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骨灰存放廳,我知道姥姥正在某個地方聽著我的腳步聲,等我去看她。可是那麼多骨灰盒,怎麼找呢?唯一的線索就是姥姥的名字叫浦敏。我問管理人員有沒有登記,她已經見怪不怪了,“不知道哪天死的沒法查,你自己找。”
我只好憑感覺一個個骨灰盒看過去,一層層,一排排,成千上萬,已經找了一個多小時,我在千萬個骨灰盒旁遊蕩。累了、冷了、急了,我開始哭,“姥姥,我回來陪您了,告訴我,您在哪兒呢?”感覺離姥姥越來越近,就是她,真找到了!
我用手輕輕地摸著那個沉重的小盒子,這是在世間我能和姥姥相連溝通的唯一物件。這種感覺總讓我想起最後我給姥姥按摩時,她瘦得那一把骨頭和冰冷的體溫。我抱著骨灰盒,跟姥姥説話,不停地説,把分開的這幾年我記得的每件事都説給她聽。直到晚上殯儀館關門的時候才肯離開。每天這裡開門我就來,坐在這兒陪她,關門才走,就這樣一連坐了好幾天。
半年後,姥姥入葬。我又從日本回來,一個人去找她。
我到了上海郊外姥姥入土的墓園。送束鮮花,燒串紙錢,靠著冰冷的墓碑,覺得另一個世界是那麼遙遠。姥姥孤獨了一輩子,辛苦了一輩子,但她生活中有我們這些孩子。孩子們在她的照料下出生,長大,一個接一個地出國了。最小的我走之後,她一個人怎樣生活呢?姥姥的耳朵聽不清,在北京拍片子的時候我總是很晚回家,她怕聽不見我敲門,不論多晚,都會拿著小板凳,坐在門口昏暗的燈光下,打著瞌睡等我。孩子們都離開了她,她還是等我們回家,可這一等就等到了生命的盡頭。
責編:趙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