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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集 美麗的誘惑
這裡,是寸土寸金的曼哈頓,在這個被稱為投資者樂園的島嶼上,蘊含著巨大的地産商機,能夠成功收購曼哈頓最著名的建築之一——洛克菲勒中心大廈是無數地産商的夢想,然而在20多年前,它卻成為日本三菱地産的噩夢。
法國湯姆遜公司,這家融入了發明家愛迪生血統的電器公司,多年佔據著全球彩電行業的領先位置,當中國的TCL公司完成了對湯姆遜的並購後,這個“愛在巴黎”的故事最終將結出怎樣的果實呢?
跨國並購不僅帶來的是完美的結合,還有很多笑容過後體味到的苦澀。
清晨,紐約開始了一天的喧囂。行色匆匆的上班族,涌向曼哈頓的高樓大廈。
然而,洛克菲勒中心迎來卻是更多的遊客。
洛克菲勒中心是1939年建設的,200萬平方英尺,是當時美國最大的建築……
布拉德是洛克菲勒中心專職導遊,他每天的工作就是為重要的VIP遊客講述這座建築所發生的故事。
洛克菲勒中心,不僅是歷史地標,即使在今天,它也是紐約房價最高的商業中心之一。
洛克菲勒中心的建造者是著名的洛克菲勒家族,上世紀三十年代,這個家族投資1.2億美元,用了五萬名工人和十年時間,把這裡建設成一座佔地22英畝、擁有19棟高樓的微型城市。
今天的洛克菲勒中心已經成為紐約最著名的旅遊景點之一,每天到這裡參觀的遊客超過10萬人。其實,這個歷史地標建築不僅吸引著全世界遊客的目光,即便是長期在紐約工作生活的人,也希望能夠時常感受到它散發出來的雄偉氣勢。
杜紹基 黑石集團高級董事總經理
杜紹基:洛克菲勒中心是一個驕傲,當你登上頂端時,你將看到美麗的曼哈頓全景。它也是紐約城的象徵,這就像你要是看到帝國大廈和自由女神像就會想到美國一樣。它是曼哈頓的中心,也是19、20世紀美國經濟騰飛的重要標誌之一。
洛克菲勒中心代表了美國的財富精神,在許多人看來,能夠感受它的魅力就已經十分難得,擁有它更是一個難以企及的奢望。然而,有一家日本企業終於實現了這個夢想。
1989年,三菱地産用13.7億美元從洛克菲勒家族手中,買下了洛克菲勒中心。為什麼它就能得到這份難得的幸運呢?
安井孝之28年的記者生涯,就從房地産報道起步,他對三菱地産這家老牌房地産公司十分熟悉。
安井孝之 朝日新聞社 編集委員
安井孝之:三菱地産被稱為“丸內的房東”,這是它的主頁,可以看到這裡是東京火車站,所以這片區域是東京的中心地帶。這個紅色的區域裏面,都是三菱的地産,東京火車站和皇宮之間的黃金區域,所以它是收益很穩定的地産公司。
安井孝之提到的丸內是東京的高檔商業區,也是三菱地産的大本營。1985年開始,丸內、東京乃至整個日本的土地,身價突然暴漲。僅僅兩年時間,日本房地産市值增長了476萬億日元,甚至超過日本一年的國內生産總值。
財部誠一 日本著名財經作家
財部誠一:1989年的時候,在日本有一個怎樣的説法呢,就是東京山手線內的地價估值甚至可以買下美國全部的國土。當時日美的地價差異就是這麼大,在日本社會,人們普遍覺得泡沫經濟會永遠持續下去。日本被看作是全球第一,大家感覺自己好像已經要超越美國了。
日本國內地價飛漲,帶動了一股海外投資潮。這是當年專門針對日本投資者的美國房地産推介會,這些推介會一場接著一場,讓人們感覺到,日本這股房地産熱很快就會蔓延到美國。
高木 茂 三菱地産原董事長
高木 茂:在泡沫經濟最高峰的時候,美國房價看起來很便宜。和前十幾二十年比,一些難以買下的房産也可以收購了。
日本三菱地産成功收購洛克菲勒中心後,將它的歷史風貌完整的保留了下來,甚至包括了大廈下面的溜冰場。
此時的三菱地産並沒有覺察到,其實整個洛克菲勒中心已經是漂浮在即將斷裂的冰面上。
2004年12月28日,TCL掌門人李東生走上了一個閃亮的舞臺。這位中國彩電業的領軍人物,因為一起跨國並購,成為這一年國內各大媒體的焦點。
李東生 TCL集團董事長
李東生:我們必須要有我們自己的跨國企業,我們這一代的人應該要勇於實踐,我們要成為第一個敢於吃螃蟹的人。
湯姆遜公司,這家百年老店是法國最大的國有企業,曾經多年佔據著全球彩電業霸主位置。它旗下擁有湯姆遜和RCA兩大國際品牌,而RCA的創立者,正是赫赫有名的發明大王托馬斯·愛迪生。
能夠與這樣的國際巨頭聯手,TCL將得到什麼樣的機會呢?
