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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佈時間:2010年11月11日 14:27 | 來源:
有一家媒體問我:你常説,歷史也是可以釀酒的,這代表你的歷史觀嗎?我回答説,不能代表。這樣一句話,怎麼可能就代表了歷史觀呢?但這話沒錯,歷史確實可以釀酒。《三國演義》就是歷史釀的酒。不過也有釀成醋的。而且,釀成醋的還不少,能把人的牙都酸掉。酒也有好幾種。有甜酒,有苦酒,還有藥酒,也有只做藥不釀酒的。總之,歷史就是讓人説的東西。説的過程就是發酵的過程。至於釀成什麼,一看目的,二看手藝,三看運氣。
媒體喜歡的是直截了當。所以這個問題也就只能這樣回答。但他們也提醒了我,是得找機會談談歷史觀的問題。
當然大家可以自由選擇,因為選擇都是自己的事情。但是,我請你不要匆忙選擇,因為這個選項是不完全的,題目也是有問題的。比方説,我們怎麼就不能選擇做“真君子”呢?所以我們還得把這個問題都説透了。 實際上這是一個排列組合的選項,邏輯性是很強的。怎麼樣的排列組合呢?就是這裡有一組概念──君子、小人,那裏也有一組概念──真的、假的。然後真的、假的這一組,和君子、小人這一組,兩個選擇我們進行搭配,我們看看能搭配出幾個結果來。大家可能馬上就會説四個,那我們看是不是四個?第一個,真正的君子,真君子。第二個,虛偽的君子,偽君子。第三種真正的小人,真小人。第四個,虛偽的小人,有嗎?沒有。 所以,這個題目不是四個選項,只有三個。四個東西或者項目搭配下來,怎麼只有三個結果呢?這不合邏輯呀!但事實就是如此──世界上只有偽君子,沒有偽小人。為什麼呢?因為惡是不需要作偽的,也沒有誰會假裝惡,假裝小人。如果一個人讓人覺得惡,被認為惡,那他一定是真惡。這裡説的“讓人覺得”和“被認為”,都不是指表面現象。比方説一個人看起來“凶神惡煞”,實際上“心地善良”,就不能説是“偽惡人”,只能説是“真好人”。當然,在某些特殊情況下,出於特殊原因,也可能有人必須假裝惡人,或假裝小人,比方説為了破案而潛入犯罪集團。但那也不能説他是“偽惡人”或者“偽小人”,只能説他是“真君子”,甚至是“真英雄”。 我們這樣搭配下來,或者這樣推論下來,得出一個什麼結論呢?就是“惡沒有偽”,對不對?比方説我們説“偽善”,有這個詞。有“偽惡”嗎?沒有。惡沒有偽,小人沒有假的。這説明什麼呢?説明惡是一種真實的東西,而善則是對惡的改造。 這也是古已有之的觀點。大家知道,我們中國古代的戰國時期,有兩位思想家,一個孟子,一個荀子,爭論過人性本善和人性本惡的問題。孟子認為人性本善。孟子説,人性之向善,就像水往低處流一樣,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人性之善也,猶水之就下也)。水,沒有不往低處流的(水無有不下);人,也沒有不向善的(人無有不善)。在這個問題上,大家都是一樣的,就連堯舜也沒有什麼兩樣(堯舜與人同)。為什麼呢?因為人性本善。一個人,剛生下來的時候,他是乾乾淨淨的,叫做“赤子”。赤子的心靈,是很天真,很純樸的。所以,但凡天真純樸的心靈,就可以叫做“赤子之心”。為什麼要有這樣的詞啊?就因為赤子的純潔是很可貴的。所謂“君子”,就是保留了這種純樸天真心靈的人,叫做“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問題是,大家既然生下來都是赤子,為什麼有的人最後變成小人了呢?那是學壞了。所以我們要加強道德的修養,不讓我們變成一個壞人,不要學壞。只要大家保住赤子之心,那就“人皆可以為堯舜”。這基本上是孟子的觀點。 荀子的觀點是什麼呢?人性本惡。人生下來都是惡的,所以你必須加強道德修養,才可能變成一個好人,叫做“無偽則性不能自美”。偽是什麼?偽就是人為。如果沒有後天的修養和改造──偽,那麼,天生的那個“性”(人性),是不可能自動變好、變善、變美的。也就是説,只有不斷改造自己,你才有可能變成一個好人。 這就牽扯到一個問題──人性本善還是人性本惡,而這樣一個問題其實是沒有答案的。為什麼呢?因為一個人剛剛生下來,還沒有接觸社會、接受教育的時候,他還不是社會學意義上的人,只是生物學意義上的人。也就是説,從生物學的角度講,他是人科動物當中的一個;而人恰恰不單是自然的存在物,更是社會的存在物。人是社會的。只有加入社會,才是真正的人,也才有人性;而一旦接觸社會,就很難講他的本性是善是惡了。 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就是人類社會是善惡並存的。沒有純粹只有善的社會,也沒有純粹只有的惡的社會。人的社會就是這樣的矛盾體。西方人甚至説,人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也就是説,人的身上,既有神性,又有獸性。神性就是善,獸性就是惡,人是神與獸、善與惡的對立統一。 當然,話不一定這麼説。但可以肯定,真善美是和假惡醜相對立而存在,相鬥爭而發展的。
正好,也是這家媒體,連續發表了一些批評我的文章。事實上,自從我應中央電視臺的邀請,在《百家講壇》開講《漢代風雲人物》,尤其是今年開講《品三國》以後,受到了很多觀眾朋友們的支持,也遭遇了一些批評。這讓我感到很欣慰。其實我一直渴望著批評,尤其是那些有份量、能夠擊中要害、讓我深思的公開的批評。人是要有支持的,也是要有批評的。支持讓人振奮,批評使人進步,它們對於每個人都是一筆寶貴的財富。借此機會,我向所有支持和批評我的觀眾朋友表示衷心的感謝。
沒有假惡醜,也就無所謂真善美。而我們追求的是什麼?追求的是善。何以證明人類是追求善的呢?只有“偽善”沒有“偽惡”就是證明。什麼是偽?就是偽裝、假冒。為什麼要偽裝、假冒呢?當然是因為人類認同善。善,是人類共同追求的價值。 但我們不要忘記,惡可能也是一種本性,一種真實的存在。其實,“追求”二字,本身就意味著“善”這個東西,或者本來沒有,或者容易喪失,否則就不必追求了。主張人性本善的,認為它容易喪失;主張人性本惡的,認為它原本沒有。所以他們都主張追求,也就是都認為人應該善。那麼,認為人應該惡的,有沒有呢?沒有。就連惡人,也不主張人就應該惡。問題是,沒有人主張惡,惡卻依然存在,這又是為什麼?有人説是學壞了。於是我們就要問:第一,跟誰學的?跟動物麼?第二,為什麼一學就會?第三,為什麼學壞那麼容易,學好就那麼難,要一再提倡?凡此種種,都説明人性中有惡的成分,而且還很頑固。 這就又回到原來那個話題了:人性究竟原本是善還是惡。可惜這個問題是説不清的,也離本題太遠,那就先擱置起來。反正,惡是一種存在,一種現實的或者潛在的存在。 在這樣的情況下,就有一個問題了,那就是如何努力向善而防止作惡?這是我們不能不想的問題。正是由於這個原因,我認為老牛先生對我的批評是很有道理的,也是很有意義的。他説,“偽君子”至少還對某些社會規範懷有畏懼之心,廉恥之心尚存,而行事多少還有些顧忌和底線。在這裡,他提出了三個問題,三個概念,三個關鍵詞。一個是顧忌,一個是底線,還有一個是社會規範。也就是説,我們要做一個好人,不做壞人,我們要行善不作惡,靠什麼呢?靠社會規範,另外每個人都要有底線和顧忌。這個意見我覺得非常正確。雖然他是批評我的,我還是認為他的意見很有道理。 但問題是,我們不能抽象地講要有顧忌、底線和社會規範。我們還要問:什麼底線?什麼顧忌?什麼社會規範?也就是説,你的底線指的是什麼?你的顧忌指的是什麼?那個社會規範又是什麼?這正是我和許多批評我的人意見分歧所在,也正是我要和老牛先生、和大家討論的問題。
