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復授權還是長期拒付加盟費？

　　日本著名甜點品牌“貝兒多爸爸的泡芙工房”（下稱“貝兒多泡芙”），在中國正捲入一個由代理權糾紛引發的巨大漩渦當中。

　　6月26日，麥之穗（上海）食品有限公司（下稱“上海麥之穗”）董事長蘇悅在和律師密謀後，終於決定反戈一擊：上海麥之穗將在青島起訴日本株式會社麥之穗（下稱“日本麥之穗”）。

　　起訴理由是，日本麥之穗將旗下品牌“貝兒多泡芙”在中國重復授權他人，侵犯了上海麥之穗的獨佔使用權。

　　而此前，日本麥之穗在日本大阪和中國香港兩地，已向上海麥之穗的母公司美味優（香港）有限公司（下稱“香港美味優”）發起訟戰：狀告後者長期拒付加盟費，並違約創立競爭品牌。

　　“貝兒多泡芙”2003年被引入中國市場，截至2011年底在中國各大城市開店已達120余家，成為中國甜品業界“翹楚”。

　　引入者蘇悅坦言最初引入時並未預料到如今的紛爭與僵局：“作為特許代理商，我們投錢幫業主打造品牌，但品牌打造出來了，我們卻被尋求更大利益訴求的業主拋棄了。這就像自己養大的孩子突然被人家抱走一樣，我感到特別傷心。”

　　那麼，“貝兒多泡芙”在中國到底發生了怎樣的恩怨故事？

　　高溢價收購

　　今年40歲的蘇悅，杭州人，19歲留學日本，取得工學碩士學位後，留在了東京一家美資銀行任職，從事投資工作。當時，日本麥之穗開發的“貝兒多泡芙”如日中天，這種由蓬鬆張孔的奶油麵皮包裹著奶油、巧克力乃至冰激淩的西式甜點，風靡日本。

　　頗具商業眼光的蘇悅，決定將“貝兒多”引入尚是泡芙空白點的中國市場。2003年，他説服“貝兒多泡芙”創始人，同意將該品牌打入中國。

　　當年5月，麥之穗（香港）有限公司成立，註冊資本1300萬港元，其中日本麥之穗和蘇悅各佔股份90%和10%。隨後，香港麥之穗開始在蘇悅家鄉杭州投資成立子公司—麥之穗（杭州）食品有限公司，蘇悅親任總經理，當年10月在杭州開設第一家“貝兒多爸爸的泡芙工房”。

　　誰料出師未捷，杭州首家店業績不佳，2004年杭州麥之穗移師國際大都市上海，改名麥之穗（上海）食品有限公司。

　　“但業務發展仍不順利，因為中日市場差異産生了品牌水土不服現象，而我們又缺少日本本土運營支持，最初幾家店産生了鉅額虧損。”蘇悅説，到2008年上海麥之穗累計虧損600多萬元人民幣，店舖數不到40家。

　　事實上，在日本本土，“貝兒多泡芙”的強盛勢頭亦已不再。早在2006年，日本麥之穗被創始人整個賣給了日本螞蟻基金公司。

　　據知情人士透露，日本麥之穗的創始人團隊已被更換，原來一大批富有經驗的老員工相繼離職，目前總部負責運營的團隊的成員多為非專業人士。螞蟻基金擬發揮自身資本運作的特長，把日本麥之穗包裝後在日本上市。

　　螞蟻基金當時並不看好中國市場，決定以不良資産名義將在中國的母公司香港麥之穗剝離。但蘇悅稱他不願意5年來的努力化為泡影，辜負自己對甜品事業的執著情感，毅然和螞蟻基金談判，買下香港麥之穗。

　　“我是高溢價收購香港麥之穗的。”蘇悅表示，當時該公司凈資産只有700萬港元，卻被日方作價1430萬港元，他多方舉債耗資1287萬港元才買下日本麥之穗擁有的90%股權。

　　香港麥之穗遂成為蘇悅個人獨資擁有的公司，隨後改名美味優（香港）有限公司，全資控股上海麥之穗。

　　2008年2月29日，日本麥之穗與香港美味優簽訂《特許經營協議》及《商標使用許可合同》，合同期限為5年，即2008年2月29日始至2013年2月28日，在中國（包括香港、澳門）對“貝兒多泡芙”品牌和商標享有獨佔使用權。

　　當年6月1日，香港美味優與子公司上海麥之穗簽訂合約，授權後者在中國內地開展“貝兒多泡芙”的特許經營活動，期限自2008年6月1日至2013年2月27日。合約規定，在此期限內，在中國內地任何使用“貝兒多泡芙”品牌和商標，都須由上海麥之穗授權。

