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視國際 www.cctv.com 2007年04月30日 09:37 來源:
解説:
2007年3月18日,在由中央新聞紀錄電影製片廠籌備的民樂版、交響樂版、摺子戲版越劇電影《紅樓夢》的開機儀式上,我們能看到一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他們中間有當年把“天上掉下個林妹妹”的優美唱段傳遍大江南北的越劇老藝術家,也有年富力強、正處於事業巔峰的當紅名角,而作為這三部戲的總導演韋翔東,即年輕又非科班出身,位於其間顯得有些特殊,不過上海越劇界的人大多熟悉他,因為他是一個不折不扣,如癡如醉的越劇迷。
韋翔東:
比如説這個人説他多喜歡喜歡越劇,我聽完了我説你充其量就是一個肺結核,我是肺癌,我是屬於癌症狀態,這已經不可救藥了。
解説:韋翔東的越劇情結起于何時何處,恐怕連他自己都説不清,不過曾經風靡一時的越劇電影《紅樓夢》的確給當年年紀尚小的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韋翔東:
紅樓夢是1978年恢復上映的,那時候我只有4歲,我不可能完整一塊記憶,是零零碎碎有片斷記憶,我記得那時候在上海吧,好像是24小時在放映《紅樓夢》但是這是我聽後來大人説的,我印象深的比較深的有一次,好像半夜三更睡覺了,都睡著了以後被大人給拖起來去看《紅樓夢》,看《紅樓夢》當時裏面人特別多,然後看完《紅樓夢》大家擠來擠去,回家的時候發現腳上穿的拖鞋就不見了,就沒了,什麼時候丟的,然後我光著腳走多長時間,我那時候也不知道。
解説:
讓韋翔東印象深刻的這段情景,其實也是那個時代許多中國人的共同記憶。文革後,摘掉了“大毒草”帽子的越劇電影《紅樓夢》,在被塵封了十五年後恢復放映,光上海就有36家影院24小時不停地播放,人們排長隊有時也只能買到半夜的票,據説每天工作人員都會從影院中清理出許多鞋子,這都是擁擠的上下場人流來不及撿留下的。
解説:
那時,剛剛擺脫了文革陰影的林黛玉扮演者王文娟,也按奈不住好奇心,偷偷地走進了影院。
王文娟:
我看過一次,我偷偷溜進去看過一次,那時候我在舞臺上化粧的,台下一下子認不出我的,過去的衣服穿的不是漂亮,穿的比較樸素的,人家沒有發覺我,效果還是蠻好的。都擦眼淚的。
解説:
仿佛是一夕之間,王文娟的身份改變了,她由一位越劇名伶變成了當時中國最紅的電影明星,無論是喜歡越劇還是不喜歡越劇的人,無論是讀過《紅樓夢》還是沒讀過《紅樓夢》的人,無論叫得出叫不出王文娟的名字,反正人們都知道:她就是“林黛玉”,“林黛玉”就是她,然而,這份排山倒海般的熱忱來得如此洶湧卻有如此突兀,掐指算來,卻比原本預期的整整晚了十五年。
解説:
1957年,上海越劇團的編劇徐進根據曹雪芹的原著改編了越劇《紅樓夢》,消息傳出,劇團精英們個個摩拳擦掌,眼光紛紛瞄準了“林妹妹”和“寶哥哥”。當時的王文娟雖然早已是越劇界的名角,然而在明星薈萃的上海越劇團,她卻未必是一時之選,所以,當後來徐進和團領導找到王文娟時,她的急切讓人吃驚。
王文娟:
當時沒定的時候呢,確實是,編劇徐進同志,跟我們的領導,問我,他説王文娟要是給你演林黛玉你演得好嗎,我説演不好砍我的頭。
解説:
王文娟戲稱自己當初立下的是軍令狀,此言一齣,無形中給自己增加了莫大的壓力
王文娟:
大家頭腦裏有一個賈寶玉,這個賈母啊,他都有自己的一個,有一個活的那個生活在她腦子裏的,所以演不好呢,那我就不行了,反正,大話也講出去了,那麼自己呢也想把她演好,演不好不光是大話講出去的問題,這領導不是給我找了嘛。
解説:
王文娟多年的老搭檔徐玉蘭此時也當仁不讓地成了未來的“寶玉”,為了這部戲,兩人接受了一個看似不近情理的任務。
徐玉蘭:
當時呢我們組裏面領導就規定,演賈寶玉的,演林黛玉的兩個演員呢,要我們看找些大師的原著,要看十遍,看十遍
王文娟:
我看到林黛玉講的話啊,都用紅筆把它畫出來,賈寶玉講的話呢,用綠顏色畫出來,跟薛寶釵講的話,也用另外一種黑的筆把它畫下來。
徐玉蘭:
我們越劇院一團,一團要到蘇聯,那時候到蘇聯去演啊,一個是《梁山伯與祝英臺》還有就是演《西廂記》那麼把我從二團借到一團呢,我跟袁雪芬演那個《西廂記》 我是演張生,當時出訪的時候,那邊沒有飛機,就是火車,坐火車呢到莫斯科大概要9天9夜,那麼9天9夜呢,我當時,我説這是一個機會,我就拿了三本原著,出訪的時候,在上面有一個小的角落看。我們從北京火車是9天9夜,而且莫斯科演完要五天五夜,這樣來回差不多有一個月,所以我來加上這個機會,我就通讀了三遍。
解説:
徐進改編的越劇《紅樓夢》,僅僅提取了原著中的“寶黛”愛情作為故事的主線,然而卻使劇情更加凝煉,人物更加豐滿,曲調清新,纏綿悱惻,更適合擅長“才子佳人戲”的越劇表現來表現。
解説:
然而,越劇紅樓夢雖不同於原著卻又脫胎于原著,人物性格、精神、思想一脈相承,所以對原著的研讀讓徐玉蘭和王文娟在揣摩角色時獲益匪淺。
徐玉蘭:
演那個葬花,葬花下來兩個人,因為本來有個矛盾,林黛玉在那不放心賈寶玉,因為他裏面姐妹們太多了,她總歸心裏有些不放心這個賈寶玉,是不是真心愛她的,那麼後來大家葬花以後,大家明心了,現在來講就是大家交心了,應該有些矛盾都解決了,裏面沒有什麼的,都是很開心的,但是我們呢,這葬花下來,燈一關,賈寶玉穿一個馬褂,那個背心了,穿了以後,場景也換了,原來是桃花明朗的天氣,他一下子變成秋天了,秋風秋雨了,那時候演員啊,你前面一場很開心了,後來嘭場景都變了,你的服裝也變了,這形態都要變,你的感情,你到底站在那裏幹嘛,所以那時候就是看了原著以後呢,對演員幫助很大,因為葬花下來,明顯下來,等四月的時候在原著裏面已經賈府已經衰落了,已經衰敗了。
解説:
對於王文娟來説,原著中的林黛玉跟小時候從父母那兒聽來的尖酸脾性並不一樣,反而跟自小離家、寄人籬下、苦學戲曲的自己有幾分相似。
王文娟:
我那個時候出來演戲的時候呢,虛歲十三歲,我是浙江的一個乘州就是很遠的地方的,也是講一個農村裏面的,一個鄉,鄉里面的一個小村,所以我出來的時候呢,離開媽媽不是叫寸步難行吧。林黛出來的時候也是小的時候,她也是到大觀園,也不多走一步路啊,也不多説一句話嘛,這個印象她很深,所以她離開爸爸來的時候,到那個從小孩一到的時候,她覺得這個地方很新鮮,但是想到心裏,所以我説呢,那個演員這個體驗是很重要的。不是分析的第一步她要分析,她是怎麼一個人,她的修養,她的出生,她的年齡,她的教養都要了解。
解説:
岑范:
越劇院到香港演出,香港演出了據説是轟動了香港,當時我的老師朱石麟,朱先生在香港主持鳳凰影業公司的,可能他們那會兒看了《紅樓夢》就想把它搬上銀幕。據説他們(上海越劇院)在香港有一大隊人,留在香港拍了,也有許多困難。還是不如回到上海,在上海拍,是不是,那麼一切都方便,就這樣呢,就産生了第一部與香港的合拍片。
韋翔東:
越劇電影《紅樓夢》這部作品,我一直認為它是很富有傳奇的一個作品,你想在1962年61年這部電影是在1961年拍攝的,那時候大家都知道我們國家剛剛經歷了三年自然災害,在那種困難的條件下,投入70萬拍這麼一部電影,絕對是一個很大的一個創舉
岑范:
解説:
特殊的時期特殊的背景,各方對它寄予的厚望,使這部影片誕生之初就不再平凡。
韋翔東:
同比1964年還是1963年,美國誕生了音樂之聲,1962年中國誕生了越劇電影《紅樓夢》我們現在可以把這兩部片子買來同時看,你可以發現兩部片子的水準不相上下,而我個人覺得越劇電影《紅樓夢》在美工這方面,因為音樂之聲,它大量是外景自然景色,而越劇《紅樓夢》它所有的景全部是人工繪製,搭建出來沒有一個外景,我們越劇電影《紅樓夢》在美工這方面,我個人覺得比《音樂之聲》這部電影還要更勝一籌。
解説:
名園築何處,仙境別紅塵.借得山川秀,添來景物新.《紅樓夢 世外仙源匾額》。《紅樓》的美似乎正如此中所述:是離別紅塵的仙境,只有插上想象的翅膀能夠達到。這樣虛無縹緲的意境恰恰適用於講求寫意的中國舞臺藝術,因此拍攝此片時,劇組免除了實景的負累,運用燈光與色彩,鏡頭與剪輯,讓虛實結合搭建起來的內景外景渾然天成,氣派非凡。
徐玉蘭:
後來看電影的時候,有人問你們這個地方在哪,這個拍在哪,我説沒有什麼都沒有,都是在棚裏拍的,當時上海海燕廠的那個棚子很大的,新造起來的,他們還沒用過,我們就在那裏,雕梁畫棟啊,山山水水啊,都是開(動)起來的,水都是開(活)水,都是,當時電影廠裏面講,都是一流的,服裝,舞美啊,雕刻啊化粧都是一流的。
岑范:
全部是搭景,全部是搭出來的,在三個攝影棚裏頭搭景,包括葬花,瀟湘館,怡紅院,都是搭出來的,池裏頭的水,在攝影棚裏頭挖個坑,上頭放一些自來水再加上原料,它那個攝影師也挺,陳振祥也下了工夫,還有最值得我們一提的就是什麼了,就是我們海燕廠上海的許多,多少年經驗的這些老技師,老工人老師傅,包括雕花的師傅,製作門窗的師傅,制景工人師傅都是非常好,而且他們工作的非常認真。
解説:
然而,在這似舞臺又非舞臺的拍攝環境裏,演員們的表演還是受到了極大的考驗。
徐玉蘭:
我們原來是戲曲演員啊,在舞臺上演,舞臺上的觀眾和這差很遠,舞臺演員是比較誇張,你去拍電影這難度問題,這確實有難度,難度挺高的。
王文娟:
他跟你講走到哪就走到哪,你這甩袖你大一點它就出去了。戲有時候很好,你出去了不行,不一樣,限制比較多。
徐玉蘭:
像我,你在哭的時候,感情投入了,眼淚也出來了,導演他再停什麼的,燈光壞了,這個什麼壞了,那麼這個演員,你佈置以後再來,那麼情緒連貫不起來,斷斷續續的,那你難度就比較高了,這個方面,對我們也是磨煉嘛,也是鍛鍊的機會。
解説:
也許,不能像在舞臺上那樣盡興的演出,是徐玉蘭和王文娟在拍攝這部電影時最大的遺憾,然而讓她們感到幸運的是遇到了一個懂行的導演。
徐玉蘭:
我覺得岑范導演最大的好處呢,把我們這個紅樓夢舞臺上所有的精華他都拿下來了,所以我們現在也很佩服他,我自己的感覺,我説你把我們的紅樓精華都保留,你這是戲曲電影化,不是電影戲曲化,有的電影這個刪掉那個刪掉,讓他看就好象沒有舞臺好看了,但是我們這個《紅樓夢》保留了這個原來的東西,但是有電影的説法。
王文娟:
焚稿的時候,本來是林黛玉起來以後要奔到窗前去,(岑范)挺懂戲曲的,所以他那個戲曲啊,他要懂一點戲曲拍得好,不懂戲曲的,用電影的有時候可能會拍得好,但是可能想像會差一點。
解説:
岑范,曾任香港南華影業公司編劇、演員和導演。1952年他為了報效祖國回到北京,歷任八一電影製片廠、北京電影製片廠、上海電影製片廠導演。在香港時,他與影星夏夢惺惺相惜,互相傾慕,然而此後兩地分隔,不通音信,直到三年後再見面時,夏夢卻已結婚,並且家庭幸福,於是,兩人從此便一直保持著好友關係,多年前,女星移民加拿大,而岑范卻仍孑然一身生活在上海。
解説:
岑范一直堅持稱自己是故事片導演,然而卻機緣巧合地執導了多部戲曲片。
岑范:
我拍《紅樓夢》的時候,我仔細考慮。第一《紅樓夢》這個是一個非常了不起的文學作品,又是曹雪芹,二來了我覺得越劇它不同於京劇崑曲,它有許多比較接近電影故事片的。所以當時我們很明確,我就拿它當故事片拍。或者説故事片加唱,那樣的話了,整個我就故事片拍法。從場面調度,鏡頭調度,我一切都是像拍故事片那樣的,而且調節的很好。