但是,我也要做一點説明。第一,我沒有義務,也沒有可能回應所有的批評。人的時間和精力是有限的。所有的批評都必須回應,那就太難為人了。第二,我希望批判者能夠公開亮相,使用真名實姓或者常用筆名,這樣比較公平,也顯得光明磊落。起碼,你不能明槍暗箭一起來,打一槍換一個名字,那就變成騷擾了。第三,我希望這種批評是與人為善、心平氣和、實事求是的,至少也是負責任的。當然,一個電視節目播出之後,就變成了公共産品,觀眾也就有權來批評,來討論,來品頭論足説三道四。這是他們神聖不可侵犯的權利。你不能要求所有的批評都有道理,也不能要求所有的批評都負責任。而且,當他們的這個權利受到損害時,我們還應該出來幫助他。這就是西哲所謂“我堅決反對你的意見,但我寧願犧牲生命也要捍衛你説出這意見的權利”。
不過,作為個人,作為公民,權利都是對等的。你有説(包括説和不説)的權利,我也有聽(包括聽和不聽)的權利。我不能要求你説的都對,都有道理,都負責任,你也不能要求我都聽,都同意,都接受,甚至不能要求我都回應。就説前面提到的那家媒體,發表了一篇批評我的文章,署名“老牛”。老牛先生認為,我的《品三國》不像是“平民立場,現代視角”,毋寧説是“曹操立場,古代視角”。因為我在講曹操殺呂伯奢家人一案時,對曹操進行了“曲意回護”。這個批評,我倒是作了回應的。我説,我不否認在講此案時確有為曹操辯護的意思。但我之所作,並非“無罪辯護”,而是認為《三國演義》誇大其詞,後世評價“量刑不當”。這難道違背“現代精神”嗎?我在節目裏説得很清楚:“沒有假惡醜,也就無所謂真善美。而我們追求的是什麼?追求的是善。何以證明人類是追求善的呢?只有“偽善”沒有“偽惡”就是證明。什麼是偽?就是偽裝、假冒。為什麼要偽裝、假冒呢?當然是因為人類認同善。善,是人類共同追求的價值。 但我們不要忘記,惡可能也是一種本性,一種真實的存在。其實,“追求”二字,本身就意味著“善”這個東西,或者本來沒有,或者容易喪失,否則就不必追求了。主張人性本善的,認為它容易喪失;主張人性本惡的,認為它原本沒有。所以他們都主張追求,也就是都認為人應該善。那麼,認為人應該惡的,有沒有呢?沒有。就連惡人,也不主張人就應該惡。問題是,沒有人主張惡,惡卻依然存在,這又是為什麼?有人説是學壞了。於是我們就要問:第一,跟誰學的?跟動物麼?第二,為什麼一學就會?第三,為什麼學壞那麼容易,學好就那麼難,要一再提倡?凡此種種,都説明人性中有惡的成分,而且還很頑固。 這就又回到原來那個話題了:人性究竟原本是善還是惡。可惜這個問題是説不清的,也離本題太遠,那就先擱置起來。反正,惡是一種存在,一種現實的或者潛在的存在。 在這樣的情況下,就有一個問題了,那就是如何努力向善而防止作惡?這是我們不能不想的問題。正是由於這個原因,我認為老牛先生對我的批評是很有道理的,也是很有意義的。他説,“偽君子”至少還對某些社會規範懷有畏懼之心,廉恥之心尚存,而行事多少還有些顧忌和底線。在這裡,他提出了三個問題,三個概念,三個關鍵詞。一個是顧忌,一個是底線,還有一個是社會規範。也就是説,我們要做一個好人,不做壞人,我們要行善不作惡,靠什麼呢?靠社會規範,另外每個人都要有底線和顧忌。這個意見我覺得非常正確。雖然他是批評我的,我還是認為他的意見很有道理。 但問題是,我們不能抽象地講要有顧忌、底線和社會規範。我們還要問:什麼底線?什麼顧忌?什麼社會規範?也就是説,你的底線指的是什麼?你的顧忌指的是什麼?那個社會規範又是什麼?這正是我和許多批評我的人意見分歧所在,也正是我要和老牛先生、和大家討論的問題。 悽愴這兩個字很重要”。悽愴這兩個字,就是曹操“還保留了一部分善心”的證據。這怎麼是“無恥小人”呢?當然大家可以自由選擇,因為選擇都是自己的事情。但是,我請你不要匆忙選擇,因為這個選項是不完全的,題目也是有問題的。比方説,我們怎麼就不能選擇做“真君子”呢?所以我們還得把這個問題都説透了。 實際上這是一個排列組合的選項,邏輯性是很強的。怎麼樣的排列組合呢?就是這裡有一組概念──君子、小人,那裏也有一組概念──真的、假的。然後真的、假的這一組,和君子、小人這一組,兩個選擇我們進行搭配,我們看看能搭配出幾個結果來。大家可能馬上就會説四個,那我們看是不是四個?第一個,真正的君子,真君子。第二個,虛偽的君子,偽君子。第三種真正的小人,真小人。第四個,虛偽的小人,有嗎?沒有。 所以,這個題目不是四個選項,只有三個。四個東西或者項目搭配下來,怎麼只有三個結果呢?這不合邏輯呀!但事實就是如此──世界上只有偽君子,沒有偽小人。為什麼呢?因為惡是不需要作偽的,也沒有誰會假裝惡,假裝小人。如果一個人讓人覺得惡,被認為惡,那他一定是真惡。這裡説的“讓人覺得”和“被認為”,都不是指表面現象。比方説一個人看起來“凶神惡煞”,實際上“心地善良”,就不能説是“偽惡人”,只能説是“真好人”。當然,在某些特殊情況下,出於特殊原因,也可能有人必須假裝惡人,或假裝小人,比方説為了破案而潛入犯罪集團。但那也不能説他是“偽惡人”或者“偽小人”,只能説他是“真君子”,甚至是“真英雄”。 我們這樣搭配下來,或者這樣推論下來,得出一個什麼結論呢?就是“惡沒有偽”,對不對?比方説我們説“偽善”,有這個詞。有“偽惡”嗎?沒有。惡沒有偽,小人沒有假的。這説明什麼呢?説明惡是一種真實的東西,而善則是對惡的改造。 這也是古已有之的觀點。大家知道,我們中國古代的戰國時期,有兩位思想家,一個孟子,一個荀子,爭論過人性本善和人性本惡的問題。孟子認為人性本善。孟子説,人性之向善,就像水往低處流一樣,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人性之善也,猶水之就下也)。水,沒有不往低處流的(水無有不下);人,也沒有不向善的(人無有不善)。在這個問題上,大家都是一樣的,就連堯舜也沒有什麼兩樣(堯舜與人同)。為什麼呢?因為人性本善。一個人,剛生下來的時候,他是乾乾淨淨的,叫做“赤子”。赤子的心靈,是很天真,很純樸的。所以,但凡天真純樸的心靈,就可以叫做“赤子之心”。為什麼要有這樣的詞啊?就因為赤子的純潔是很可貴的。所謂“君子”,就是保留了這種純樸天真心靈的人,叫做“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問題是,大家既然生下來都是赤子,為什麼有的人最後變成小人了呢?那是學壞了。所以我們要加強道德的修養,不讓我們變成一個壞人,不要學壞。只要大家保住赤子之心,那就“人皆可以為堯舜”。這基本上是孟子的觀點。 荀子的觀點是什麼呢?人性本惡。人生下來都是惡的,所以你必須加強道德修養,才可能變成一個好人,叫做“無偽則性不能自美”。