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度，被什麼矇住了眼睛？》

 

2011年8月15日，中央電視臺財經頻道《誠信是金》特別節目,報道了百度推廣業務存在的一些問題。節目播出後，百度的態度是怎樣的？央視節目播出後第二天，也就是8月16日下午3點，財經頻道記者來到了位於北京上地十街的百度總部大樓，希望就此事採訪百度公司相關負責人，但一進到百度總部大樓，記者就被幾個保安擋住了鏡頭。經過多番協調和等待，百度的一位公關負責人終於出面，他表示百度暫不接受媒體採訪。

這位公關負責人告訴記者，目前百度正在處理之中，不便作出評論和回應。節目中出現的案例只是一些個案，不具有代表性。節目中出現的案例真的僅僅是個案嗎？

 

一 “熱情上門”為哪班？

 

2011年8月15日，央視財經頻道報道了一些不法分子編造、杜撰的虛假企業，甚至可以通過百度客服人員的指點規避相關審查，上線參與百度鏈結推廣。那麼，在媒體曝光後，百度公司的審核會不會加強呢？節目播出後的第二天，記者仍然帶著全套虛假資料，以個人名義向百度公司申請要上推廣鏈結。

記者首先電話諮詢了百度公司的百度推廣業務，一位諮詢顧問強調，可以派客服人員上門洽談業務並簽訂合同。但是記者表示，要到百度公司諮詢相關業務時，這位諮詢人員居然

這樣解釋：我們營業廳有時候是對外開放，有時候也不對外開放。今天要辦理業務，可以派出一個經理親自登門。

營業廳怎麼不對外開放？對這一疑問，百度的諮詢人員的解釋是，因為前段時間剛舉行完會議，目前不接待客戶。接待客戶都是上門拜訪。記者又問從什麼時候開始會議不接待客戶了？對方回答説是8月10號左右 。

親自登門，這種熱情的服務態度，還真是有些出人意料。

記者表示，自己就在百度公司的營業廳附近。這位諮詢顧問説，隨後會有客戶經理出面聯絡。不久，百度總公司的一位客戶經理打來了電話，在詢問了基本情況之後，這位經理也説要登門服務，至於為什麼不選擇在營業廳，他的説法和前一位諮詢人員有些不一樣，他説“因為我們營業廳正在做一些活動”。或者約一個中間地方去見面，“因為我們的流程都是這樣走”。 

究竟是原有的流程規定，還是正在舉行活動？百度公司兩位經理的話自相矛盾。而就在兩天前，記者來到百度公司的北京體驗中心時，客服人員依然正常接待上門的顧客。那麼，現在為什麼不能在營業廳正常接待了呢？記者表示，不同意百度在其他地點簽訂合同、繳納現金的要求，客戶經理同意了記者來到百度公司見面。隨後一起來到了位於北京中關村的百度公司北京體驗中心，在這個體驗中心門口，記者見到了百度公司的一位客戶經理——劉經理。

一見面，劉經理就提出，前面有個酒店，可以去酒店聊聊。至於為什麼不到營業廳裏邊去聊？劉經理説了實話，昨天有記者暗訪，現在不得不謹慎些。

 

二 媒體曝光後依然如故

 

記者在百度體驗中心看到，辦理推廣業務的窗口還在正常辦理業務，不時有客戶來辦理續費業務。劉經理向我們介紹了百度推廣的業務內容。記者表示，自己是個人名義開設的商城網站，隨後詢問了需要出具的手續。工作人員表示，“就需要您簽字、錢還有身份證複印件”。

 

身份證複印件、簽合同、交錢，辦理百度推廣難道就是這麼簡單嗎？對於網站的內容居然沒有審查的過程，記者還特意問道，還有什麼需要特別交代的嗎？對方回答説“沒了，可能還需要一個網站的截圖。”

記者發現，在媒體曝光後的第二天，拿著虛假資料，以個人名義仍然可以輕鬆地為商城類網站辦理百度推廣業務，幾乎沒有什麼審查。而辦理的內容，百度公司也沒有更多的過問，只是希望我們儘快錢合同、繳納現金。隨後，劉經理拿出了一份已經蓋好百度公司公章的格式合同，記者把一張其他人的身份證交給劉經理拿去複印。複印完畢後，劉經理提出了疑問。

説是不是弄錯了，不能用這個身份證，必須是用法人的。記者馬上謊稱法人就是隨行的這位同事。劉經理進行了一番請示之後，最終還是同意了我們使用他人身份證辦理百度推廣業務。

