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科主任見爸爸十分痛苦,果斷地説:“快,用嗎啡!” 鎮痛劑迅速注入體內,但見效不大。“快,再注射!”主任急促地説。一連3次連續注入嗎啡,許多急救措施一齊跟上。憑著主任、大夫、護士們的高超醫術和豐富經驗,經過20分鐘搶救,“猝死”前的症狀初步得到緩解,爸爸滿頭大汗,死裏逃生。這場如臨戰場緊張而激烈的生死拼搏,深深震撼著站在門外心急如焚的全家人。
我撩起長裙,露出腿上的血管
病情仍十分危險。
在醫護人員緊急會議後,醫院的楊副院長和宋主任等又把我們幾個叫進一間大屋子。他們把病情及可能發生的後果全盤托出,現在已到了最後關頭,不緊急手術,搶救的時機將完全喪失。
我直勾勾地盯著身邊的宋雲虎大夫,“請告訴我如果立即手術,保險系數有多大?”沒人正面回答。楊副院長沉著地説: “在心梗急性發作的情況下做手術,危險極大,有的甚至下不了手術臺。這位70歲老先生現在還有房顫、高血壓、糖尿病,而且結腸癌開刀才第23天,身體極度虛弱。即使手術成功,能否度過危險期,也很難説,所以要徵求家屬的意見。”
目睹搶救全過程的媽媽這時已經變得格外鎮靜,她説:“我相信阜外醫院的醫術和醫德,相信你們能把我風雨同舟44年的丈夫救回來。時間就是生命,請求大夫趕快準備手術。”楊副院長讚道:“好!老太太是個明白人。”
宋大夫接著説:“我們要抽一根靜脈血管在老先生的心臟上做搭橋用。”
“抽我的。”我毫不猶豫地擼起袖子給他看。
“要腿上的。”
“我最年輕,哪兒的都行。”我撩起長裙,露出腿上的血管。
“先不用你的。他本人的最可靠,沒有排斥反應。”
隨後,大夫們立即確定手術方案,等待家屬同意手術的簽字。我趕緊給王志打電話。他今天一早趕往四川開縣的大山裏採訪剛剛發生的井噴傷亡事故。“您所撥打的用戶不在服務區,請稍後再撥。”山裏沒信號。我發了條信息“父親病危,速回電。”
這時被剛剛搶救過來的爸爸,意識清醒了。是否告訴他情況依然危險,需要做緊急的搭橋手術呢?大姐認為還是不説為好。但是我覺得爸爸是習慣做好心理準備來應付各種情況的人。人害怕是因為無知或未知,他知道了也就不害怕了。
徵得了媽媽的同意後,我走到爸爸床邊,趴在他的耳旁,“爸爸”,我輕聲喚他,爸爸微微睜開眼睛,脖子上剛剛因搶救開的洞裏插著根管子,還在滲著血。“搶救很成功,為了防止再出現危險,醫生決定現在馬上做心臟搭橋手術。”我直截了當地告訴他,爸爸微微點點頭,“知道了,我一定會配合醫生的。”
不知道這是不是伴在父親身邊走的最後一段路程
我給在日本的二姐撥通了電話。把剛才發生的一切告訴她。“我想跟爸爸説句話,行嗎?”二姐在電話那邊懇求。“説吧。” 我把手機放到爸爸耳邊,“爸,我是。我明天一早就回北京,你要堅強些,為了媽媽和我們,你一定要挺過來!”
姐姐要哭出來了,我趕快把手機拿開,“我爸堅強著呢!”我深怕影響爸爸的情緒,但也很理解二姐的心境。現在,她遠在東京會更擔心,更害怕。萬一父親下不了手術臺,這將是她跟爸爸説的最後一句話。
傍晚6時,這個本該全家團聚吃年夜飯的歡樂時光,大夫們誰也沒有進晚餐,就把極度危險的父親推向手術室,我們扶著車緊緊跟隨。從ICU到手術室要經過一個長長的地下通道。媽媽把外套脫下來,蓋在爸爸的頭頂上擋風。地下室搖曳的燈光讓我們的心也跟著顫動。期盼快點救人,馬上進入手術室,又希望這條路更長一點,我們能陪父親走得久一些。不知道這是不是伴在父親身邊走的最後一段路程,地下室慘澹的燈光忽明忽暗,前面的一切還不明晰,路的盡頭是什麼呢?
下了電梯,前面有三道門,我們娘仨兒被攔在外面。“在手術室門外等。”幾位護士把父親推進去了,我們的目光緊隨著病床上的父親,魂也一起跟了進去。在最後一道門關上的瞬間,母親癱軟了。
時間一分一分地過去,剛才的堅強也一點一點地離開了媽媽。日光燈下,我覺得她的頭髮一下子變得更白了。媽媽無力地靠在門框上,眼睛緊盯著最裏面的那道門。時間久了,她站不住了也靠不住了,就跪在冰冷的地上。跪下的時候在嘴裏不停地念叨著什麼。媽媽是個堅強的女人。但這個時候,她好像有些撐不住了。跪一會兒,坐一會兒;坐一會兒,又跪下去。
我和媽媽面對面坐在冰涼的水泥地上,靠著手術室的門框,看著面前的70歲老媽媽那麼無助地不斷張望。白髮的映襯下一張煞白的臉,眉頭緊鎖、眼窩深陷。媽媽的眼睛本來很漂亮,此時卻已很慘澹,裏面藏著深深的憂慮和牽掛。我張了張嘴,竟不知道怎樣去安慰老人家?
責編:趙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