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到了拍的那一天,馬羚找茬兒喝醉了,陶金吃了大蒜,都在消極抵抗。為什麼?今天想來,就因為是在上個世紀80年代。
男主角陶金是全組的焦點人物。他給人的感覺很特別,經常會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房間。有一次我好奇地捅開一條縫,房間裏黑黑的,沒開燈。黑暗中飄出清幽的吉他聲,“幹什麼呢?”我壯著膽子問。隔了好一會兒,黑暗中甩出兩個字“進來!”嚇得我轉身就跑。
“這個孩子誰也不許動!”
一個厚厚的劇本交到我手裏,看了之後有些糊塗。小小這個人物在年齡和性格上都和我有很大的差距。我15,是一直生活在書香門第的乖乖女;她20多,是大學落榜帶有叛逆色彩的女孩。我愛讀書、禁惡習,聽老師、家長的安排。她可以跳霹靂、談戀愛、主宰自己的生活。
除了人物的個性差別之外,還有一個難點就是學霹靂舞。舞蹈老師同樣是一個新新人類??沙寶亮,簡稱沙寶。沙寶跟我差不多大,可比我老練多了。他的本行是雜技演員,同時也是赫赫有名的“震動隊”的主力。他酷極了,花幾塊錢在攤兒上買回件運動衣,畫上只貓狀物,就成了大名牌??PUMA。
這回壯壯給他的任務就是兩個星期內把我培養成一個霹靂女孩。10多年後再次碰上他的時候,我幾乎認不出來了,深情大氣的《暗香》中已經看不出當年霹靂少年的身影。當時的沙寶老師簡直是魔鬼式的訓練,面對沒有一點舞蹈基礎的我,他在我的宿舍里拉了一根繩,沒商量,每天要鑽上200回,練習霹靂舞中關節的靈活性。舞鞋磨破了3雙,腳板蹭出了大泡,終於小有成效。
要動真格的了!
我的第一場戲就在午門前拍。劇本上説,“那天陶金飾演的龍翔情緒不好,獨自站在雨中。正巧我路過,讓他去家裏躲雨。”
傍晚,攝影隊浩浩蕩蕩地從小西天開出來,10多輛車穿過長安街停在午門前。“怎麼還有消防車呀?”我好奇,“要拍雨戲。”化粧師似乎已經習以為常了。這一個月她把我改變得連她自己都吃驚,因為我只有15歲,可要演一個20多歲的女孩子,所以燙了個最流行的爆炸式麥穗頭,配上套墨綠色的牛仔短裙,這就是引領時尚的先鋒??搖滾少女了。
上場不可怕,可怕的是等上場。等待的時間真長,我本來很緊張,等到了11點以後“燈爺”們還在布光,這個點兒早該是我睡覺的時間了。我蜷縮在一邊剛閉上眼睛,“別睡,眼睛會腫的。”邊上的人推醒我,隨手遞過一支點燃的煙。為了讓自己清醒過來,我學著馬羚的樣子深吸一口,頓時嗆得昏天黑地,連肺都快咳出來了。為什麼所有的初次都會有些苦澀的味道?
快12點了,終於有人叫我上場了。深夜的午門更顯得神秘、威嚴,廣場上燈火通明,10多位消防隊員舉著水槍,整裝待命。這陣勢真挺唬人,但一看見壯壯我就踏實了。他親自示範了兩次走位,我馬上就熟了。臺詞是極簡單的兩句,“你幹嗎呢?到我家去吧,離這兒不遠。”這女孩兒太隨便了吧,我心裏打鼓。
拍戲原來這麼好玩兒!消防車中的水傾盆而下,你是所有人關注的中心。只有一點不盡人意,因為習慣了早睡早起的學生生活,所以拍出來的全是睡眼朦朧。這倒成了一種朦朧風格。
午門不愧是帝王之地,有著無比的包容。在上個世紀八十年代,霹靂舞還是絕對的另類,《搖滾青年》將它搬上中國電影,壯壯選擇在午門拍攝霹靂群舞的場面,傳統與時尚,古老與現代剎那間碰撞在一起。一時間,似乎北京的“不良”少年都浮出了水面,幾乎所有的京城霹靂舞者都聚集在這裡,而我則莫名其妙地成為了這個從沒沾過邊的人群的代表,享受著“紅頭髮”、“黃頭髮”傳來的艷羨的目光。
大結局的那場戲真讓人頭疼。任憑壯壯怎麼説,這場戲,我堅決不拍。原因很簡單??在戲中龍翔和小小好了,還一起過了夜,這在我心目中簡直就是“大逆不道”!壯壯與我長談了整整三個晚上,我仍不知道情為何物。我倆對坐在宿捨得兩個角落,我雙手抱著腿,用膝蓋頂住下巴,瞪大眼睛盯著低聲説話的壯壯。他的嘴在動,可説出的話我聽不懂。
“如果我拍了,別人會以為我真的做了!”
“別為別人活著!”
“他們説這是壞孩子,擔心我在劇組裏會學壞。”
“別怕,在你來那天我已經關照過了,這個孩子誰也不許動!”
一句話點醒了夢中人,我咬著牙,“好!士為知己者死!”
思想上通了,但最後的一場戲還是拍得很艱難。“一個清晨,小小穿著睡衣給龍翔端來早餐,默默地凝視,然後把家門鑰匙留給了他。”3個鏡頭簡簡單單,但要拍出其中的情意綿綿,對於15歲的我來説絕非易事。只有把膠片當手紙用了,拍了20多遍還都沒過。陶金躺在床上給我搭戲,真的要睡著了。我端著餐盤,又尷尬又著急,只好在心裏這樣醞釀自己的感情: 委屈一下,你現在就是我的最愛??法國長麵包。但一看到陶金的“鷹鉤鼻”,我又忍不住哈哈大笑。實在沒有辦法,陶金翻身把後腦勺對著我,我才完成了有生以來的第一次情感傾訴。
責編:趙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