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迅
都是《藝術人生》泄了密,王志和我成了新聞當事人。
一連好幾天,有數不清的電話打進來,要求採訪。同樣是做媒體的,他們的心思我知道,無非想爆料:那樣一個咄咄逼人的王志,在家裏會是什麼樣子?報紙上開始編寫各種肉麻
的細節,與其讓別人説走了樣,還不如坦誠相告。只説一回,以後就別再問了。
為什麼嫁給王志?
簡單地説就兩個字:戀父。
小時候,我跟著姥姥長大。身邊並沒有男人的影子。但從那時起我會有一種幻想,嫁給一個像爸爸一樣的人。上小學後,爸爸出現在我的生活中,他不完美,但很真實。這唯一的“男丁”是全家的頂梁柱。爸爸是天,媽媽是地。孩子們就是天地之間的驕子。
王志跟父親太像了,雖是兩代人卻有驚人的相似。他們都是記者。都是“貧苦出身”,都沒有任何的“背景”可言,全是靠自己一步一步打拼到今天;他們都不抽煙、不喝酒,但有一個共同的嗜好就是愛吃。愛吃的人總愛在一起吃,因為他們總有説不完的話題。這樣的習慣造就了他們頗為相似的身材,魁梧、厚實,以至於抱起來手感很相似。
更像的是他倆的頭腦:反向思維、辯證思考。思想指導行動,他們辦事週到細緻,遇事臨危不亂,對社會洞察,一針見血,直逼對手“七寸”。對於我們這種“小女人”來説,整個兒一“大靠山”。我愛他,是因為他會像孩子一樣大笑;我敬他,是因為他能像老人一樣思考。
感情如何?
説一件小事:星期天的中午吃罷飯,我草草衝了個涼。揣著“西瓜”似的大肚子在浴室裏待久了會憋悶得緊。出來看見王志還坐在沙發上悠閒地看電視,眼睛粘在一個廣告上。
在家已經閒了快一個月了,對於我這種忙慣的人來説頗覺得無聊,再閒下去真要生病了。順手拿起桌上的指甲刀,補鈣補得我手指甲、腳趾甲猛長,好在低頭已經找不著腳在哪兒了,直到鞋頂得腳疼了,才發現已經長成鷹鉤狀。每次想起“剪掉吧”總在晚上,日本有個規矩:晚上不能剪指甲,否則就不能為父母養老送終。聽起來似乎是無稽之談,想想人之毛髮受之於父母的中國古訓,總有些顧忌。現在日頭高照,高高翹起腳,才發現它已經“可望而不可及”了。彎腰、蜷身異常困難,真怕壓到腹中的重點保護對象。好不容易夠著腳了,稍一使勁,“哎喲,”肚子裏的那位開始抗議了。
他終於分了神,“我來吧。”拿起指甲刀,扳起我的腳丫,湊近自己的臉,一點一點開工。一絲感動後,我又連續緊張,因為他的眼神並不是很好,瞧! 他咬著牙、抿著嘴、瞪著眼,每使一下力,臉上都會深顯出一個酒窩,我的心也會跟著顫一下,千萬小心!
記得回國後,經常笑話媽媽給爸爸剪腳趾甲。爸爸有腳氣,有時還會偷懶不洗腳,臭哄哄的只有媽媽聞不出來。每次我見到她戴著深度的老花鏡捧著爸爸的臭腳,都會拿出國外的人權主義來“痛斥”這種“男尊女卑”的現象。媽媽隨意地笑笑,“你看你爸的大肚子,彎不下腰。”“慣了幾十年,當然不會彎腰了!”媽媽的眼睛還是緊盯著爸爸的每一個腳趾,一點殘余也不放過。“以後你自己成家了就明白了。”
現在看著他的一絲不茍,我想起了媽媽的預言。
夫妻是什麼?
是吃喝拉撒,是柴米油鹽,是在一個桌上吃飯,一個被窩裏放屁。
幾十年的夫妻呢?
是舉案齊眉、相濡以沫,是相互扶持、共度風雨。是平淡、喝彩,是承受、忍耐,是包容、原諒,是一起哈哈大笑,一起放聲哭泣。在你失去平衡的時候幫你找到支點,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何其無奈,又何其妙哉!
為什麼這麼快生孩子?
沒有不要的理由。明媒正娶的女人總有她應盡的義務。舞臺上少了一個朱迅很快有人會緊緊替上,但對於自己的孩子來説,我是唯一的、不可替代的母親。
只是因為婚前的鋪墊太短,彼此之間還總是朋友的感覺,直到今天……
關於寫書?
寫書比生孩子難多了!
孩子是“有苗不愁長”,但書自己“長不大”。開始動筆的念頭來自於媽媽。她説,人這一輩子如同一本書,前五十年是正文,後三十年是註釋。她這一輩子不會有錢留給我們姐兒仨,但她想把自己和姥姥的故事寫下來送給我們。一樣是女人,經不起折騰,少走些彎路才好。同時,媽媽也希望我把自己的經歷寫下來留給孩子。代代相傳,豈不快哉!
媽媽原本是金陵女子文學院的學子,中文系畢業的人就是太浪漫主義,傳世之作怎會輕易地在家長裏短中誕生?果不其然,剛看完第一章初稿,二姐就從日本給我打電話,言語中頗有不滿,“看了你的書,沒人敢到日本來了!”
責編:趙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