　　特許期限隱憂

　　此後，蘇悅開始放開拳腳進軍中國的甜點市場。他迅速建立起了強大的運營管理系統，並擁有了一流的技術開發團隊和高效高標準的原料製造工廠。

　　“貝兒多泡芙”開始在中國迅速擴張，二級加盟商開始逐漸多起來。但這種高速發展又讓蘇悅2009年開始産生隱憂：中國《商業特許經營管理條例》規定，特許加盟期不能低於3年，對一個擁有內地獨佔權的特許加盟商而言，發展地區的二級代理十分重要，但當殘留合同期小于3年時就遭遇了“攔路虎”。

　　“上海麥之穗獲得的特許加盟截止期為2013年2月27日，這就意味2010年2月28日後發展二級加盟商，因特許期少於3年而違背特許經營條例而被叫停。”蘇悅説。

　　而另一方面，根據測算，在國內泡芙市場，即使滿足3年的最低特許期，二級加盟商亦難以盈利。

　　蘇悅向時代週報透露，早在2008年收購時，為保護自身權益，他們希望和日本麥之穗簽訂長期的特許加盟合同，但日方以格式合同為名，只給予5年的期限，雖經多次交涉對方始終不肯讓步。

　　“我們為了儘早把精力集中在業務開拓上，也出於對對方的信任，就簽了5年期的合同。但正是這一合同期限最終釀禍。”蘇悅至今後悔。

　　他説，2009年3月起，中方多次向日本麥之穗鄭重交涉續約問題，同時提出協商解決日元匯率急速走高帶來的問題、希望日方贊助上海世博會開店事宜，但日本麥之穗一直不予理睬。

　　2009年9月，香港美味優作出反擊，開始停止向日本麥之穗支付管理費。雙方關係第一次亮起“紅燈”。

　　2010年年初，日本麥之穗終於擬定“自動更新、延長期限”的協議，規定特許合同如小于3年就自動追加1年，讓期限永久保持在3年以上。2010年4月1日，中方支付了之前拖欠的管理費。據知情者透露，以上協議經日方董事會決議通過，但卻遭到螞蟻基金阻撓，最終被撕毀。

　　蘇悅隨後親自草擬了一個方案，擬以香港美味優15%的股份換取日方“貝兒多泡芙”的永久使用權。但該方案提交給螞蟻基金後，仍石沉大海。

　　事實上，2008年金融危機後，日本經濟不景氣，國內投資市場蕭條。同時，知情者稱日本麥之穗“收購後遺症”盡現，螞蟻基金進駐後輕視研發、渠道盡失，導致“貝兒多泡芙”運營疲軟，幾年來在日本本土經營一直下滑，美國從40余家門店減少至20家，澳大利亞的20家全部倒閉，其他國家情況亦很糟糕。全球僅剩中國市場“碩果僅存”—逆勢增長，到2011年底已達120多家。

　　螞蟻基金放棄日本麥之穗上市的想法，開始尋求買家接盤，以求短期套現退出。2010年9月，螞蟻基金相關負責人向蘇悅承諾：“一旦買家確定下來就和香港美味優續簽合同。”

　　決裂與交惡

　　2011年6月，日方主動來電稱已草擬好相關續約條件，將到上海跟中方當面商談。6月29日上午，日本麥之穗來訪人士表示商談前得去拜訪上海光明食品有限公司。當天下午，日本麥之穗人士向蘇悅稱，光明食品有意收購日本麥之穗，與香港美味優的續約還需延後。

　　這一逆轉情況，徹底惹火蘇悅一方，而再次停付管理費，並限期日方3月內必須續約。2011年9月，蘇悅方得準確消息，光明食品已與日本麥之穗簽訂收購協議，由前者支付8000萬美元收購後者，後者答應終止以與香港美味優的特許經營合約為前提。

　　知情者向時代週報記者稱，目前該樁收購已擱淺，協議已過期。光明食品投資部總經理毛洪斌6月26日卻拒絕向時代週報透露該收購的任何信息。

　　但蘇悅早已怒不可遏，在2011年9月29日向日本麥之穗發出書面通知，指出特許方日本麥之穗從未提供過特許合同約定的應有服務，並屢次拒絕續約，決定終止協議實行。香港美味優隨即開始創建自己的泡芙品牌。

　　自此，雙方開始決裂與交惡。

　　日本麥之穗在今年3月26日發給各大特許加盟商的一封信函稱，從2011年9月開始，上海麥之穗等公司再三要求各位加盟商把“貝兒多”招牌換成“西樹工房”或者“Choux Creme”等。