李東生:當時我們是中國國內最大的彩電企業,但我們的業務主要是集中和新興國家市場,而湯姆遜的彩電業務主要是集中在歐洲和北美,市場有很強的互補,而且我們並購湯姆遜來講,從數量上來講我們就已經是進入全球領先,大概能在前三名。
其實,湯姆遜打動精明的李東生,僅僅靠市場和規模優勢還並不足夠,那麼,是什麼讓李東生最終做出了並購的決定?
弗朗西斯 TCL湯姆遜公司全面質量管理經理
弗朗西斯: DLP(數字光顯)是一種能做大屏幕而保持亮度的技術。而CRP(背投電視)的屏幕很大,但是光線不亮,圖案比較暗,有了DLP,你就有了光源,這會發散光,所以不管屏幕多大,都能有高亮度。
這就是湯姆遜花了上千萬美元開發出的數字光顯電視,就是它深深地打動了李東生。
李東生:當時我們在03年討論這個項目的時候,我們更關注是PDP(等離子技術)是不是會取代顯象管的技術,而我們認為湯姆遜當時比較有優勢的DLP(數字光顯)這一種微型背投的技術,可能比PDP(等離子)更加有競爭力。
一旦這樣的判斷成立,這項技術帶來的市場將無法估量,湯姆遜展示給李東生的,是一個陽光燦爛的未來。
李東生:我們評估之後,覺得湯姆遜業務對我們還是很有價值,能夠幫助我們快速的能夠建立一個全球的産業結構,建立一個全球的品牌和市場的渠道,另外能夠提升我們的技術力量,當時是基於這個判斷,做的並購決策。
2004年1月29日,TCL和湯姆遜走到了一起,合資組建TCL-湯姆遜電子有限公司。這家簡稱為TTE的公司在全球擁有10家工廠,5個研發中心,29000名僱員,TCL也由此一躍成為全球最大的彩電企業。
中國企業第一次在一個主流行業成為世界第一。可完成了聯姻,幸福是否就會接踵而來?打開了世界的大門,TCL又將付出多少成長的代價?
全球每年發生的跨國並購數以十萬計,每一起並購背後都蘊藏著一個個充滿希望的夢想。可是,這些夢想究竟能不能實現,卻是一個巨大的問號。
塔倫·赫納 哈佛商學院教授
塔倫·赫納:你可以想象得到,這是非常微妙的。在短期內,人們有那樣一種動機 ,對於所有的問題不是看得那麼透徹,因為他們想展示出兼併和收購非常具有吸引力,但這不是一個好主意 ,因為隨著收購的到來,他們會發現存在這樣那樣的問題。
斯蒂格利茨 著名經濟學家 諾貝爾獎獲得者
斯蒂格利茨:當一個國家的某公司買了另一個國家的某公司時,伴隨而來的挑戰就是,你如何將一套模式 ,很好地運用在你所購買的公司上。
潛心研究日本經濟多年的財部誠一發現,在上世紀八十年代末出現的日本企業海外並購潮中,到處充斥著這種樂觀的動機。
財部誠一:當時日本從買梵高的《向日葵》,到買洛克菲勒中心,買了各種各樣的東西,在那個時代企業或個人都是一樣的,當融資環境十分寬鬆的時候,人們對於海外投資的認知就會變得很幼稚,對於投資對象的估值也會變得不那麼嚴密。
正是在這樣的氛圍中,三菱地産下定了購買洛克菲勒中心的決心。高木茂當時是公司財務負責人,對三菱地産急切的出手,他有深刻體會。
高木 茂:被問到有沒有錢的時候,沒錢也不能説沒有,沒有也都只能説,我會去想辦法。
登上洛克菲勒中心250多米高的平臺,曼哈頓風光盡收眼底。洛克菲勒中心的市場地位,也理應如同它的高度一樣,成為全球最頂尖的商業地産,成為美國房地産的領跑者。三菱地産究竟能不能看到這一幕呢?