偽是什麼?偽就是人為。如果沒有後天的修養和改造──偽,那麼,天生的那個“性”(人性),是不可能自動變好、變善、變美的。也就是説,只有不斷改造自己,你才有可能變成一個好人。 這就牽扯到一個問題──人性本善還是人性本惡,而這樣一個問題其實是沒有答案的。為什麼呢?因為一個人剛剛生下來,還沒有接觸社會、接受教育的時候,他還不是社會學意義上的人,只是生物學意義上的人。也就是説,從生物學的角度講,他是人科動物當中的一個;而人恰恰不單是自然的存在物,更是社會的存在物。人是社會的。只有加入社會,才是真正的人,也才有人性;而一旦接觸社會,就很難講他的本性是善是惡了。 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就是人類社會是善惡並存的。沒有純粹只有善的社會,也沒有純粹只有的惡的社會。人的社會就是這樣的矛盾體。西方人甚至説,人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也就是説,人的身上,既有神性,又有獸性。神性就是善,獸性就是惡,人是神與獸、善與惡的對立統一。 當然,話不一定這麼説。但可以肯定,真善美是和假惡醜相對立而存在,相鬥爭而發展的。這是“有恥小人”!這樣一種心情,和《三國演義》裏面那種理直氣壯的態度難道就沒有區別?難道當時曹操應該到官府去自首,而衙役們則會對他説“你有權保持沉默”?不過,好在老牛先生是贊成現代觀念的。那麼,面對諸如此類的批評,我總有權保持沉默。
這就是我對老牛先生批評的回答。但是,這位先生提出來另一個問題,我覺得是很有意義的,也是應該回答的,就不行使沉默權了。什麼問題呢?就是我説了曹操是“寧做真小人,不做偽君子”這句話,老牛先生不同意。他説,這個常常流行于禮崩樂壞、道德失范時代的判斷,其實未必。偽君子至少還對某些社會規範懷有畏懼之心,廉恥之心尚存,所以行事多少還有些顧忌或底線。真小人呢,那就無所顧忌的胡來了。
沒有假惡醜,也就無所謂真善美。而我們追求的是什麼?追求的是善。何以證明人類是追求善的呢?只有“偽善”沒有“偽惡”就是證明。什麼是偽?就是偽裝、假冒。為什麼要偽裝、假冒呢?當然是因為人類認同善。善,是人類共同追求的價值。 但我們不要忘記,惡可能也是一種本性,一種真實的存在。其實,“追求”二字,本身就意味著“善”這個東西,或者本來沒有,或者容易喪失,否則就不必追求了。主張人性本善的,認為它容易喪失;主張人性本惡的,認為它原本沒有。所以他們都主張追求,也就是都認為人應該善。那麼,認為人應該惡的,有沒有呢?沒有。就連惡人,也不主張人就應該惡。問題是,沒有人主張惡,惡卻依然存在,這又是為什麼?有人説是學壞了。於是我們就要問:第一,跟誰學的?跟動物麼?第二,為什麼一學就會?第三,為什麼學壞那麼容易,學好就那麼難,要一再提倡?凡此種種,都説明人性中有惡的成分,而且還很頑固。 這就又回到原來那個話題了:人性究竟原本是善還是惡。可惜這個問題是説不清的,也離本題太遠,那就先擱置起來。反正,惡是一種存在,一種現實的或者潛在的存在。 在這樣的情況下,就有一個問題了,那就是如何努力向善而防止作惡?這是我們不能不想的問題。正是由於這個原因,我認為老牛先生對我的批評是很有道理的,也是很有意義的。他説,“偽君子”至少還對某些社會規範懷有畏懼之心,廉恥之心尚存,而行事多少還有些顧忌和底線。在這裡,他提出了三個問題,三個概念,三個關鍵詞。一個是顧忌,一個是底線,還有一個是社會規範。也就是説,我們要做一個好人,不做壞人,我們要行善不作惡,靠什麼呢?靠社會規範,另外每個人都要有底線和顧忌。這個意見我覺得非常正確。雖然他是批評我的,我還是認為他的意見很有道理。 但問題是,我們不能抽象地講要有顧忌、底線和社會規範。我們還要問:什麼底線?什麼顧忌?什麼社會規範?也就是説,你的底線指的是什麼?你的顧忌指的是什麼?那個社會規範又是什麼?這正是我和許多批評我的人意見分歧所在,也正是我要和老牛先生、和大家討論的問題。
這話説得好,很有分量,而且不容回避。的確,如果“真小人”確實比“偽君子”更壞,那麼,我的説法就不僅“誤人子弟”,而且近乎“禍國殃民”。這可是不能不講清楚的。
沒有假惡醜,也就無所謂真善美。而我們追求的是什麼?追求的是善。何以證明人類是追求善的呢?只有“偽善”沒有“偽惡”就是證明。什麼是偽?就是偽裝、假冒。為什麼要偽裝、假冒呢?當然是因為人類認同善。善,是人類共同追求的價值。 但我們不要忘記,惡可能也是一種本性,一種真實的存在。其實,“追求”二字,本身就意味著“善”這個東西,或者本來沒有,或者容易喪失,否則就不必追求了。主張人性本善的,認為它容易喪失;主張人性本惡的,認為它原本沒有。所以他們都主張追求,也就是都認為人應該善。那麼,認為人應該惡的,有沒有呢?沒有。就連惡人,也不主張人就應該惡。問題是,沒有人主張惡,惡卻依然存在,這又是為什麼?有人説是學壞了。於是我們就要問:第一,跟誰學的?跟動物麼?第二,為什麼一學就會?第三,為什麼學壞那麼容易,學好就那麼難,要一再提倡?凡此種種,都説明人性中有惡的成分,而且還很頑固。 這就又回到原來那個話題了:人性究竟原本是善還是惡。可惜這個問題是説不清的,也離本題太遠,那就先擱置起來。反正,惡是一種存在,一種現實的或者潛在的存在。 在這樣的情況下,就有一個問題了,那就是如何努力向善而防止作惡?這是我們不能不想的問題。正是由於這個原因,我認為老牛先生對我的批評是很有道理的,也是很有意義的。他説,“偽君子”至少還對某些社會規範懷有畏懼之心,廉恥之心尚存,而行事多少還有些顧忌和底線。在這裡,他提出了三個問題,三個概念,三個關鍵詞。一個是顧忌,一個是底線,還有一個是社會規範。也就是説,我們要做一個好人,不做壞人,我們要行善不作惡,靠什麼呢?靠社會規範,另外每個人都要有底線和顧忌。這個意見我覺得非常正確。雖然他是批評我的,我還是認為他的意見很有道理。 但問題是,我們不能抽象地講要有顧忌、底線和社會規範。我們還要問:什麼底線?什麼顧忌?什麼社會規範?也就是説,你的底線指的是什麼?你的顧忌指的是什麼?那個社會規範又是什麼?這正是我和許多批評我的人意見分歧所在,也正是我要和老牛先生、和大家討論的問題。
表面上看,這是一個選擇題。也就是説,當我們進行人生選擇時,是“寧做真小人,不做偽君子”呢,還是“寧做偽君子,不做真小人”?當然大家可以自由選擇,因為選擇都是自己的事情。但是,我請你不要匆忙選擇,因為這個選項是不完全的,題目也是有問題的。比方説,我們怎麼就不能選擇做“真君子”呢?所以我們還得把這個問題都説透了。
