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俐??母親--一種心痛的描述(1) |
央視國際 www.cctv.com 2006年09月19日 14:51 來源:
剛給媽媽打電話,天冷,在那套三室一廳的居室裏,她一人偎在床上,靠著床邊的電暖器取暖。家裏有空調,她説,再冷些她就開空調。
白天打電話過去,媽媽基本都是著。晚飯的時候,哥哥妹妹會去,晚餐以後,又是她一個人。
父親去世二十多年了。
媽媽喜歡獨立,用她的話説,在自己家裏,知道東西放什麼位置。
給媽媽打電話,是希望她來北京過冬。她説不了,等明年你的家搬好了再去。
明年我會搬到離新臺址較近的地方,房間比現在多一些。媽媽説,她需要一個完全不被打攪的空間,除了知道東西放在什麼地方,她仍然可以自由自在。
媽媽的一生都是需要自在的。
在十九歲那年,媽媽嫁給了爸爸。爸爸在部隊,打仗剿匪,到三十多歲還沒結婚。部隊的領導領著爸爸去老家相親,在隔老屋二十多裏以外的地方,他們看上了我的媽媽。
媽媽由她的奶奶帶大。她父親早逝,母親改嫁了,她一人跟著奶奶,從小被人喊作“金哥”。
金哥很活潑,兩條子又黑又長,人也生得聰明漂亮。
相親的時候是冬天,穿著大衣,戴著棉帽,爸爸看起來很魁梧。
那年月,農村的漂亮姑娘嫁給當兵的是一種時尚,也是榮耀。媽媽在當地較為顯眼,參加鄉里的活動,扭秧歌辦補習班,媽媽都有一份。
媽媽的奶奶輩兒家是秀才,解放後出了好幾個大學生。媽媽一直對文化人有一種特別的興趣,因為是女子,家裏沒有讓她好好讀書,她一直覺得非常遺憾。
在鄉政府辦好手續,媽媽啟程去湘西了,爸爸還在那裏剿匪。去的時候是來年的夏天。
夏天見到爸爸,以為看錯人了,媽媽嚇了一跳。除去厚厚的穿戴,爸爸沒有冬天高大魁梧,一米六八的個子,“和先前看的不是一個人哪!”媽媽不幹了。
此後的一個月,部隊沒有舉行婚禮,媽媽被安排在部隊的招待所住著。每天,爸爸派通訊員去看看,問問需要;偶爾,自己到媽媽的房間門口站站,從不進屋。
“那樣觀察了一個月,覺得你爸爸好老實,很本分。”媽媽説。
媽媽判斷的老實,是因為他們已經是法律上的夫妻了。爸爸硬是等著媽媽自己樂意。
媽媽還説,仔細看你爸爸,其實長得蠻好的,就是個子矮了點。
平心而論,除了個子稍微矮點,爸爸真的相當英俊,深眼高鼻,五官看上去有些異域。在南方,那年月的一米六八也不算太矮。“我家裏都是高個子哦!一米八幾的有好幾個!”媽媽自豪地申辯。
因為確信爸爸人品好,也因為爸爸長得不錯,晚了一個月,婚禮正式舉行。
媽媽曾經教導我:找對象的時候,要想辦法看他遊次泳,免得將來後悔。
後來,她又把這句話原封兒告訴了妹妹。
我爸爸在部隊走的都是指導員、教導員的系列,是個文官,他當兵之前曾念過幾年書。不過,爸爸沒有他的兄弟幸運,兄弟們有幾個都上過私塾,爸爸最小,等到他讀書的時候,家裏開始賣田賣地,境況已經不那麼好了。
文官的爸爸可能比較對媽媽的口味,結婚以後過得還快樂。兩年以後生了哥哥,五年以後,我就出世了。
“你現在不好看,小時候和哥哥都特別漂亮,啊呀,小時候不落屋,在屋裏就被別人抱走了,抱走玩去了。”
關於小時候我和哥哥如何漂亮,是媽媽隨時樂意提起的話題。
我的兒子,還有哥哥妹妹的女兒出世的時候,媽媽都説他們長得一般。“比你們小時候差遠了。”在外面碰到別家的小小孩,媽媽也很少誇他們長得好看,説得比較多的是“長得幾好玩。”
可惜,媽媽説的我們長得最好看的時候,幾乎沒有給我們留照片。有一張哥哥八個月大的照片,確實很了不得,放在今天,一定可以參加健康寶寶的選秀。至於我,有一張出生不知幾個月的,看著還不錯,接著就八九歲了,最漂亮的模樣永遠在媽媽的嘴裏。
我想象,這一雙漂亮兒女一定給了媽媽太多的驕傲。“你田叔叔(父親最好的戰友)説,要給徐俐多準備幾個皮箱,好讓她長大用來裝信。”這話媽媽説過多遍,説完就開心地哈哈大笑。
媽媽的能幹是四方都知道的。印象中我工作以前的衣服、讀中學以前的鞋都是媽媽做的。媽媽做鞋特別絕,她做的鞋沒人認為是家裏做的,真的比買的還漂亮。
媽媽的鞋樣透著秀氣和靈氣,納鞋底格外仔細滾邊,鞋面多用棗紅色燈芯絨,絨面上再繡花。上完鞋面,媽媽會找來廢棄的汽車輪胎,給鞋底釘上橡膠皮防水,再買來商店裏的鞋扣上上,一雙鞋才大功告成。
媽媽的鞋手工精細講究,尤其鞋面的花樣,一陣子繡小鳥,一陣子又繡月季花,絲線配得幾多鮮亮,不是心靈手巧的聰明女人,絕對做不出那樣漂亮的鞋樣。
“奶奶比我能幹,奶奶自己會描花樣,奶奶才聰明呢。”媽媽這樣説她的奶奶。秀才女兒的奶奶只讓媽媽讀了幾年書,按照標準的良家女子要求,專教媽媽挑花繡朵。媽媽出嫁的時候,她奶奶還在,陪嫁之一就是一箱子花樣。
作為女兒家,媽媽認為我應該會點女紅。有次她做衣服,把我叫到裁衣板邊,教我如何兩剪刀裁一條內褲。我那時的心思都在讀書上,對她的諄諄教誨半點聽不進去。媽媽也發現我不是那塊料,“簡直手比腳還笨。”嘴裏説完這樣的句子,在女紅這方面,媽媽就判了我的死刑。
責編:張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