　　上海麥之穗的消息稱，短短幾個月內，“西樹工房”就在全國建起100多家門店，並通過和優酷的合作，借助網絡熱播劇集“泡芙小姐”，使品牌名聲大振。

　　對此，上海麥之穗董事長蘇悅表示，最初自己並不想建立新的品牌，是無奈之餘。他坦言自己曾在2011年12月的一天晚上夢中放聲大哭：“到2011年12月我們已有130多家‘貝兒多泡芙’門店，佔整個公司營業額（1億多元）的40%。突然日方一下子不讓做了，真的很傷心。”

　　“就像自己養大的孩子被人家抱走一樣，作為特許代理商，我們投錢幫業主日本麥之穗打造品牌，但品牌打造出來了，我們卻被尋求更大利益訴求的業主拋棄了。”蘇悅認為這是有悖商業道德的。

　　日本麥之穗認為，上海麥之穗脫離“貝兒多”特許品牌並創設與之産生競爭關係的泡芙品牌，違反了該公司和香港美味優之間的合同。隨後，其立即發送警告函要求中方糾正違約行為。

　　蘇悅坦言上海麥之穗旗下“貝兒多泡芙”加盟店換牌正式始於2011年12月，其間日本麥之穗曾通過郵件與之交涉。截至目前，上海麥之穗擁有員工1000多人，銷售額3億多元，有近500家門店，其中115家“西樹工房”，97家“貝兒多”，280家“摩提工房”，此外還有其他一些品牌的甜品店。

　　2011年12月20日，日本麥之穗在日本大阪法院向香港美味優提起仲裁，要求禁止其從事業務競爭行為。2012年1月16日，日本麥之穗又在香港申請對美味優實行禁止令。

　　日本麥之穗發給各大特許加盟商的信函稱，1月20日和2月24日已獲香港法院裁定：香港美味優自同年1月20日起，不得直接或間接從事與“貝兒多泡芙”類似的業務競爭行為。

　　勝負尚難料

　　在原來“貝兒多”門店紛紛換牌的情勢下，日本麥之穗緊急公關，力爭收復失地。4月，日本麥之穗董事長今泉智幸飛赴上海，召開新聞發佈會，嚴辭討伐香港美味優長期拒付加盟費、對業務作虛假報告等，多次違反合約並創立競爭品牌“西樹工房”。

　　今泉智幸宣稱，4月20日日本麥之穗與香港美味優的總代理加盟合同正式解除，“今後麥之穗公司將重新規劃‘貝兒多’的中國區業務”。

　　4月28日，日本麥之穗宣稱“貝兒多泡芙”中國首家直營店落戶第一食品浦東店。同時在青島開設了5家加盟店，並直接由日本總部向這些加盟店提供原材料。

　　今泉智幸透露，麥之穗計劃2012年內通過直營及加盟等方式，在中國新開門店超過100家，其中上海將超過20家。

　　為防止上海麥之穗對“貝兒多泡芙”加盟商停止提供原材料的事態發生，該公司決定開始在中國國內籌建新的原材料供應體制。日本麥之穗方面坦言，將通過改善加盟條件、提供原料和技術指導等，儘量將對已有的加盟商爭取過來。

　　日本麥之穗聲明，作為“貝兒多泡芙”分特許人的上海麥之穗無權單方面決定並要求各位加盟商將品牌變更為“西樹工房”和“Choux Creme”，“各位加盟商理應不負有答應其要求的義務”。

　　但上海麥之穗表示，目前日本麥之穗在日本大阪提起的仲裁案尚在審理中，其申請仲裁其與香港美味優簽訂的特許經營合同有效，後者無權單方解除。這次仲裁對象針對的只是香港美味優，並未涉及上海麥之穗，“因此加盟商不必擔心官司上身，他們在法律的隸屬關繫上，上海麥之穗才是對應主體”。

　　“上海麥之穗的授權是從香港美味優拿到的，是獨立法人，擁有‘貝兒多泡芙’品牌在中國地區的獨佔權。合同到2013年2月底才終止。而日本麥之穗現在已給青島加盟商供貨，這明顯侵犯了上海麥之穗的獨佔權。”上海麥之穗董事長蘇悅表示。

　　6月26日，蘇悅在和律師商議後，終於決定反戈一擊：由上海麥之穗將在青島起訴日本麥之穗，以及青島市市南區邦滋冰淇淋店。

　　起訴兩者的理由是，日本麥之穗將旗下品牌“貝兒多泡芙”在中國重復授權給了青島市市南區邦滋冰淇淋店，侵犯了上海麥之穗的獨佔使用權。上海麥之穗要求判令兩被告共同賠償損失10萬元人民幣，並停止侵權行為。

　　“不管勝負如何，我們打的是尊嚴牌，商業社會的公序良俗牌。”蘇悅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