實際上這是一個排列組合的選項,邏輯性是很強的。怎麼樣的排列組合呢?就是這裡有一組概念 我的歷史觀 一 有一家媒體問我:你常説,歷史也是可以釀酒的,這代表你的歷史觀嗎?我回答説,不能代表。這樣一句話,怎麼可能就代表了歷史觀呢?但這話沒錯,歷史確實可以釀酒。《三國演義》就是歷史釀的酒。不過也有釀成醋的。而且,釀成醋的還不少,能把人的牙都酸掉。酒也有好幾種。有甜酒,有苦酒,還有藥酒,也有只做藥不釀酒的。總之,歷史就是讓人説的東西。説的過程就是發酵的過程。至於釀成什麼,一看目的,二看手藝,三看運氣。 媒體喜歡的是直截了當。所以這個問題也就只能這樣回答。但他們也提醒了我,是得找機會談談歷史觀的問題。 正好,也是這家媒體,連續發表了一些批評我的文章。事實上,自從我應中央電視臺的邀請,在《百家講壇》開講《漢代風雲人物》,尤其是今年開講《品三國》以後,受到了很多觀眾朋友們的支持,也遭遇了一些批評。這讓我感到很欣慰。其實我一直渴望著批評,尤其是那些有份量、能夠擊中要害、讓我深思的公開的批評。人是要有支持的,也是要有批評的。支持讓人振奮,批評使人進步,它們對於每個人都是一筆寶貴的財富。借此機會,我向所有支持和批評我的觀眾朋友表示衷心的感謝。 但是,我也要做一點説明。第一,我沒有義務,也沒有可能回應所有的批評。人的時間和精力是有限的。所有的批評都必須回應,那就太難為人了。第二,我希望批判者能夠公開亮相,使用真名實姓或者常用筆名,這樣比較公平,也顯得光明磊落。起碼,你不能明槍暗箭一起來,打一槍換一個名字,那就變成騷擾了。第三,我希望這種批評是與人為善、心平氣和、實事求是的,至少也是負責任的。當然,一個電視節目播出之後,就變成了公共産品,觀眾也就有權來批評,來討論,來品頭論足説三道四。這是他們神聖不可侵犯的權利。你不能要求所有的批評都有道理,也不能要求所有的批評都負責任。而且,當他們的這個權利受到損害時,我們還應該出來幫助他。這就是西哲所謂“我堅決反對你的意見,但我寧願犧牲生命也要捍衛你説出這意見的權利”。 不過,作為個人,作為公民,權利都是對等的。你有説(包括説和不説)的權利,我也有聽(包括聽和不聽)的權利。我不能要求你説的都對,都有道理,都負責任,你也不能要求我都聽,都同意,都接受,甚至不能要求我都回應。就説前面提到的那家媒體,發表了一篇批評我的文章,署名“老牛”。老牛先生認為,我的《品三國》不像是“平民立場,現代視角”,毋寧説是“曹操立場,古代視角”。因為我在講曹操殺呂伯奢家人一案時,對曹操進行了“曲意回護”。這個批評,我倒是作了回應的。我説,我不否認在講此案時確有為曹操辯護的意思。但我之所作,並非“無罪辯護”,而是認為《三國演義》誇大其詞,後世評價“量刑不當”。這難道違背“現代精神”嗎?我在節目裏説得很清楚:“悽愴這兩個字很重要”。悽愴這兩個字,就是曹操“還保留了一部分善心”的證據。這怎麼是“無恥小人”呢?這是“有恥小人”!這樣一種心情,和《三國演義》裏面那種理直氣壯的態度難道就沒有區別?難道當時曹操應該到官府去自首,而衙役們則會對他説“你有權保持沉默”?不過,好在老牛先生是贊成現代觀念的。那麼,面對諸如此類的批評,我總有權保持沉默。 這就是我對老牛先生批評的回答。但是,這位先生提出來另一個問題,我覺得是很有意義的,也是應該回答的,就不行使沉默權了。什麼問題呢?就是我説了曹操是“寧做真小人,不做偽君子”這句話,老牛先生不同意。他説,這個常常流行于禮崩樂壞、道德失范時代的判斷,其實未必。偽君子至少還對某些社會規範懷有畏懼之心,廉恥之心尚存,所以行事多少還有些顧忌或底線。真小人呢,那就無所顧忌的胡來了。 這話説得好,很有分量,而且不容回避。的確,如果“真小人”確實比“偽君子”更壞,那麼,我的説法就不僅“誤人子弟”,而且近乎“禍國殃民”。這可是不能不講清楚的。 表面上看,這是一個選擇題。也就是説,當我們進行人生選擇時,是“寧做真小人,不做偽君子”呢,還是“寧做偽君子,不做真小人”?──君子、小人,那裏也有一組概念── 我的歷史觀 一 有一家媒體問我:你常説,歷史也是可以釀酒的,這代表你的歷史觀嗎?我回答説,不能代表。這樣一句話,怎麼可能就代表了歷史觀呢?但這話沒錯,歷史確實可以釀酒。《三國演義》就是歷史釀的酒。不過也有釀成醋的。而且,釀成醋的還不少,能把人的牙都酸掉。酒也有好幾種。有甜酒,有苦酒,還有藥酒,也有只做藥不釀酒的。總之,歷史就是讓人説的東西。説的過程就是發酵的過程。至於釀成什麼,一看目的,二看手藝,三看運氣。 媒體喜歡的是直截了當。所以這個問題也就只能這樣回答。但他們也提醒了我,是得找機會談談歷史觀的問題。 正好,也是這家媒體,連續發表了一些批評我的文章。事實上,自從我應中央電視臺的邀請,在《百家講壇》開講《漢代風雲人物》,尤其是今年開講《品三國》以後,受到了很多觀眾朋友們的支持,也遭遇了一些批評。這讓我感到很欣慰。其實我一直渴望著批評,尤其是那些有份量、能夠擊中要害、讓我深思的公開的批評。人是要有支持的,也是要有批評的。支持讓人振奮,批評使人進步,它們對於每個人都是一筆寶貴的財富。借此機會,我向所有支持和批評我的觀眾朋友表示衷心的感謝。 但是,我也要做一點説明。第一,我沒有義務,也沒有可能回應所有的批評。人的時間和精力是有限的。所有的批評都必須回應,那就太難為人了。第二,我希望批判者能夠公開亮相,使用真名實姓或者常用筆名,這樣比較公平,也顯得光明磊落。起碼,你不能明槍暗箭一起來,打一槍換一個名字,那就變成騷擾了。第三,我希望這種批評是與人為善、心平氣和、實事求是的,至少也是負責任的。當然,一個電視節目播出之後,就變成了公共産品,觀眾也就有權來批評,來討論,來品頭論足説三道四。這是他們神聖不可侵犯的權利。你不能要求所有的批評都有道理,也不能要求所有的批評都負責任。而且,當他們的這個權利受到損害時,我們還應該出來幫助他。這就是西哲所謂“我堅決反對你的意見,但我寧願犧牲生命也要捍衛你説出這意見的權利”。 不過,作為個人,作為公民,權利都是對等的。你有説(包括説和不説)的權利,我也有聽(包括聽和不聽)的權利。我不能要求你説的都對,都有道理,都負責任,你也不能要求我都聽,都同意,都接受,甚至不能要求我都回應。就説前面提到的那家媒體,發表了一篇批評我的文章,署名“老牛”。老牛先生認為,我的《品三國》不像是“平民立場,現代視角”,毋寧説是“曹操立場,古代視角”。因為我在講曹操殺呂伯奢家人一案時,對曹操進行了“曲意回護”。這個批評,我倒是作了回應的。我説,我不否認在講此案時確有為曹操辯護的意思。但我之所作,並非“無罪辯護”,而是認為《三國演義》誇大其詞,後世評價“量刑不當”。這難道違背“現代精神”嗎?我在節目裏説得很清楚:“悽愴這兩個字很重要”。悽愴這兩個字,就是曹操“還保留了一部分善心”的證據。這怎麼是“無恥小人”呢?這是“有恥小人”!這樣一種心情,和《三國演義》裏面那種理直氣壯的態度難道就沒有區別?難道當時曹操應該到官府去自首,而衙役們則會對他説“你有權保持沉默”?不過,好在老牛先生是贊成現代觀念的。那麼,面對諸如此類的批評,我總有權保持沉默。 這就是我對老牛先生批評的回答。但是,這位先生提出來另一個問題,我覺得是很有意義的,也是應該回答的,就不行使沉默權了。什麼問題呢?就是我説了曹操是“寧做真小人,不做偽君子”這句話,老牛先生不同意。他説,這個常常流行于禮崩樂壞、道德失范時代的判斷,其實未必。偽君子至少還對某些社會規範懷有畏懼之心,廉恥之心尚存,所以行事多少還有些顧忌或底線。真小人呢,那就無所顧忌的胡來了。 這話説得好,很有分量,而且不容回避。的確,如果“真小人”確實比“偽君子”更壞,那麼,我的説法就不僅“誤人子弟”,而且近乎“禍國殃民”。這可是不能不講清楚的。 表面上看,這是一個選擇題。也就是説,當我們進行人生選擇時,是“寧做真小人,不做偽君子”呢,還是“寧做偽君子,不做真小人”?真的、假的。然後真的、假的這一組,和君子、小人這一組,兩個選擇我們進行搭配,我們看看能搭配出幾個結果來。大家可能馬上就會説四個,那我們看是不是四個?第一個,真正的君子,真君子。第二個,虛偽的君子,偽君子。第三種真正的小人,真小人。第四個,虛偽的小人,有嗎?沒有。
