭之後，迅速托朋友把此石帶給了國內的父親。在倪東方的書房裏，我們看到了倪建仁在西班牙等待一年多找到的石頭。這是倪建仁在國外找到的第一塊石頭，雖然可以雕刻，但與青田石卻相去甚遠。
青田石色彩豐富、光澤秀潤，質地細膩，軟硬適中，因而非常適合雕刻。石雕藝人們發揮青田石可雕性的優勢，開創了“多層次鏤雕”技藝，雕鏤的線條可細微到頭髮絲而不斷裂。青田石不僅是雕件的藝術載體，而且是印材首選佳料。用青田石做印章，篆刻時走刀利落順暢，因此青田石又是中國的三大印石之一。這套用青田石雕刻而成的印章非同尋常，它是1790年，清朝乾隆皇帝八十大壽時，大臣敬獻的壽禮，這套印章，至今仍珍藏在故宮博物院。
在我們的執意要求下，倪東方大師終於幫我們物色了一名合適的嚮導，去封門山尋覓封門古洞。周金甫，中國工藝美術大師，從事石雕行業多年，早年曾在封門山開過葉臘石礦，因此他對封門山很了解。這就是封門山，雖然不是很高，但山勢十分地陡峭。一千多年以前，幾個礦工在這座山裏餐風露宿，苦熬一年，終於打出一批好石頭。這個傳説發生的確切年代已無從考證，但它傳遞給我們一個明確的信息——當時的青田石已經價值不菲。漸漸地接近山頂，地勢越來越陡，許多地方根本沒有路，腳下都是嶙峋的石頭，一不小心就有失足的危險。下午兩點多，經過6個多小時的攀登，我們終於來到了封門古洞，古洞離山頂不到100米，洞口不大，很容易被人忽略。
封門古洞的歷史可追溯到清代，今天仍有開採。古礦洞的開採環境很惡劣，腳下都是厚厚的泥漿。進洞不遠，我們遇到幾個工人，他們一邊燒紙一邊對著礦壁唸唸有詞。周金甫告訴我們，他們這是在做山福，這是礦區自古流傳下來的一種風俗習慣，因為礦洞裏充滿危險，礦工們以此祈求神靈的庇護。我們在礦洞裏慢慢前行。
這時周金甫帶我們離開採礦作業區，走進了一條黑黑的礦洞。不久，我們面前突然出現了一扇鐵門。這扇鐵門猶如傳説中的阿裏巴巴藏寶之門，穿過它人們就可以擁有無盡的寶藏。剛進鐵門，周金甫就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我們繼續在黑暗中摸索前行，突然眼前出現了一個黑黑的大坑。這裡出産的石料的價值難以估量，據周金甫告訴我們，如果用裝滿鈔票的麻袋從洞裏往外鋪，鋪到幾千米外的洞口都綽綽有餘。
倪建仁西班牙尋石無果，便在馬德里勤工創業。兩年後事業有成，並且結婚成家，倪建仁的妻子也是來自浙江的青田，如今他們已經有四個孩子。倪建仁除了在西班牙尋石，他還帶著青田石樣品到歐洲各國地質部門，請他們幫助尋找。1991年，西班牙的瓦倫西亞傳來消息，説是出産一種高鋁石。倪建仁帶我們去瓦倫西亞周圍的山上，去看看當年他找到的這種高鋁石。舉家搬遷尋石的結果又一次讓倪建仁失望，此後，他便在瓦倫西亞市定居下來。
今天，有20余萬的青田華僑分佈於世界各地，他們與青田石有不解的緣分。300年前，明朝末年，青田人就是帶著這些家鄉特有的石雕工藝品，前往歐洲闖蕩。這批最早的青田華僑，他們用石雕賺回了美元。這就是今天山口鎮最繁華的一條街——永安街，但上世紀初，它卻叫花旗街，因為這條街兩邊的建築是青田華僑用美元建成的。林家老宅在子孫的呵護下仍風采依然，讓人聯想起當年鼎盛時花旗街的輝煌。今天，倪建仁承秉祖輩風範，重走了青田石的歐洲之旅，但此旅的目的與祖輩相較已大不相同。
倪建仁在西班牙瓦倫西亞的餐館位於市中心，餐廳的名字就叫東方餐廳，倪建仁説，之所以起這個名字，一是父親的名字叫東方，二是他希望有更多的西方人了解包括石雕在內的東方文化和藝術。在歐洲，象倪建仁一樣癡迷石頭的華僑不乏其人，葉克清就是其中一位。這是瑞典斯德哥爾摩的“王后大街”，葉克清的飯店“興樂閣”就在這裡，在大堂的玻璃櫃裏面就擺放著一件石雕作品。
在今天的歐洲，許多青田華僑家裏或公司裏都能隨處看到從國內帶去的青田石雕，如果説遠在異域的華僑象風箏，那麼青田石就是連接他們和家鄉的那根扯不斷的線。
在倪東方的惜石齋裏有一件特殊的石雕作品，倪東方視之為鎮宅之寶，説是件石雕作品，倪東方卻沒動過一刀，一個雕石一生的老人為何在這塊石頭面前卻步了呢？陸游曾説：“花如解語嫌事多，石不能言最可人。”我們可以感到一塊塊冰冷的石頭在老人的心中是有生命的。
青田有九山半水半分田之説，這裡的山不長糧食，只出石頭，石頭就是這裡人們的財富。在青田，象倪東方一樣愛石藏石的人隨處可見，時常可以看見石雕藝人坐在家門口雕刻，青田的孩子就伴著石頭長大，青田石成了一代一代人揮之不去的記憶。在近二十年的時間裏，倪建仁跑遍了歐洲眾多的國家，仍然沒有找到易於雕刻的礦石。為了尋石，前不久，他甚至遠赴非洲。傳説，美麗的青田石原是女媧補天所剩的一塊通靈之石，為了造福青田，她幻化而成一塊塊五彩繽紛的石頭埋在了山中，自此，世世代代青田人的命運和青田石連在一起。
又是一個星期天，倪建仁帶上工具來到瓦倫西亞市周圍的山上尋石，尋石已成為他生活的一部分。或許有一天，倪建仁尋覓的錘子會喚醒山體裏沉睡億萬年的美麗石頭，為家鄉的石雕藝人尋找到適合雕刻的石頭，續寫青田石雕的歷史。（編導：何 飛 攝像：李鐵華）
責編：郭翠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