看來，百度公司的工作人員十分清楚辦理推廣業務時應該審核身份證，而且很清楚不嚴格審核的後果，但仍然讓記者拿著他人的身份證件順利過關。接下來，就有了下面這樣一段對話。

 

“我們給您開一份空白的合同。您簽字，然後我們立馬拿去蓋章去。然後立馬再給您。 這樣，空白合同。”

“什麼叫空白合同？”

“對，跟咱們剛才見的那個合同一樣，只不過在這兒沒有百度章。得先您簽完以後再蓋。”

“那不會出什麼問題吧？”

“理論上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從法律上有問題是吧？”

“沒有，哪兒都沒有問題。”

 

就這樣，記者以他人的名字在合同上簽了字，隨後，又繳納了600元的服務費和5000元的賬戶預存款，這份百度推廣服務合同就簽訂完畢。在百度公司這個體驗中心的整個過程中，百度方面並沒有對記者杜撰的購物網站進行任何查詢、審查，甚至連網站域名都沒有詢問過。

對百度公司的這種行為，一些法律界人士也紛紛發表看法。北京匯佳律師事務所主任邱寶昌律師認為：只是看中了錢，而對這個網絡用戶的商品、資質，以及是不是有這個企業都一概不去考慮，以極不負責任的方式推薦給用戶，那麼你就應該承擔責任。因為你在這個競價排名當中，在這個競價鏈結當中，給用戶提供這種服務當中你是有償的，你是盈利的，而你這種盈利又沒有盡到你和他盈利相對應的審查義務當中。

　　北京航空航天大學法學院副教授譚華霖認為，百度在事實上構成了一個廣告經營者，百度的這種競價排名服務，推廣鏈結服務事實上構成了一種廣告行為，在這種情況下就應當受到廣告法的制裁。廣告法有相關的規定，如果廣告主發佈的一些廣告信息是不真實的，或者有欺詐的，那在這種情況下，廣告經營者如果不能夠提供廣告主的真實的姓名，地址和聯絡方式，他應該承擔連帶的賠償責任。如果有一些商家利用百度推廣服務在進行欺詐活動，而百度事實上又不能提供出這些商家的真實的姓名，地址，在這種情況下他就應當承擔廣告法上的連帶賠償責任。

在節目製作過程，記者一而再再而三拿著虛假的全套資料，在百度公司的各個營銷中心去申請參加百度的推廣鏈結，無一例外都成功了，這難道只是個案嗎？

 

三 如此“個案”！

 

假如百度公司仍然認為我們節目反應的問題只是個案的話，那節目播出後，全國各地觀眾的反應又是如何呢？。

就在節目播出後不到3分鐘，經濟與法欄目的熱線電話就開始響起，許多觀眾通過公開的熱線打來電話，反映自己遭受的經歷，從16日早6點到16日晚10點，僅一部熱線就接聽了200多個反應情況的電話。

“昨天晚上看到你們經濟與法的節目是百度上網站騙人的。我也遇到那個百度上有一家假公司騙了我兩萬多塊錢，報網警，網警説那個地址是假的。”

江蘇揚州的一位觀眾表示：“也是通過百度推廣找到了那種釣魚的，或者是詐騙的這種公司的網站。”

    河北省定州的一位觀眾表示，“我被騙了26800塊錢。”

    觀眾反應有企業受到百度推廣侵擾的，也有觀眾反映個人聲譽在百度貼吧中遭人詆毀的，但最多的還是通過百度搜索鏈結上當受騙的。唐山的宋艷麗便是其中的一位。當天，我們的記者就找到了她。

2011年7月22日，家住唐山路北區的宋艷麗，在百度上搜索致富項目時，頁面上就出現了各式各樣的快速致富辦法的鏈結，很快她就被一個電話充值卡的項目吸引了。

10元錢的充值卡，付出的成本只要8角錢。在眾多的儲值卡公司之中，一家名叫北京嘉信通聯科技有限公司的折扣最大，---省級代理是0.4折，市級代理是0.8折，如此大的折扣一下子讓宋艷麗看到了致富的機會，當天就與嘉信公司取得了聯絡，並在第二天支付了3600元的預付款，很快她收到了充值卡，不過，這些卡卻根本無法使用。

宋艷麗前去交涉，被告知“要交網絡費入網，入網才給開通。”