所以,這個題目不是四個選項,只有三個。四個東西或者項目搭配下來,怎麼只有三個結果呢?這不合邏輯呀!但事實就是如此──世界上只有偽君子,沒有偽小人。為什麼呢?因為惡是不需要作偽的,也沒有誰會假裝惡,假裝小人。如果一個人讓人覺得惡,被認為惡,那他一定是真惡。這裡説的“讓人覺得”和“被認為”,都不是指表面現象。比方説一個人看起來“凶神惡煞”,實際上“心地善良”,就不能説是“偽惡人”,只能説是“真好人”。當然,在某些特殊情況下,出於特殊原因,也可能有人必須假裝惡人,或假裝小人,比方説為了破案而潛入犯罪集團。但那也不能説他是“偽惡人”或者“偽小人”,只能説他是“真君子”,甚至是“真英雄”。
沒有假惡醜,也就無所謂真善美。而我們追求的是什麼?追求的是善。何以證明人類是追求善的呢?只有“偽善”沒有“偽惡”就是證明。什麼是偽?就是偽裝、假冒。為什麼要偽裝、假冒呢?當然是因為人類認同善。善,是人類共同追求的價值。 但我們不要忘記,惡可能也是一種本性,一種真實的存在。其實,“追求”二字,本身就意味著“善”這個東西,或者本來沒有,或者容易喪失,否則就不必追求了。主張人性本善的,認為它容易喪失;主張人性本惡的,認為它原本沒有。所以他們都主張追求,也就是都認為人應該善。那麼,認為人應該惡的,有沒有呢?沒有。就連惡人,也不主張人就應該惡。問題是,沒有人主張惡,惡卻依然存在,這又是為什麼?有人説是學壞了。於是我們就要問:第一,跟誰學的?跟動物麼?第二,為什麼一學就會?第三,為什麼學壞那麼容易,學好就那麼難,要一再提倡?凡此種種,都説明人性中有惡的成分,而且還很頑固。 這就又回到原來那個話題了:人性究竟原本是善還是惡。可惜這個問題是説不清的,也離本題太遠,那就先擱置起來。反正,惡是一種存在,一種現實的或者潛在的存在。 在這樣的情況下,就有一個問題了,那就是如何努力向善而防止作惡?這是我們不能不想的問題。正是由於這個原因,我認為老牛先生對我的批評是很有道理的,也是很有意義的。他説,“偽君子”至少還對某些社會規範懷有畏懼之心,廉恥之心尚存,而行事多少還有些顧忌和底線。在這裡,他提出了三個問題,三個概念,三個關鍵詞。一個是顧忌,一個是底線,還有一個是社會規範。也就是説,我們要做一個好人,不做壞人,我們要行善不作惡,靠什麼呢?靠社會規範,另外每個人都要有底線和顧忌。這個意見我覺得非常正確。雖然他是批評我的,我還是認為他的意見很有道理。 但問題是,我們不能抽象地講要有顧忌、底線和社會規範。我們還要問:什麼底線?什麼顧忌?什麼社會規範?也就是説,你的底線指的是什麼?你的顧忌指的是什麼?那個社會規範又是什麼?這正是我和許多批評我的人意見分歧所在,也正是我要和老牛先生、和大家討論的問題。
我們這樣搭配下來,或者這樣推論下來,得出一個什麼結論呢?就是“惡沒有偽”,對不對?比方説我們説“偽善”,有這個詞。有“偽惡”嗎?沒有。惡沒有偽,小人沒有假的。這説明什麼呢?説明惡是一種真實的東西,而善則是對惡的改造。
我的歷史觀 一 有一家媒體問我:你常説,歷史也是可以釀酒的,這代表你的歷史觀嗎?我回答説,不能代表。這樣一句話,怎麼可能就代表了歷史觀呢?但這話沒錯,歷史確實可以釀酒。《三國演義》就是歷史釀的酒。不過也有釀成醋的。而且,釀成醋的還不少,能把人的牙都酸掉。酒也有好幾種。有甜酒,有苦酒,還有藥酒,也有只做藥不釀酒的。總之,歷史就是讓人説的東西。説的過程就是發酵的過程。至於釀成什麼,一看目的,二看手藝,三看運氣。 媒體喜歡的是直截了當。所以這個問題也就只能這樣回答。但他們也提醒了我,是得找機會談談歷史觀的問題。 正好,也是這家媒體,連續發表了一些批評我的文章。事實上,自從我應中央電視臺的邀請,在《百家講壇》開講《漢代風雲人物》,尤其是今年開講《品三國》以後,受到了很多觀眾朋友們的支持,也遭遇了一些批評。這讓我感到很欣慰。其實我一直渴望著批評,尤其是那些有份量、能夠擊中要害、讓我深思的公開的批評。人是要有支持的,也是要有批評的。支持讓人振奮,批評使人進步,它們對於每個人都是一筆寶貴的財富。借此機會,我向所有支持和批評我的觀眾朋友表示衷心的感謝。 但是,我也要做一點説明。第一,我沒有義務,也沒有可能回應所有的批評。人的時間和精力是有限的。所有的批評都必須回應,那就太難為人了。第二,我希望批判者能夠公開亮相,使用真名實姓或者常用筆名,這樣比較公平,也顯得光明磊落。起碼,你不能明槍暗箭一起來,打一槍換一個名字,那就變成騷擾了。第三,我希望這種批評是與人為善、心平氣和、實事求是的,至少也是負責任的。當然,一個電視節目播出之後,就變成了公共産品,觀眾也就有權來批評,來討論,來品頭論足説三道四。這是他們神聖不可侵犯的權利。你不能要求所有的批評都有道理,也不能要求所有的批評都負責任。而且,當他們的這個權利受到損害時,我們還應該出來幫助他。這就是西哲所謂“我堅決反對你的意見,但我寧願犧牲生命也要捍衛你説出這意見的權利”。 不過,作為個人,作為公民,權利都是對等的。你有説(包括説和不説)的權利,我也有聽(包括聽和不聽)的權利。我不能要求你説的都對,都有道理,都負責任,你也不能要求我都聽,都同意,都接受,甚至不能要求我都回應。就説前面提到的那家媒體,發表了一篇批評我的文章,署名“老牛”。老牛先生認為,我的《品三國》不像是“平民立場,現代視角”,毋寧説是“曹操立場,古代視角”。因為我在講曹操殺呂伯奢家人一案時,對曹操進行了“曲意回護”。這個批評,我倒是作了回應的。我説,我不否認在講此案時確有為曹操辯護的意思。但我之所作,並非“無罪辯護”,而是認為《三國演義》誇大其詞,後世評價“量刑不當”。這難道違背“現代精神”嗎?我在節目裏説得很清楚:“悽愴這兩個字很重要”。悽愴這兩個字,就是曹操“還保留了一部分善心”的證據。這怎麼是“無恥小人”呢?這是“有恥小人”!這樣一種心情,和《三國演義》裏面那種理直氣壯的態度難道就沒有區別?難道當時曹操應該到官府去自首,而衙役們則會對他説“你有權保持沉默”?不過,好在老牛先生是贊成現代觀念的。那麼,面對諸如此類的批評,我總有權保持沉默。 這就是我對老牛先生批評的回答。但是,這位先生提出來另一個問題,我覺得是很有意義的,也是應該回答的,就不行使沉默權了。什麼問題呢?就是我説了曹操是“寧做真小人,不做偽君子”這句話,老牛先生不同意。他説,這個常常流行于禮崩樂壞、道德失范時代的判斷,其實未必。偽君子至少還對某些社會規範懷有畏懼之心,廉恥之心尚存,所以行事多少還有些顧忌或底線。真小人呢,那就無所顧忌的胡來了。 這話説得好,很有分量,而且不容回避。的確,如果“真小人”確實比“偽君子”更壞,那麼,我的説法就不僅“誤人子弟”,而且近乎“禍國殃民”。這可是不能不講清楚的。 表面上看,這是一個選擇題。也就是説,當我們進行人生選擇時,是“寧做真小人,不做偽君子”呢,還是“寧做偽君子,不做真小人”?
