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在午門跳舞的女孩就是你?”
幸運總是在忘了它的時候來臨。
從上海回到東京後,姥姥的逝世仍留給我無盡的哀痛,我消沉了很長一段時間,動輒流淚,上課發呆,在店裏也經常魂不守舍地摔盤子摔碗。大學二年級快要結束的時候,一個叫修建的朋友打電話給我,“NHK(日本廣播協會)的《中國語講座》正在招人,你要不要試試?”
修建在國內是個演員,到了日本一直在NHK做事。在我們看來,他實在有些高高在上。電視臺的大樓很乾淨,打掃起來應該不費力,時給也會高一些。我當時的想法就是這樣。打工、生存、唸書就是全部的生活內容,於是,我再次穿上那套蠟染衣褲,準備去電視臺碰碰運氣。
我跟修建約在NHK大樓前見面,大樓的灰玻璃晃得人眼暈。樓旁停著大型的轉播車,門前握著稿子、挂著牌子、提著攝像機的工作人員奔來跑去,這種情景給我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在哪兒見過?
“做夢呢吧!” 我近乎粗暴地打斷了自己的思維。別給自己太多的希望!日本是個多麼現實的地方,在這裡的一年時間,我已經把自己訓練得刀槍不入了。
“朱迅。” 修建來得很準時,來日本久了的人都很守時。他隨便登記了一下,就進了大門,“NHK的門口比中央電視臺管得松多了。” 我一邊想著,一邊穿過曲曲彎彎的過道,修建把我帶到一間小屋裏,囑咐了幾句,匆匆地走了。他在圈內是名人,時間自然十分寶貴。
我一個人坐在屋子裏,等待著穿工作服的“領導”來面試。迄今為止,這種場面我已經歷了五六回,還算老練。加上我現在的日語很流利,剛剛20歲的我一般是攻無不克。不一會兒,門“吱扭”開了,一個戴眼鏡的矮個子日本人手中拿著一摞稿子,低頭走了進來。
“對不起,讓你久等了。” 他聲音溫和,在我對面坐下。“我叫宮本,你的履歷可以先給我看看嗎?” 他伸出手,我卻愣了一下。以前招工的面試從沒要過履歷。
“對不起,我不知道要帶履歷。” 心裏一涼,“黃了,第一印象就搞糟了。”
“那你説,我記一下。” 宮本還是很溫和。問清姓名、性別、年齡之後,他放下筆,向後靠了靠,“你以前做過電視嗎?”
心中一沉,回避了好久的話題。
來之前真沒有問清這裡的職位需求。我的打工經歷從清掃大樓到飯店端盤,也算有相當經驗了。什麼崗位已無所謂,只求付出了時間、體力之後所得的報酬高一些。宮本定睛看著我,我鼓了鼓勇氣,“我在中國拍過電影,也主持過青少年的電視節目。”
“噢,什麼電影?” 宮本很感興趣。
“《搖滾青年》。” 我的聲音極低。
宮本顯然吃了一驚,細細打量我,重復確認,“那個在午門跳舞的女孩就是你?”宮本在疑問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我心裏像經歷了不知多久的凍土開始解凍,説不出什麼樣的感受,像酸楚又不全是。
《搖滾青年》在NHK的《亞洲劇場》欄目中曾經播放過好幾遍,記得我剛來日本的時候,一個星期天,偶然打開電視,我看見自己在電視裏嘰裏呱啦用日語説得正歡。配音還真不錯,就跟我自己説的一樣。當時我的眼淚就下來了。跪在自己的小木屋裏,抱著一個9英寸的黑白電視,看著在自己成長中有著標誌性意義的一個影片,癡想著時光是否可以倒流或者快進。
“我們從4月將開始新學年的《中國語講座》,希望我們合作愉快!” 宮本把我送出門的時候握了一下我已經被洗碗液泡得很糙的手,“一起加油!” 他給我吃了顆定心丸。
日本人喜歡乖巧的女孩
像做夢一樣,我竟然成為了NHK《中國語講座》的主持人。當我第一次走進NHK的演播廳的時候,不禁潸然淚下,闊別多年的那份感覺又回來了。攝像機,閃光燈,麥克風,這一切是那麼熟悉,又是那麼陌生。3年了,我一直把這個夢藏在心裏,不去想,也不敢想; 此時此刻,站在主持臺前,真是恍若隔世。心中的那團火又燃燒起來,我要在這裡完成我在北京沒能完成的夢想!
《中國語講座》的活兒對我來説輕車熟路,主要是演繹節目中的情景劇以及示範標準的漢語發音。搭檔錢波出國前是北京人藝的演員,戲好自然不用説,難得的是長得很有特色。演起受氣包來,那叫一個委屈。
更讓人高興的是我們的收視率不錯,人氣指數僅次於《英語講座》。NHK教育臺能有如此高的關注度,是與社會的整體意識分不開的。重視教育是日本經濟高速發展的“戰略三步曲”之一。從1973年開始,日本就推行 “終生教育”,提倡全民學習,建立學習型社會。
責編:趙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