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下這個題目，我自己都嚇一跳。

　　接著我又慶倖我骨子裏已經意識到了。

　　本片最後一個採訪安排在了周圍都是竹林的地方，導演説要營造“他在叢中笑”的感覺。被採訪的是一個艾滋病感染者，一個愛滋病國際基金的官員。據李敖在北大演講時説，毛主席《咏梅》的第一稿是“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旁邊笑”。而再三推敲的結果是：“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為什麼要這樣改呢？它昭示了一種境界的提升。我猜測導演是用這種境界來渲染艾滋病工作的語境吧。

　　採訪結束後，即將離開的時候，我特意看了看那片竹林，微風輕撫，蕩起層層漣漪，但很快又歸於平靜。

　　我的心情卻靜不下來。

　　我一直覺得本片導演在節目前期有非同一般的才華，幾年前一位“名人”就給她“惟楚（褚）有才”的封號了。那位“名人”就是《紅舞臺──四十年恩怨一場戲》一片中阿甲的扮演者。

　　最先參與該片是懷著偷學一點做片技巧的目的的，可是到後來我被選題本身深深的震撼了。

　　説句實話，以前我看艾滋病人跟大多數人沒什麼不一樣。覺得他們都是因為吸毒、不潔性行為感染上的。人肯定面黃肌瘦，渾身沒有一處好的地方；甚至會聯想到舊社會吸大煙的形象。可是當見了本片的主角，徹底地改變了我腦海裏的印象。

　　他竟然是那樣一個人──雖然戴著個墨鏡，但溫文爾雅、非常健談、精力旺盛。他喜歡優美的音樂，喜歡寫文章。自己開著車，做著自己感興趣的事情。

　　第一次採訪他選在了一個比較安靜但很開闊的地方。為了營造傾談的環境，攝像師和我都儘量離開現場遠一點。導演跟他交流了幾個回合，但是，他怎麼著也進入不了狀態。中間幾次間歇休息，聊聊很隨意的話題，他自己坦言還是找不到感覺。後來我們發現這個採訪現場偶爾會有人走動，會吸引他的注意力，況且艾滋病人本身的自我保護心理都比較重，也使得此次採訪留下很多遺憾。導演説這次採訪沒有到位。

　　第二次採訪他安排在佑安醫院一間辦公室，這是他稱之為家的地方。有了第一次的熟悉，我們聊天很隨意，攝像師還主動的向他要煙抽。機器開啟，他就娓娓道來了，比上次明顯放鬆了許多。看他聊得起勁，導演也不刻意打斷他，始終以充滿理解、寬容以及期待的眼神跟他交流。當他差不多情緒點到位的時候，導演就拋出幾個敏感的問題進行試探性的提問。就象節目本身的起承轉合一樣，在導演的引導之下最終迎來了高潮。

　　當談到媽媽的時候他熱淚盈眶，這種情緒感染了在場的我們每一個人。可以想象，一位艾滋病人，用自己平實的語言講述一段傳奇故事時考慮到的壓力有多大，把自己以前所有的隱私公之於眾，把寧願淡忘的舊事重提就好象把已經縫合的傷口再撕開一樣痛苦。可以想象這個故事的的張力有多大。幸好我們的主角已經經歷了太多的事情，至少生活的厚度可以支撐起這種傷害。這次採訪大家都非常滿意。

　　滿意之餘我們又不得不對艾滋病這個疾病本身加以關注。為什麼在我們對這個病會有那麼多的偏見，以我個人愚見，這個現象本身還是我們對於性道德的理解帶來的。其實就如專家所説，他其實沒有糖尿病來得那樣猛烈，更沒有肝炎那樣容易傳染。具體的探討請看節目。

　　儘管我這樣説，但其實我還在以一個旁觀者的態度在漠視這個問題的存在。我想至少不關乎我自己及家人，那麼提心吊膽有多少價值呢？或許很多人都會這樣想。直到最後拍攝病房的時候，我就徹底改變了想法。

　　艾滋病人一般不接受拍攝，因為社會歧視太厲害了。我們節目需要艾滋病病房的空鏡頭，本片主角説服了一個願意接受拍攝的艾滋病人，但要做畫面處理。一走進病房我們閒聊了一下，看這小夥長得挺帥氣，我就問他老家是哪的，他説是四川。我説四川哪的，他就告訴我是哪個縣的，天！居然跟我是一個地方的老鄉，就連語音的尾音都一模一樣。為了保護病人隱私，後來他們止住我繼續向下問，其實我也不敢繼續問下去了──

　　“她在旁邊笑”到“她在叢中笑”的過程，就是我跟拍本期節目對艾滋病的認識的轉變過程。所以我的感悟就是，千萬別説這事和你沒關係！其實艾滋病就在你的身邊！！

　　（如果您要為這位四川的艾滋病人捐款，請聯絡《重訪》欄目。）（樊承建）

責編：阿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