這也是古已有之的觀點。大家知道,我們中國古代的戰國時期,有兩位思想家,一個孟子,一個荀子,爭論過人性本善和人性本惡的問題。孟子認為人性本善。孟子説,人性之向善,就像水往低處流一樣,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人性之善也,猶水之就下也)。水,沒有不往低處流的(水無有不下);人,也沒有不向善的(人無有不善)。在這個問題上,大家都是一樣的,就連堯舜也沒有什麼兩樣(堯舜與人同)。為什麼呢?因為人性本善。一個人,剛生下來的時候,他是乾乾淨淨的,叫做“赤子”。赤子的心靈,是很天真,很純樸的。所以,但凡天真純樸的心靈,就可以叫做“赤子之心”。為什麼要有這樣的詞啊?就因為赤子的純潔是很可貴的。所謂“君子”,就是保留了這種純樸天真心靈的人,叫做“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 我的歷史觀 一 有一家媒體問我:你常説,歷史也是可以釀酒的,這代表你的歷史觀嗎?我回答説,不能代表。這樣一句話,怎麼可能就代表了歷史觀呢?但這話沒錯,歷史確實可以釀酒。《三國演義》就是歷史釀的酒。不過也有釀成醋的。而且,釀成醋的還不少,能把人的牙都酸掉。酒也有好幾種。有甜酒,有苦酒,還有藥酒,也有只做藥不釀酒的。總之,歷史就是讓人説的東西。説的過程就是發酵的過程。至於釀成什麼,一看目的,二看手藝,三看運氣。 媒體喜歡的是直截了當。所以這個問題也就只能這樣回答。但他們也提醒了我,是得找機會談談歷史觀的問題。 正好,也是這家媒體,連續發表了一些批評我的文章。事實上,自從我應中央電視臺的邀請,在《百家講壇》開講《漢代風雲人物》,尤其是今年開講《品三國》以後,受到了很多觀眾朋友們的支持,也遭遇了一些批評。這讓我感到很欣慰。其實我一直渴望著批評,尤其是那些有份量、能夠擊中要害、讓我深思的公開的批評。人是要有支持的,也是要有批評的。支持讓人振奮,批評使人進步,它們對於每個人都是一筆寶貴的財富。借此機會,我向所有支持和批評我的觀眾朋友表示衷心的感謝。 但是,我也要做一點説明。第一,我沒有義務,也沒有可能回應所有的批評。人的時間和精力是有限的。所有的批評都必須回應,那就太難為人了。第二,我希望批判者能夠公開亮相,使用真名實姓或者常用筆名,這樣比較公平,也顯得光明磊落。起碼,你不能明槍暗箭一起來,打一槍換一個名字,那就變成騷擾了。第三,我希望這種批評是與人為善、心平氣和、實事求是的,至少也是負責任的。當然,一個電視節目播出之後,就變成了公共産品,觀眾也就有權來批評,來討論,來品頭論足説三道四。這是他們神聖不可侵犯的權利。你不能要求所有的批評都有道理,也不能要求所有的批評都負責任。而且,當他們的這個權利受到損害時,我們還應該出來幫助他。這就是西哲所謂“我堅決反對你的意見,但我寧願犧牲生命也要捍衛你説出這意見的權利”。 不過,作為個人,作為公民,權利都是對等的。你有説(包括説和不説)的權利,我也有聽(包括聽和不聽)的權利。我不能要求你説的都對,都有道理,都負責任,你也不能要求我都聽,都同意,都接受,甚至不能要求我都回應。就説前面提到的那家媒體,發表了一篇批評我的文章,署名“老牛”。老牛先生認為,我的《品三國》不像是“平民立場,現代視角”,毋寧説是“曹操立場,古代視角”。因為我在講曹操殺呂伯奢家人一案時,對曹操進行了“曲意回護”。這個批評,我倒是作了回應的。我説,我不否認在講此案時確有為曹操辯護的意思。但我之所作,並非“無罪辯護”,而是認為《三國演義》誇大其詞,後世評價“量刑不當”。這難道違背“現代精神”嗎?我在節目裏説得很清楚:“悽愴這兩個字很重要”。悽愴這兩個字,就是曹操“還保留了一部分善心”的證據。這怎麼是“無恥小人”呢?這是“有恥小人”!這樣一種心情,和《三國演義》裏面那種理直氣壯的態度難道就沒有區別?難道當時曹操應該到官府去自首,而衙役們則會對他説“你有權保持沉默”?不過,好在老牛先生是贊成現代觀念的。那麼,面對諸如此類的批評,我總有權保持沉默。 這就是我對老牛先生批評的回答。但是,這位先生提出來另一個問題,我覺得是很有意義的,也是應該回答的,就不行使沉默權了。什麼問題呢?就是我説了曹操是“寧做真小人,不做偽君子”這句話,老牛先生不同意。他説,這個常常流行于禮崩樂壞、道德失范時代的判斷,其實未必。偽君子至少還對某些社會規範懷有畏懼之心,廉恥之心尚存,所以行事多少還有些顧忌或底線。真小人呢,那就無所顧忌的胡來了。 這話説得好,很有分量,而且不容回避。的確,如果“真小人”確實比“偽君子”更壞,那麼,我的説法就不僅“誤人子弟”,而且近乎“禍國殃民”。這可是不能不講清楚的。 表面上看,這是一個選擇題。也就是説,當我們進行人生選擇時,是“寧做真小人,不做偽君子”呢,還是“寧做偽君子,不做真小人”?”。問題是,大家既然生下來都是赤子,為什麼有的人最後變成小人了呢?那是學壞了。所以我們要加強道德的修養,不讓我們變成一個壞人,不要學壞。只要大家保住赤子之心,那就“人皆可以為堯舜”。這基本上是孟子的觀點。
荀子的觀點是什麼呢?人性本惡。人生下來都是惡的,所以你必須加強道德修養,才可能變成一個好人,叫做“無偽則性不能自美”。偽是什麼?偽就是人為。如果沒有後天的修養和改造──沒有假惡醜,也就無所謂真善美。而我們追求的是什麼?追求的是善。何以證明人類是追求善的呢?只有“偽善”沒有“偽惡”就是證明。什麼是偽?就是偽裝、假冒。為什麼要偽裝、假冒呢?當然是因為人類認同善。善,是人類共同追求的價值。 但我們不要忘記,惡可能也是一種本性,一種真實的存在。其實,“追求”二字,本身就意味著“善”這個東西,或者本來沒有,或者容易喪失,否則就不必追求了。主張人性本善的,認為它容易喪失;主張人性本惡的,認為它原本沒有。所以他們都主張追求,也就是都認為人應該善。那麼,認為人應該惡的,有沒有呢?沒有。就連惡人,也不主張人就應該惡。問題是,沒有人主張惡,惡卻依然存在,這又是為什麼?有人説是學壞了。於是我們就要問:第一,跟誰學的?跟動物麼?第二,為什麼一學就會?第三,為什麼學壞那麼容易,學好就那麼難,要一再提倡?凡此種種,都説明人性中有惡的成分,而且還很頑固。 這就又回到原來那個話題了:人性究竟原本是善還是惡。可惜這個問題是説不清的,也離本題太遠,那就先擱置起來。反正,惡是一種存在,一種現實的或者潛在的存在。 在這樣的情況下,就有一個問題了,那就是如何努力向善而防止作惡?這是我們不能不想的問題。正是由於這個原因,我認為老牛先生對我的批評是很有道理的,也是很有意義的。他説,“偽君子”至少還對某些社會規範懷有畏懼之心,廉恥之心尚存,而行事多少還有些顧忌和底線。在這裡,他提出了三個問題,三個概念,三個關鍵詞。一個是顧忌,一個是底線,還有一個是社會規範。也就是説,我們要做一個好人,不做壞人,我們要行善不作惡,靠什麼呢?靠社會規範,另外每個人都要有底線和顧忌。這個意見我覺得非常正確。雖然他是批評我的,我還是認為他的意見很有道理。 但問題是,我們不能抽象地講要有顧忌、底線和社會規範。我們還要問:什麼底線?什麼顧忌?什麼社會規範?也就是説,你的底線指的是什麼?你的顧忌指的是什麼?那個社會規範又是什麼?這正是我和許多批評我的人意見分歧所在,也正是我要和老牛先生、和大家討論的問題。 偽,那麼,天生的那個“性”(人性),是不可能自動變好、變善、變美的。也就是説,只有不斷改造自己,你才有可能變成一個好人。
