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個國家和民族沒有過黑暗的日子。有一本《運動變革者》的書便講述英國足球如何經歷黑暗並走出黑暗的歷程

    有個朋友工作在中國足球管理機構的神經中樞裏，近日因為一條與中國足球相關聯的新聞，與之不斷微信討論，臨了他拋出了一個問題，讓我一時不知如何作答。問題居然是：“你對中國足球的未來還有信心嗎？”沉默良久之後，我實在沒有耐心再去敲字了，索性來了一段語音，“我以前説過很多次，只要對中國現代化前景充滿信心，就不該對中國足球喪失信心。”這一次，我説服自己了嗎？其實，根本不用説服吧，與含有國民信心的奶粉比起來，足球在中國畢竟還是一件小事情吧。

    不經意讀到一句妙語，來自於一位相當有名的台灣娛樂節目製作人，那話的大意是，“如果你不唱歌不跳舞，就得死的話，那就進入娛樂界吧。”我們對此多少都懂的。與之類似的句式，我們常用的，“你不看足球，能死啊？”就是其中一例。這話不是玩笑，往往是揶揄。但這話如果説成，“你看足球，就可能死”，那可是好恐怕的話了，就好像“喝這奶，你遲早完蛋”一樣的。英國足球名宿曾説，足球超越勝負，等同生死，但這並不意味著踢球和看球的人一定要付出生命的代價。可是，上世紀七八十年代，在英倫三島，現場看足球，真有可能死，死法往往有三種：擠死、踩死和燒死。

    哪個國家和民族還沒有過個黑暗的日子，早穿越，早清明。品讀一下別人的黑暗日子，在我們的現實和未來中找到些光亮，就是意義所在，因此好好翻檢一下英國足球的黑暗日子在所難免了。有本好書值得在國內出版，我也是在Amazon上偶遇，名叫Game Changer，暫且譯為《運動變革者》，副標題會告訴你這本書的價值，《英超聯賽是如何統治世界的》。有項統計告訴我們，中國城市白領男性人群中超過70%的人表示，自己首選的足球聯賽是英超。在英超全球幾十億英鎊的版權收入中，中國人的貢獻越來越大，中國市場未來的成長性不言而喻。

    英超的風光不必再費筆墨了，這本厚厚的商業著作的第一章節講述的英超前傳的英國人足球生活倒是很有意思，標題為《消逝的公眾》。直白地講，就是現場看足球聯賽的人少了啊，三四十年前，英國足球或者準確地説英國人的足球生活籠罩在令人窒息的黑暗之中，作者在前三章中主要描述英國人對於自己引以為傲的足球是如何實現救贖的，還特別搞了一個更為宏大的題目——《灰燼中飛出的鳳凰》。

    上世紀八十年代，英國被糟糕的生活安全與秩序所綁架，暴力、足球流氓和種族主義讓其面目可憎。民心始終就在看臺上，1975-1986年間，英國足球聯賽現場觀眾下降了三分之一，斯諾克在電視上比足球轉播更受人歡迎。足球黑暗時，正是斯諾克的黃金歲月，如今正好相反，如果不是中國市場的格外關照，斯諾克早就氣息奄奄了。黑暗的日子裏，沒有人日子好過，俱樂部大多沒有充足的支配能力，只有那些被巨商“包養”的俱樂部才有必要的尊嚴。再者，英足總與英國足球聯賽之間一向不睦，管理鬆散，這可像是當下的我們，中超公司和中超執行局雖然同屬足協旗下，但是因為立場、利益不同，掣肘不斷，如果説中超聯賽中有永恒不變的一場對決的話，那就是這兩者之間的。

    慘澹的看臺、糟糕的財政狀況、低效管理水平，這都未激發起當政者撒切爾夫人的關注，足球在任何一個國度都不是國計民生的大事情。還有一種説法，夫人素來對足球沒有興趣，動力不足更可以理解。因此，有一個酷愛足球的元首，之於這個國家的足球當然會被視為幸事。事後證明，撒切爾政府才是英國足球恢復正常走向昌盛，甚至成為英國文化最佳出口産品這一系列成果背後的第一推手。這背後的邏輯是什麼？其實很簡單，現場看足球出人命了，而且慘案不斷，人命關天，政府不管不行了。

    如果説英國人在球場內一向打架鬥狠，那是不公平的。據説上世紀七十年代時，英足總曾經有動議要將英倫球隊撤出歐洲比賽，因為那些歐洲大陸的野蠻人老在賽場鬧事。可是經濟萎頓造成的英國社會痼疾在八十年代總爆發，讓英國球場成為暴力的溫床，布拉德福德大火、伯明翰騷亂、海瑟爾慘案不一而足。讀過這本書你才知道，二戰之後英倫三島幾乎沒有建設過任何像樣的新球場，沒有停車場所，藍領工人退居郊區生活，新移民住進了城市中心，位於市中心的球場周邊生活品質驟降。有人回憶説，每逢比賽日，球場周邊的居民有如受難日，關窗閉戶，商店歇業，球迷所到之處，雖不至於滿目瘡痍，但居然屎尿遍地，令人作嘔。

    撒切爾為了把球場這個社會安全閥管控好，幾度任命新的體育大臣，推出球場安全報告，利用博彩業收入和社區資助改建球場，球迷現場看球實名制，1500萬球迷每個週末都要懷揣身份證隨時準備被警察查問。這一切尚未完全奏效，英國足球流氓又流竄歐洲各地，當年最讓人震驚的是，打打殺殺的足球流氓走出球場就是正人君子，也只有稍有社會地位的人才有財力經常隨著球隊奔襲各地，是那個時代將正人君子們心中的野蠻困獸釋放出來了嗎？好像沒有答案。

    文明人的標誌之一似乎該是平等看待他人，這可能真是個誤解，黑暗日子裏的英國人居然猖獗地侮辱黑人球員，想當年英格蘭隊曾經訪問巴西，且2比0戰勝強大東道主，黑人前鋒巴恩斯攻入一球。那些隨著三獅軍團四處遊走的文明人歸途中遇到記者，堅稱比賽結果是1比0，因為他們不認為黑人球員是球隊一員，這就是所謂文明的另一面，至今在英超中成功的本土黑人和亞裔球員依舊不多，這就是英國，一個很扭曲的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