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許洗澡,不許奔跑,不許吃飽
夢中惦著那些海運的書。他們要在海上飄上幾個星期才能到家。
我就先行一步了。東京飛到北京只要三個多小時。跟十年前相比已經快了近一個小時。最初來的時候一路熟睡,最終走的時候也是一路迷糊。這樣也好,省得瞻前顧後,心里舍不
得。
“舍得舍得”,必須先會舍,才能有得。
飛機降落在北京機場的時候,《正大綜藝》劇組的司機師傅已經在出口處等候了。他遞給我一張機票,拿走一箱行李。我轉身繞進國內候機室飛往成都。到了成都,天已經全黑了。我飯也沒吃,就鑽進了機場賓館的被窩裏。濕漉漉,與成都的空氣相似。顧不得了,我一頭扎進了夢鄉。
驚醒!我突然像彈簧一樣從床上蹦起來,今天要進藏。
飛機一搖三晃地降落在拉薩機場。我開始有些頭疼。走出機艙,薄薄的空氣輕輕地裹著我,需要很深地去呼吸。不遠處的白頂雪山,清凈得難以企及。聲音在空氣中緩慢地尋找落點,一切節奏都不由得不放慢下來。從城市文明的喧囂中解放出來,我從繁華的東京突然走進到這個截然不同的世界,有一種超脫自我的釋然。
下了飛機,就看見正大的導演雷姐和西藏臺的強巴索巴已經在停機坪上等了。“你們是怎麼溜進來的?”我高興地一路小跑迎上去。
“站住!”強巴一聲斷喝。我愣在當地,不知道闖了什麼禍。強巴40歲的樣子,典型的藏族美男子。他那種高原上特有的輪廓清晰的臉龐和黑中透紅的膚色,不用説話就給人一種可親、可靠的感覺。強巴三步並作兩步跑過來,“這裡是高原,可不是開玩笑的!記住,到這兒的頭三天,不許洗澡,不許奔跑,不能吃飽!”一上來這“三不”規定倒把我搞笑了,“不至於吧。”
強巴追在後面不停地囑咐著,“千萬不能感冒!感冒容易得肺氣腫。”
我的身體很棒。日本十年的生魚片築起了一道“鋼鐵長城”。少吃一頓飯,少睡幾個鐘頭,東飛西走早已習以為常。“三不”規定中,不跑跳和不吃飽都可以,但不洗澡真不舒服。偷偷擦了身,和衣睡下。半夜,攪拌式的頭痛把我弄醒,這才相信,高原的自然規律是不容違背的。在拉薩飯店休整的兩天,我很聽話。每天在園子裏自言自語,跟藍天、白雲侃大山。熟悉的東京開始變得遙遠。到了第三天,雷姐終於下令:“出發!”
我耗掉了身體裏全部的氧
真佩服四川人的堅韌。在西藏,無論多麼偏僻的地方,都能見到四川人開的餐館,吃到辣得找不到舌頭的地道川菜。高原氣壓低,我們每頓都吃的是夾生飯。日本十年,我的胃一直過著清淡的生活,突然一下子如此熱火朝天,它開始提出強烈的抗議。已經連續三天吃不下任何東西了,但外景拍攝不能耽誤。
從澤當鎮出發,在河谷山脈之間穿行向南。公路在一個山腳處急轉彎,眼前豁然開朗。一片廣闊的平原上突起一座高山,孤獨的城堡聳立於山巔,這就是“西藏的第一座宮殿”??雍布拉康。雍布拉康是西藏第一座藏王宮殿,已經有兩千多年的歷史,講述藏族文明的發展史一般要從這裡開始。
越野車到了山腳下,馬上有一大群小孩圍過來,伸著一隻只沾滿泥巴的手。但他們清澈的眼睛讓人無法拒絕。我抓了一把糖果分給他們。孩子們燦爛地笑著,塞進嘴裏,拉著我的手往上走。從山腳走到山頂不過15分鐘的路程。但每邁一步,都感覺雙腿沉重,呼吸變粗。朝聖者在山路上匍匐向前,看看他們,我咬著牙往上爬。
雍布拉康的最高處是一座塔樓,站在塔樓向四週望去,一派誘人的田園風光盡收眼底,令人賞心悅目。相傳在公元前237年,這美麗的雅礱河谷來了一位英俊瀟灑的小夥子,他語言舉止與常人大相徑庭。人們問他,“你從哪來的?”小夥子往天上一指,人們就認定他是從天上來的。於是把他扛在肩頭,擁立為王,稱為聶赤讚普??用肩膀當寶座的人。有了王就抓緊時間修建王宮,在山頂建造了這座雍布拉康。公元7世紀,藏王松讚幹布遷都拉薩,雍布拉康也逐漸變成了一座佛殿。其中四週墻上繪著精美的壁畫,講述著西藏的早期歷史,西藏的第一位國王,第一座建築,第一塊耕地的歷史變遷。
並不是一個複雜的故事,但在這裡我只要連續説上三句話就會喘個不停。面對鏡頭,帶上微笑,用正常的語速一口氣講完這個故事,我似乎已經耗掉了身體裏全部的氧。大口地喘氣,所有的血液都堵在頭上。我獨自扶著土墻往下走,腦子裏嗡嗡地響成一片。
終於到了越野車前,想打開車門時,手不能動了,身體擦著車上的一層厚土不自覺地往下出溜。整個人癱了下來。正往後備箱裝機器的攝像小胖一眼看見了,“姐,你怎麼啦?”他朝我跑過來,一把將我抱住。
責編:趙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