解説:
岑范自命智商不算高,而情商卻不低,一旦投入到電影中去,便會全心去領悟這些人物,他們的感情,他們的命運。(開機儀式鏡頭)
岑范:
我喜歡的就是那些動感情的戲,比如説黛玉葬花,還有哭靈,還有會琪官,包括“萬兩黃金容易得,人間知己真難求”,他用了一個很長的鏡頭,黛玉偷聽到,無意中聽到這個話,心裏感到非常的激動,慢慢慢慢地走。我覺得這是在抒發人物的感情的時候,就要用這些。
解説:
解説:
然而,沒過多久,而越劇電影《紅樓夢》從中國的大銀幕上消失了。
韋翔東:
這部電影我覺得它傳奇還在那兒,就是1962年它拍攝完了以後,就是用我們的話説,就是在點映的時候,它就遭到了雪藏令,就是有關當時因為大的環境是那樣的,極左的風潮就不讓播了,就不讓放了。
徐玉蘭:
我其實有一次,他們搞了個拷貝,要批鬥我們,要批鬥我們王文娟我們紅樓夢的那些主角,從他放電影就大家觀眾啊,一些這個來看,
王文娟:
我們坐在最後一排,觀眾在前面,那麼第一場演出,演出以後,林黛玉就出來,你們看這就是什麼的,女阿飛,就是女出來了,賈寶玉是男阿飛出來了,反正一面批一面再看。
徐玉蘭:
看了後來以後呢,他們看到這個焚稿啊,賈寶玉求情啊,哭靈啊,下面的觀眾都哭了,哭了起了反映,結果把我們這些人啊,去去去去,又趕到外面去,那時候我們心裏怎麼講呢,也好笑也好氣。
解説:上世紀70年代末,徐玉蘭的一位親戚告訴她,許多人又看到了當年她主演越劇電影《紅樓夢》,徐玉蘭一開始並不相信,然而沒過多久,這部電影開始風靡全國。
徐玉蘭:
那個時候很熱鬧,全國各地看,我在家裏,看到的那些觀眾都寄來什麼東西,甚至哈密瓜都寄了,新疆的,寄到團裏去,他們説哈密瓜都爛掉了。全部脫産,他們喜歡這個電影,好多年,10年文化大革命沒有看到,所以他們很喜歡,他們要我們的曲譜,他們要唱啊,有些自己到電影院去抄。那麼後來那個時候,我們就把唱詞叫作曲人寫下來,我一張一張印,然後送給他們,他們很需要。
王文娟:
我那個時候信啊,有幾千封信了,觀眾給我,都説你身體不好,還給我寄補品啊,桂圓啊,發糕,荔枝啊,觀眾還是蠻關心我的了,我覺得也蠻感動,其實我身體還是很好的,我身體還是不錯的。
解説:越劇電影《紅樓夢》在參與者的傾情演繹之下,在世事沉浮之間,沉澱為一部電影史上的經典之作。如今經歷過電影重映的人,提起“林妹妹”“寶哥哥”仍不忘王文娟、徐玉蘭的花精神,玉模樣。人間自是有情癡,多少人,因為這部電影開始讀《紅樓夢》,多少人因為這部電影愛上了越劇,直到今天,越劇電影《紅樓夢》仍然擁有這樣的魔力。
韋翔東:
當時我就給朱金,準備扮演紫鵑的那個黃以群,余惠珍我給他們打電話,我説有這麼個事,請你來演這個角色可不可以,説完之後好,非常好,我一定來演。
韋翔東:
我説我要做這部電影《紅樓夢》我爸説這個但電影不好拍,他説當年這部電影把全國觀眾都給謎倒了,你現在能做到這一點嗎?我説我很難。
韋翔東:
我一直覺得演員它要有很豐富的經理,你經歷一定要豐富,經歷豐富以後你對任務對角色領悟就會很深,這一點可能是當今的演員,比老藝術家們有所欠缺的地方。
韋翔東:
我們用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恢復一些好的長短,用我們自己這麼多年來對越劇的感情,對藝術的一點點理解,對事業的一份真誠一份認真,去盡百分之百的力量去做這件事情,我們會用自己全力把它做到最好,但出來的效果是什麼樣,我只能聽觀眾的了。
責編:阿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