沒有假惡醜,也就無所謂真善美。而我們追求的是什麼?追求的是善。何以證明人類是追求善的呢?只有“偽善”沒有“偽惡”就是證明。什麼是偽?就是偽裝、假冒。為什麼要偽裝、假冒呢?當然是因為人類認同善。善,是人類共同追求的價值。 但我們不要忘記,惡可能也是一種本性,一種真實的存在。其實,“追求”二字,本身就意味著“善”這個東西,或者本來沒有,或者容易喪失,否則就不必追求了。主張人性本善的,認為它容易喪失;主張人性本惡的,認為它原本沒有。所以他們都主張追求,也就是都認為人應該善。那麼,認為人應該惡的,有沒有呢?沒有。就連惡人,也不主張人就應該惡。問題是,沒有人主張惡,惡卻依然存在,這又是為什麼?有人説是學壞了。於是我們就要問:第一,跟誰學的?跟動物麼?第二,為什麼一學就會?第三,為什麼學壞那麼容易,學好就那麼難,要一再提倡?凡此種種,都説明人性中有惡的成分,而且還很頑固。 這就又回到原來那個話題了:人性究竟原本是善還是惡。可惜這個問題是説不清的,也離本題太遠,那就先擱置起來。反正,惡是一種存在,一種現實的或者潛在的存在。 在這樣的情況下,就有一個問題了,那就是如何努力向善而防止作惡?這是我們不能不想的問題。正是由於這個原因,我認為老牛先生對我的批評是很有道理的,也是很有意義的。他説,“偽君子”至少還對某些社會規範懷有畏懼之心,廉恥之心尚存,而行事多少還有些顧忌和底線。在這裡,他提出了三個問題,三個概念,三個關鍵詞。一個是顧忌,一個是底線,還有一個是社會規範。也就是説,我們要做一個好人,不做壞人,我們要行善不作惡,靠什麼呢?靠社會規範,另外每個人都要有底線和顧忌。這個意見我覺得非常正確。雖然他是批評我的,我還是認為他的意見很有道理。 但問題是,我們不能抽象地講要有顧忌、底線和社會規範。我們還要問:什麼底線?什麼顧忌?什麼社會規範?也就是説,你的底線指的是什麼?你的顧忌指的是什麼?那個社會規範又是什麼?這正是我和許多批評我的人意見分歧所在,也正是我要和老牛先生、和大家討論的問題。 這就牽扯到一個問題──人性本善還是人性本惡,而這樣一個問題其實是沒有答案的。為什麼呢?因為一個人剛剛生下來,還沒有接觸社會、接受教育的時候,他還不是社會學意義上的人,只是生物學意義上的人。也就是説,從生物學的角度講,他是人科動物當中的一個;而人恰恰不單是自然的存在物,更是社會的存在物。人是社會的。只有加入社會,才是真正的人,也才有人性;而一旦接觸社會,就很難講他的本性是善是惡了。
當然大家可以自由選擇,因為選擇都是自己的事情。但是,我請你不要匆忙選擇,因為這個選項是不完全的,題目也是有問題的。比方説,我們怎麼就不能選擇做“真君子”呢?所以我們還得把這個問題都説透了。 實際上這是一個排列組合的選項,邏輯性是很強的。怎麼樣的排列組合呢?就是這裡有一組概念──君子、小人,那裏也有一組概念──真的、假的。然後真的、假的這一組,和君子、小人這一組,兩個選擇我們進行搭配,我們看看能搭配出幾個結果來。大家可能馬上就會説四個,那我們看是不是四個?第一個,真正的君子,真君子。第二個,虛偽的君子,偽君子。第三種真正的小人,真小人。第四個,虛偽的小人,有嗎?沒有。 所以,這個題目不是四個選項,只有三個。四個東西或者項目搭配下來,怎麼只有三個結果呢?這不合邏輯呀!但事實就是如此──世界上只有偽君子,沒有偽小人。為什麼呢?因為惡是不需要作偽的,也沒有誰會假裝惡,假裝小人。如果一個人讓人覺得惡,被認為惡,那他一定是真惡。這裡説的“讓人覺得”和“被認為”,都不是指表面現象。比方説一個人看起來“凶神惡煞”,實際上“心地善良”,就不能説是“偽惡人”,只能説是“真好人”。當然,在某些特殊情況下,出於特殊原因,也可能有人必須假裝惡人,或假裝小人,比方説為了破案而潛入犯罪集團。但那也不能説他是“偽惡人”或者“偽小人”,只能説他是“真君子”,甚至是“真英雄”。 我們這樣搭配下來,或者這樣推論下來,得出一個什麼結論呢?就是“惡沒有偽”,對不對?比方説我們説“偽善”,有這個詞。有“偽惡”嗎?沒有。惡沒有偽,小人沒有假的。這説明什麼呢?説明惡是一種真實的東西,而善則是對惡的改造。 這也是古已有之的觀點。大家知道,我們中國古代的戰國時期,有兩位思想家,一個孟子,一個荀子,爭論過人性本善和人性本惡的問題。孟子認為人性本善。孟子説,人性之向善,就像水往低處流一樣,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人性之善也,猶水之就下也)。水,沒有不往低處流的(水無有不下);人,也沒有不向善的(人無有不善)。在這個問題上,大家都是一樣的,就連堯舜也沒有什麼兩樣(堯舜與人同)。為什麼呢?因為人性本善。一個人,剛生下來的時候,他是乾乾淨淨的,叫做“赤子”。赤子的心靈,是很天真,很純樸的。所以,但凡天真純樸的心靈,就可以叫做“赤子之心”。為什麼要有這樣的詞啊?就因為赤子的純潔是很可貴的。所謂“君子”,就是保留了這種純樸天真心靈的人,叫做“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問題是,大家既然生下來都是赤子,為什麼有的人最後變成小人了呢?那是學壞了。所以我們要加強道德的修養,不讓我們變成一個壞人,不要學壞。只要大家保住赤子之心,那就“人皆可以為堯舜”。這基本上是孟子的觀點。 荀子的觀點是什麼呢?人性本惡。人生下來都是惡的,所以你必須加強道德修養,才可能變成一個好人,叫做“無偽則性不能自美”。偽是什麼?偽就是人為。如果沒有後天的修養和改造──偽,那麼,天生的那個“性”(人性),是不可能自動變好、變善、變美的。也就是説,只有不斷改造自己,你才有可能變成一個好人。 這就牽扯到一個問題──人性本善還是人性本惡,而這樣一個問題其實是沒有答案的。為什麼呢?因為一個人剛剛生下來,還沒有接觸社會、接受教育的時候,他還不是社會學意義上的人,只是生物學意義上的人。也就是説,從生物學的角度講,他是人科動物當中的一個;而人恰恰不單是自然的存在物,更是社會的存在物。人是社會的。只有加入社會,才是真正的人,也才有人性;而一旦接觸社會,就很難講他的本性是善是惡了。 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就是人類社會是善惡並存的。沒有純粹只有善的社會,也沒有純粹只有的惡的社會。人的社會就是這樣的矛盾體。西方人甚至説,人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也就是説,人的身上,既有神性,又有獸性。神性就是善,獸性就是惡,人是神與獸、善與惡的對立統一。 當然,話不一定這麼説。但可以肯定,真善美是和假惡醜相對立而存在,相鬥爭而發展的。
