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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台駐曼谷記者 張萌
每次去清邁,我都會去萊克的“清邁大象自然公園”坐坐。每次看到的畫面都駐留在腦海裏揮之不去,回想起來會心一笑。比如,左後腿殘疾的大象“喬琪亞”一瘸一拐,眼睛失明的“娜娜”慢步緊跟,它們相互陪伴著,在青山綠水間漫步,讓人聯想起一對殘年暮景的銀發夫妻相互攙扶;或者,小象“法麥”甩著小鼻子,屁股一扭一扭地追著馴象師逗樂;再或者,大象奶奶和大象媽媽將自己碩大的鼻子伸進對方的嘴裏,來表達彼此親昵的愛撫。清風拂面,看到這些美景,那一剎那,心會特別安靜。那一刻,我更加相信:愛、家,同樣是動物世界裏的主題。
不僅是那裏的大象,那裏的人,那些其貌不揚但是內心充溢了巨大愛心和力量的人,更是讓我流連忘返。每次想起他們,我能感受到生活的意義到底是什麼?來自泰國克倫族的女人萊克就是其中之一。
第一次去見萊克,工作人員説,她正在跟大象玩。因為不想打擾她的工作,我努力使勁地在一堆龐然大物中,尋找萊克的影子,十來分鐘,愣是不見蹤影,只好貿然叫了一聲“嗨,萊克”,這時,才看到萊克從大象腿肚子下伸出頭來。“嗨,我在這兒”。仔細打量,才發現,萊克,身材好小,和大象的龐然體積相比形成鮮明對比。説實話,對於一般人來説,看到大象,不太敢靠近,因為它們那麼龐大,有種畏懼感。但是萊克,居然在她們腿肚子下面來回穿梭。“大象會不會不踩到您啊?”我問,“不會,不會,它們知道我的味兒。”
可以説,在我採訪經歷中,這是最難的一次。萊克被採訪一小會,就要被各種“突發事件”打斷:好像是大象們嫉妒萊克和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太長了,不是用鼻子拱我,就是發出各種聲音呼喚著萊克和它們玩,再或者直接搞破壞,用屁股擋住攝像機。一次採訪中,一頭大象走過來,突然用大嘴咬住萊克的頭,我大呼“救命”,萊克卻説:“沒事,大象一高興了,就會咬我”。還有一次,正採訪著,大象的尾巴“吧唧”一下抽到萊克臉上,我一驚,忙問“疼不疼”,萊克笑著説“沒事,這是它們表達愛的方式,用尾巴掃掃,看你還在不在它身邊”。採訪中遇到的這些險境,讓我吃驚的同時,也讓我第一次感受到,大象和人類可以這麼友愛和親密。
之後我親眼目睹的更讓人震驚。
萊克説,她要哄小象“法麥”睡覺。她可以整天都不和“法麥”玩,但下午五點,一定要哄“法麥”睡覺——萊克坐在“法麥”的肚子下,用扇子給它扇涼、趕蚊子。這一天,還有來自美國唱詩班的老奶奶們,為“法麥”唱催眠曲。但二十分鐘過去了,“法麥”的眼睛還是睜得大大的,一點也看不出有睡意的樣子。我的耐心一點點耗盡,但萊克一直用扇子給法麥扇涼,灰塵四揚,萊克一手扇著,一手用圍巾捂著鼻子。當時的畫面美妙極了,美國老奶奶們也不厭其煩地圍著“法麥”,輕聲吟誦著“天籟”般的歌曲,而萊克,像一位母親一樣,用她的方式,安撫著小象入睡。將近四十分鐘過去,萊克突然輕盈地躍身而起,小聲説“‘法麥’馬上就要入睡了”。我正疑惑:小象難道是站著睡嗎?突然,“法麥”一閉眼,前腿一跪,向右側砰然倒地。即刻,“法麥”的鼾聲、老奶奶們的輕吟聲組成了一支美妙的樂曲。這時,法麥的奶奶踱步過來,用四隻腿將倒下的“法麥”包圍起來,保護在它的肚子下——人與大象之間的愛,大象與大象之間的愛,共存一刻。
而這麼美妙的場景又是多麼來自不易。因為,很多大象小時候都經歷過酷刑。在泰國邊境地區,人們專門製作了一種馴服小象的籠子。人們先要想方設法將小象引誘到籠子裏,之後用尖利的鉤子和削減的竹子用力戳大象的頭部和腿部。小象不知發生了什麼,奮力反抗,發出悽慘的求救聲。這樣的做法,就是要從小磨滅小象的野性,讓小象從身體上和心理上都懼怕人類,聽從人的指令。
也許是萊克出身泰國北部深山少數民族,曾經被歧視的經歷,讓她與傷殘的大象心心相惜。她告訴我,有一次,她放學之後,搭路人的車回自己的村子,車突然翻了,她被壓在車底,她聽到車裏人説:怎麼辦?這個女孩是哪的?另一個人説,克倫族的。一個人問,有錢嗎?另一個人説,窮人家。一個人説,要付多少賠償費?另一個人説,一千泰銖吧(兩百人民幣)。隨後,對話的兩人棄車而去。萊克説,當時被壓在車底的她,眼淚頃刻而出,一條命就值一千泰銖,為了證明自己不止值一千泰銖,她用全身的力氣,呼叫求助,最終獲救。
大象和萊克相交織的過去,讓我覺得他們的故事悲情但又溫情。同時,我更加深刻領會到這個充滿矛盾的世界。于大象,雄性大像是那麼威猛,可以相互對峙10多個小時,然而母象對小象又是那麼溫柔。于萊克,她一生被家族驅逐,被前夫離棄,甚至被自己的同胞扔石塊,但是她50多年,將近半個世紀只做一件事情:揭露人類殘害大象的事實,還大象自由。弱小的萊克,對待“敵人”可以如此剛烈,但是照顧大象,卻是如此含情脈脈。
萊克給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段話是:如果你們給大象自由,它們展示出來的愛,是世界上最美麗的畫卷;為什麼要訓練大象跳人跳的舞,而不是看它們自己跳的舞?看它們在大自然中的舞蹈,你會很開心,它們也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