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速覽] 1917年前後,招聘人體模特的難度遠遠超出了現在人們的想象,而當時的劉海粟也因此被冠為“藝術叛徒”稱號,風靡大江南北。南京西路上的這片樓宇,是在張園的故址上建造起來的。從清朝末年到民國初期,張園是上海最為摩登時尚的公共遊樂場所,園內的安塏第樓一度是申城的最高建築。 |
“安塏第”為中文譯音,英語的意思是“世外桃源”。
1917年夏季,上海美專在這“世外桃源”內舉辦首次成績展覽會,其中有部分人體素描,是學生的習作。
中國藝術研究院美術研究所理論研究室主任陳醉介紹説:西洋繪畫意義的裸體藝術,和他整個教學創作的方式,整套完整地引進來,是在上一個世紀初,劉海粟的貢獻,就是把這一套教學方式給引進來了。
中國美術家協會主席靳尚誼認為:他是開創了裸體模特在中國學校裏使用的一個很重要的人物。他對中國的藝術教育發展,特別是現代的藝術教育,引進西方方式來做,起了很重要的推動作用。
但是在1917年的時候,這種教學方式還鮮為人知。
劉海粟回憶説:“參觀的人莫不驚詫駭異。……有一天,某女校校長,同他的夫人、小姐來參觀,聽説這位校長也能畫幾筆中國畫,可是他一看到人體素描習作,驚駭不能自持,大罵:‘劉海粟是藝術叛徒,是教育界的蟊賊!公然陳列裸體畫,太傷風化,非懲戒他不可!’”
這位校長名叫楊白民,他曾自費赴日本考察教育,回到上海創辦了城東女學,他把繪畫、音樂等藝術課作為專修科目。他的兩個女兒,也因此受到熏陶,成為上海的知名畫家。但是楊白民對於人體習作看不下去,妻子和女兒在現場掩面轉身的情景,對他更是強烈的刺激。他隨即以《喪心病狂敗壞風化之展覽會》為題,向《時報》投稿,想發動大家群起攻擊,他還到江蘇省教育會投訴,要求省教育廳下令禁止,説是要“以敦風化”。
其實,楊白民也許是健忘了,他最要好的朋友,曾在城東女學教過書的李叔同,此前就在浙江兩級師範學校開設過人體寫生課。
李叔同1918年竟然到杭州虎跑寺當和尚,成了弘一法師。消息傳到上海,楊白民為之流了一夜的淚。而提起弘一法師,晚年的劉海粟,眼中會閃動異樣的光彩。他説:“我們是很好的朋友。近代人中,我只拜服李叔同一個人,他畫畫書法音樂詩詞樣樣都高明,我卻比他少了一樣——演戲!……他出家苦修律宗,……我去看他,赤著腳穿雙草鞋,房中只有一張板床。我心裏難過得哭了;他卻雙目低垂,臉容肅穆。我求他一張字,他只寫了‘南無阿彌陀佛’……”
現在我們已經難以見到上海美專在張園展覽的人體習作,但是可以判定,應當是男性裸體。上海美專最早的模特兒是個十五六歲的男孩,名字叫“和尚”。
陳醉研究員介紹説:這位“和尚”很可能是中國教育的模特留下名字的第一個,而且這個名字還是一個外號,還不是真正的名字……後來,不能老畫小孩,最後又高價來多方羅織,來了20個人報名,一個個都決心很大:我一定可以的,沒問題。但是一個個一到那個模特兒臺屏風下面,要他把睡衣拿掉,一個個死活都不肯。“咋舌而奔”——是當時劉海粟的描寫。都跑掉了,都不願意,最後剩下一個。
對於剩下的這個成年男子,劉海粟跟他先談好條件,如果臨陣脫逃,就要罰10塊錢,這筆數字可不算小,這是一個普通的四口之家兩個多月的生活費。此人勇氣百倍地説:“我一定不會逃跑。”
可是,當他一走進畫室,還是害怕得叫了起來:“我情願受罰!”
劉海粟在《回憶當年的“模特兒事件”》一文中記述了這樣一段對話:
我問:“你為什麼情願受罰呢?”
他説:“在眾人面前讓我赤身露體,實在辦不到!”
我又問:“你身上有毛病嗎?”
他説:“沒有毛病。”
我繼續追問:“既然沒有毛病,為什麼不肯露體呢?”
他老實説:“實在太難為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