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就是人類社會是善惡並存的。沒有純粹只有善的社會,也沒有純粹只有的惡的社會。人的社會就是這樣的矛盾體。西方人甚至説,人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也就是説,人的身上,既有神性,又有獸性。神性就是善,獸性就是惡,人是神與獸、善與惡的對立統一。
當然,話不一定這麼説。但可以肯定,真善美是和假惡醜相對立而存在,相鬥爭而發展的。沒有假惡醜,也就無所謂真善美。而我們追求的是什麼?追求的是善。何以證明人類是追求善的呢?只有“偽善”沒有“偽惡”就是證明。什麼是偽?就是偽裝、假冒。為什麼要偽裝、假冒呢?當然是因為人類認同善。善,是人類共同追求的價值。
我的歷史觀 一 有一家媒體問我:你常説,歷史也是可以釀酒的,這代表你的歷史觀嗎?我回答説,不能代表。這樣一句話,怎麼可能就代表了歷史觀呢?但這話沒錯,歷史確實可以釀酒。《三國演義》就是歷史釀的酒。不過也有釀成醋的。而且,釀成醋的還不少,能把人的牙都酸掉。酒也有好幾種。有甜酒,有苦酒,還有藥酒,也有只做藥不釀酒的。總之,歷史就是讓人説的東西。説的過程就是發酵的過程。至於釀成什麼,一看目的,二看手藝,三看運氣。 媒體喜歡的是直截了當。所以這個問題也就只能這樣回答。但他們也提醒了我,是得找機會談談歷史觀的問題。 正好,也是這家媒體,連續發表了一些批評我的文章。事實上,自從我應中央電視臺的邀請,在《百家講壇》開講《漢代風雲人物》,尤其是今年開講《品三國》以後,受到了很多觀眾朋友們的支持,也遭遇了一些批評。這讓我感到很欣慰。其實我一直渴望著批評,尤其是那些有份量、能夠擊中要害、讓我深思的公開的批評。人是要有支持的,也是要有批評的。支持讓人振奮,批評使人進步,它們對於每個人都是一筆寶貴的財富。借此機會,我向所有支持和批評我的觀眾朋友表示衷心的感謝。 但是,我也要做一點説明。第一,我沒有義務,也沒有可能回應所有的批評。人的時間和精力是有限的。所有的批評都必須回應,那就太難為人了。第二,我希望批判者能夠公開亮相,使用真名實姓或者常用筆名,這樣比較公平,也顯得光明磊落。起碼,你不能明槍暗箭一起來,打一槍換一個名字,那就變成騷擾了。第三,我希望這種批評是與人為善、心平氣和、實事求是的,至少也是負責任的。當然,一個電視節目播出之後,就變成了公共産品,觀眾也就有權來批評,來討論,來品頭論足説三道四。這是他們神聖不可侵犯的權利。你不能要求所有的批評都有道理,也不能要求所有的批評都負責任。而且,當他們的這個權利受到損害時,我們還應該出來幫助他。這就是西哲所謂“我堅決反對你的意見,但我寧願犧牲生命也要捍衛你説出這意見的權利”。 不過,作為個人,作為公民,權利都是對等的。你有説(包括説和不説)的權利,我也有聽(包括聽和不聽)的權利。我不能要求你説的都對,都有道理,都負責任,你也不能要求我都聽,都同意,都接受,甚至不能要求我都回應。就説前面提到的那家媒體,發表了一篇批評我的文章,署名“老牛”。老牛先生認為,我的《品三國》不像是“平民立場,現代視角”,毋寧説是“曹操立場,古代視角”。因為我在講曹操殺呂伯奢家人一案時,對曹操進行了“曲意回護”。這個批評,我倒是作了回應的。我説,我不否認在講此案時確有為曹操辯護的意思。但我之所作,並非“無罪辯護”,而是認為《三國演義》誇大其詞,後世評價“量刑不當”。這難道違背“現代精神”嗎?我在節目裏説得很清楚:“悽愴這兩個字很重要”。悽愴這兩個字,就是曹操“還保留了一部分善心”的證據。這怎麼是“無恥小人”呢?這是“有恥小人”!這樣一種心情,和《三國演義》裏面那種理直氣壯的態度難道就沒有區別?難道當時曹操應該到官府去自首,而衙役們則會對他説“你有權保持沉默”?不過,好在老牛先生是贊成現代觀念的。那麼,面對諸如此類的批評,我總有權保持沉默。 這就是我對老牛先生批評的回答。但是,這位先生提出來另一個問題,我覺得是很有意義的,也是應該回答的,就不行使沉默權了。什麼問題呢?就是我説了曹操是“寧做真小人,不做偽君子”這句話,老牛先生不同意。他説,這個常常流行于禮崩樂壞、道德失范時代的判斷,其實未必。偽君子至少還對某些社會規範懷有畏懼之心,廉恥之心尚存,所以行事多少還有些顧忌或底線。真小人呢,那就無所顧忌的胡來了。 這話説得好,很有分量,而且不容回避。的確,如果“真小人”確實比“偽君子”更壞,那麼,我的説法就不僅“誤人子弟”,而且近乎“禍國殃民”。這可是不能不講清楚的。 表面上看,這是一個選擇題。也就是説,當我們進行人生選擇時,是“寧做真小人,不做偽君子”呢,還是“寧做偽君子,不做真小人”?
但我們不要忘記,惡可能也是一種本性,一種真實的存在。其實,“追求”二字,本身就意味著“善”這個東西,或者本來沒有,或者容易喪失,否則就不必追求了。主張人性本善的,認為它容易喪失;主張人性本惡的,認為它原本沒有。所以他們都主張追求,也就是都認為人應該善。那麼,認為人應該惡的,有沒有呢?沒有。就連惡人,也不主張人就應該惡。問題是,沒有人主張惡,惡卻依然存在,這又是為什麼?有人説是學壞了。於是我們就要問:第一,跟誰學的?跟動物麼?第二,為什麼一學就會?第三,為什麼學壞那麼容易,學好就那麼難,要一再提倡?凡此種種,都説明人性中有惡的成分,而且還很頑固。
這就又回到原來那個話題了:人性究竟原本是善還是惡。可惜這個問題是説不清的,也離本題太遠,那就先擱置起來。反正,惡是一種存在,一種現實的或者潛在的存在。
在這樣的情況下,就有一個問題了,那就是如何努力向善而防止作惡?這是我們不能不想的問題。正是由於這個原因,我認為老牛先生對我的批評是很有道理的,也是很有意義的。他説,“偽君子”至少還對某些社會規範懷有畏懼之心,廉恥之心尚存,而行事多少還有些顧忌和底線。在這裡,他提出了三個問題,三個概念,三個關鍵詞。一個是顧忌,一個是底線,還有一個是社會規範。也就是説,我們要做一個好人,不做壞人,我們要行善不作惡,靠什麼呢?靠社會規範,另外每個人都要有底線和顧忌。這個意見我覺得非常正確。雖然他是批評我的,我還是認為他的意見很有道理。
但問題是,我們不能抽象地講要有顧忌、底線和社會規範。我們還要問:什麼底線?什麼顧忌?什麼社會規範?也就是説,你的底線指的是什麼?你的顧忌指的是什麼?那個社會規範又是什麼?這正是我和許多批評我的人意見分歧所在,也正是我要和老牛先生、和大家討論的問題。
責編:李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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