安井孝之:三菱在日本是一個非常成熟的專業公司,但不動産這個行業在不同的國家,有不同的行規、習慣等等,是需要因地制宜的。所以即使在日本本土經營的好,不代表在國外就做得好,大概三菱當時就有一種錯覺。
其實,在洛克菲勒中心裏面還隱藏著一個秘密。1985年,洛克菲勒中心曾經為兩家房地産公司出面擔保融資13億美元。並購後,這個秘密成為三菱地産一個沉重負擔。
比鉅額債務更直接的打擊來自美國房地産市場,低迷的美國經濟讓曼哈頓的房租水平一直在低位徘徊,實際租金水平只有三菱地産原先預計的一半。
這是一份1995年三菱地産的內部報告,這份報告估算,五年後洛克菲勒中心將出現3.62億美元虧損。
財部誠一:美國經濟是早于日本進入泡沫階段的。於是,在日本泡沫經濟形成的這一過程中,美國的泡沫已經在逐步破滅。從這個時間點看的話,當三菱地産買洛克菲勒中心時,剛好趕上了美國地産的價格開始呈現下降趨勢。在這個時間點之後,美國的經濟景氣越來越不好。
壓垮三菱地産的最後一根稻草,是急劇升值的日元。1989年到1995年,日元兌美元匯率升值了一倍。三菱地産沉澱在洛克菲勒中心的鉅額美元資産無形中消減了。
安井孝之:最終連三菱地産本身也出現了赤字,由於洛克菲勒中心本身的財務狀況十分糟糕,從而波及到三菱,三菱地産本來是一個收益十分穩定的公司,但受洛克菲勒中心赤字的拖累,最終自身出現了歷史上首次赤字。
夕陽西下,洛克菲勒中心的影子投射在紐約最繁華的大道上,但是,當時光回到1996年,同樣的影子在三菱地産的眼中,也許是一道難以揮去的陰影。
這一年,三菱地産做出決定,放棄洛克菲勒中心為期100年的經營合同,以3.08億美元的價格,搭上8億美元債務,將它賣回給洛克菲勒集團,整個並購損失1500億日元,以當時匯率計算,超過10億美元。
高木 茂:我們有維持一百年(合同)的保障嗎?泡沫經濟崩潰了,公司的業績也急劇下降,連公司自身都維持不了一百年,一百年的合約還不是一起消亡嗎?
跨國並購的失敗率高達70%,幾乎是風險最高的商業活動。在跨國並購的歷史中,有許多馬失前蹄的先例,德國戴姆勒奔馳汽車收購美國克萊斯勒、來自中國台灣的明基收購德國西門子手機業務、寶馬並購英國羅孚汽車,這些當初被看好的強強聯手最終卻都演變成了損失巨大的慘敗。哈佛大學的赫納教授長期跟蹤跨國並購,從一個個案例中,他看到並購風險幾乎無處不在。
塔倫·赫納 :(並購)成功的比例不是很高,而在跨國並購中會更加低。為什麼會更難呢?因為就算你願意坦誠,這裡面卻存在著文化、語言的障礙,習慣也有所不同,人們理解同一個信息的方式也有不同,人們對於報告的內容,考慮也有所不同,跨國間的交流還有著很多困難。
哈佛大學的另一端,一座銅像已經在這裡矗立了130年。他就是這所著名學府的第一位捐助人--約翰·哈佛。在當地有一個傳説,撫摸他的左腳就能帶來好運。久而久之,人們把哈佛的這只腳摸得錚亮。無論男女老少,人人都在企盼幸運。但顯然不是每個人都能就此迎來好運,跨國並購同樣如此。
2005年的一天,這裡迎來了TCL的董事長李東生。這位2004年的經濟風雲人物在接到一個電話後,變得焦躁起來,放下電話,他的情緒突然爆發,將手中的餐具憤怒地摔在了地上。電話那頭究竟説了些什麼呢?