為了激活自己手裏的充值卡，7月26日宋艷麗又繳納了4800元的入網費和6000元保證金。可是，新的更加苛刻的要求又來了。對方説這邊信號不好，連接不上。他説你再交一萬，給安個助流器什麼的，就能正常使用了。宋女士表示，“不可能再交錢了，要求退貨。”

到了8月7號，想要退貨的宋艷麗又得到了新的通知----如果退貨的話，必須繳納2950元的違約金。此時，宋艷麗為了追回已經花出去的14500元，她不得不支付了2950元的違約金和500元的好處費，可是當她第二天多次撥打聯絡電話時候，發現電話已經被取消了。

直到此時，宋艷麗終於發現自己被騙了，在短短的半個月的時間裏，她就被騙走了整整18000元。

宋女士覺得，應該有人出來管一管，這個網絡太不健全了。不是光自己一個人上當，不知道有多少人上當受騙了。

   

四 “綁架”消費？

 

在百度做推廣鏈結的企業有很多，記者在採訪時了解到，與百度同在IT界的軟體行業竟然也遭到了百度的“綁架”消費。北京某家著名軟體公司就是其中之一，在百度推廣鏈結問題被集中曝光後，記者經過多方打聽，找到這家軟體公司的負責人，向他了解這家企業在百度做推廣鏈結的情況。因為害怕遭到百度的報復，這家企業要求在聲音與畫面上做技術處理。

　　這家企業是中國協同管理軟體的行業排頭兵，這家公司從2008年開始做推廣鏈結，希望能夠通過這個平臺找到更多的客戶。

該公司是這個行業最大一家公司，按道理如果搜索，肯定是在上面。原來一直是這樣的，可是當做了競價排名之後，發現排名下來了。

這家企業負責人告訴記者，在參加百度推廣之前，由於他們公司是這個行業的龍頭企業，在百度搜索行業縮寫oa軟體，公司網站就會出現在搜素結果的第一位，而參加推廣鏈結之後，網站自然排名反而退後十幾頁，這種巨大反差，讓他們驚訝不已。

發現這個情況以後，他們也和百度來進行交涉，有什麼理由網站排名排的這麼低？結果百度給出的理由讓他們無奈。他説因為你這個網站不好，網站的技術架構有問題，所以你的排名下降了。於是該公司重新做了網站，一發佈，立即搜索就變到最上面了。公司負責人很高興，誰知三天以後，發現又沒了。這家企業無奈之下，索性把公司網址也進行了修改。

他們啟用了新的域名，可是發現新域名搜不到了。公司網站無論如何修改，自然搜索結果都不能出現在百度首頁，無奈之下，他們只能選擇繼續在百度參加推廣鏈結，並且把關鍵詞競價的價格提高。

這家企業負責人很無奈，他表示，“（百度）就綁架你了，你必須要做啊，你想不做廣告不行，你必須要做廣告，因為你的網站已經人家找不到你了。”

    時至今日，這家公司還在參加百度推廣鏈結，平均每天的花費有8000多元。到了週末，每天的費用能達到近萬元。與如此鉅額的花費相比，增長的業務量卻無法與之相匹配，有時一整天都接不到客戶打來的電話。

“你看我們現在一天花8000塊錢是上限，我設的上限，只能從早上9點上班到下午4點就沒錢了。承受不起，你想一個月光廣告費就要二十多萬，就這一項廣告費就要二十多萬，一年要幾百萬，那當然承受不起了。

    記者：反而有的小公司還比您排名還靠前？

   “ 對對，所以我們很懷疑這裡面的價格是不是一致性的，或者是不是花了錢了，你也不知道”。

    這位負責人告訴記者，在百度推廣鏈結結果裏，他還發現了這樣的情況。有些小軟體公司參加競價排名，有的很不知名，從來沒有聽説過的公司也參加。一年幾百萬的費用，對小公司來説承擔不起，就覺得很奇怪想不通。

記者見到這位負責人的時候，他一再向記者表示，對於我們的採訪他很有顧慮。

“如果這樣的事情明天你們報道了這樣的採訪，好，乾脆人家搜不到了，那怎麼辦？”

   

對此，資深互聯網評論人謝文認為，“你會發現一個悖論，真的有核心競爭力，有創新，有信譽，有誠信，市場份額很大的産品，人家沒有那個需求要花非常多的錢要佔那個第一，因為自然他就是第一，正是那些沒信譽，沒市場，甚至是假冒偽劣，甚至是雞鳴狗盜的公司，他才有絕大的動力要排那個第一，因為他市場競爭自然競爭當中他是失敗的，所以他才走邪門歪道。”