李東生: 05年,我們並購之後的第二年經歷了很大的虧損。
那個神秘的電話來自法國,李東生得知,TCL並購的湯姆遜出現鉅額虧損,付出的成本相當於公司4年的利潤。
2005年,TCL與湯姆遜彩電業務的合併剛剛完成,傳統彩電在歐洲商場裏就突然賣不動了。
弗朗西斯 :一切發生得太快了,太突然了。在2005年到2006年,(液晶電視)增長了兩倍,到2006年市場上銷售的電視一半都是液晶的,而兩年前還只有5%到10%。
其實,就在李東生飛赴歐洲與湯姆遜進行並購談判的時候,距離中國不遠的地方掀起了彩電業一場改朝換代的變革,日韓企業主導開發的液晶平板電視讓湯姆遜的彩電技術迅速變成了昨日黃花。
弗朗西斯:不僅驚訝,而且很恐懼,這些都成了落後的科技,轉向數碼科技,這是一個很大的挑戰,我可以告訴你,那時候我們對此很害怕。
掌控並購大局的李東生,對突如其來的市場變化和技術轉型同樣沒有充分準備,營業僅僅8個月,新成立的 TTE公司就虧損1.4億元人民幣。
李東生: 作為一個中國企業,無論你事先做多少的調研,做多少的準備工作,你都不可能那麼深的去理解,它的企業的價值。你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能那麼快的能夠把一個國外的這種企業組織能夠管理好,這是非常不容易的,非常不容易的。所以,這當中的風險一定要有足夠的這種(評估)。
洛克菲勒中心是紐約的象徵,湯姆遜是全球彩電巨頭,三菱地産和TCL能買下他們應該是幸運的機會。可為什麼並購之後,它們卻遭遇巨大損失呢?
塔倫·赫納 :真正競得(並購機會)的公司沒獲得什麼好處,這被稱為“勝利者的詛咒”,因為你勝利的原因是,你過分自信,過分樂觀了,你忘記了事情理智的一面。
斯蒂格利茨: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許多知識都是很本土的東西,外國投資者並不了解資産的真實價值。這也是投資海外時,不論是哪個國家,美國或是歐洲,人們都需要十分謹慎的原因。對於要投資的事務必須有足夠了解。
同樣需要面對這樣的誘惑,著名投資家巴菲特又是如何規避其中的風險?
沃倫·巴菲特 著名投資家
沃倫·巴菲特:不論是購買本土的還是國外的企業。他們應該把自己的目標限定在那些他們真正懂得的領域,如果一個公司你連50%的信息都沒有,我是説,如果你弄不明白公司A、B、C要買哪一個,但你十分了解公司D,你應該買公司D。你需要弄清楚自己在買的究竟是什麼。
並購湯姆遜的挫折一直伴隨著TCL,一次次陣痛和艱難重組,一次次摔打和歷練。這期間,TCL集團的虧損額累計高達數十億元人民幣。為了走出跨國並購帶來的經營困境,TCL用了整整6年時間。
李東生:不要太多被機會所左右。如果是沒有比較高的把握,我寧肯慢一點,所以放棄機會比做錯事情可能更好一些。所以不能過分的自信和樂觀。
TCL集團又迎來了新一批員工,他們代表了TCL的未來。
在這樣的一個時刻,李東生總是把“把握時代”放到了最重要的位置。
2009年12月23日,李東生再次登上了他曾經熟悉的舞臺,當他走過了跨國並購的風風雨雨之後,李東生迎來一個美好的夜晚。
此刻,在地球的另一端,洛克菲勒中心迎來了第一縷陽光,這座建築不會老去,跨國並購也不會停止。人類總是帶著幻想和希望走向未來,跨國並購也是一場場對商業世界的探險。只要美麗的機遇存在,資本依然會邁開自己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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