 

北京航空航天大學法學院副教授譚華霖也説，“百度公司應該説不能濫用自己的市場支配地位，隨意的去刪減相關的一些信息，或者是對於搜索結果過多地加以人工的干預，如果他隨意地濫用市場支配地位的話，事實上就會導致網民所接觸的這些互聯網信息變得隨意地由百度去經營控制，這種行為是應當受到法律制裁的，並且我們國家反壟斷法對於這種濫用壟斷地位的行為也是加以規制的。”

 

五 “螞蟻和大象的較量”！

 

在記者調查了解百度推廣鏈結的過程中，我們發現，不少企業面對我們的採訪顧慮重重，胡先生是一家營銷網站的負責人，接受採訪後，一再要求記者千萬不要在節目中透露他們公司的信息，所以採訪畫面的背景，我們做了技術處理。

幾年前，胡先生建立了一家網站，從事某行業的産品營銷業務，到2009年已小有成績，在行業內也有了一定的影響。2009年的時候，他們的網站在百度排名是前三名，在谷歌也是前三名。

當然，胡先生所説的排名，是在自然搜索下得到的。但就在這個時候，網站的工作人員向他反映，經常接到百度的電話，希望幫他們經營的網站進行“推廣”。

“就是建議我們做競價，別的網站都做了，你們是不是也做。做完競價以後，能給你帶來更多的客戶，和更大的價值。”

胡先生覺得自己的網站已經是該行業搜索結果的前三名了，不需要再花錢去推廣，所以也沒在意。可是沒過幾天，百度的業務員又來電話“推廣”。

“我就交代我們的業務員，你跟他説，你就説我們這個網站不運營了，這個行業已經不好做了，現在業務都暫停了。”

如此回復，百度公司的“推廣”電話果然沒有了，耳根子總算清靜了。但一個星期後，胡先生卻又坐不住了。胡先生發現，他們的網站在自然搜索排名裏面消失了。

之前靠自然排名，胡先生的網站排在了前幾位，網站一直有很高的用戶訪問量，現在，突然在百度搜索首頁中不見了，網站訪問量一下子萎縮下來，業務量也隨之直線下降。

如果換作別人，遇到這樣的情況可能就會妥脅，去找百度做推廣鏈結，讓自己的網站重新回到搜索結果的前幾位，但胡先生卻鐵了心，咬牙硬撐著。

胡先生痛心疾首地説：“我們就堅決不做百度，我們就憑我們的自然排名，憑我們客戶的固定訪問量，來做我們的客戶。”

胡先生何苦死撐呢？如果同意在百度上做推廣，可能很快就會讓網站重回首頁，但那只是暫時的，並不能保證給網站帶來長久的收益。

六、七年前，胡先生在做這個營銷網站之前，還做過一個網站，初次經營規模很小，後來為了吸引網站流量，胡先生參與了當時百度的競價排名。可是，後來百度競價排名遭到了社會的廣泛質疑，所以並沒有給網站帶來長期穩定的客戶。他們感覺到，這樣的推廣是誰給錢給誰上，失去了信任，沒人相信。

胡先生説，後來他建立經營第二個網站的時候，百度已經廢棄了遭人詬病的競價排名推出了鳳巢系統，名為推廣鏈結，但經他了解研究後他還是沒有動心。他認為換湯不換藥。所以2009年胡先生運營新網站，便果斷回絕了百度人員業務員的推廣電話，可是隨之而來的結果卻是本來排名前三的網站在百度搜索首頁中消失了。胡先生説，這種結果他早就料到了，他的網站是被裝進了百度的“黑匣子”。

那麼，胡先生苦心經營的網站，最終的結局又會是如何呢？胡先生説，堅持了三個月，他們“出獄”了，又回到了原來的排名。證明了一點，只要你堅持到最後，他還是要把你放出來。

網站又重回排名首頁，然而，胡先生並不認為這是自己的勝利，反而感到幾分沉重。

資深互聯網評論人謝文：“不管百度説我本意是什麼？邏輯上存在一個劣弊驅逐良弊，有品牌的，有信譽的，有市場份額的，你跟他要很多錢，人家不給，比如前一段鬧京東，噹噹，再早年淘寶，本來我們就是第一，你還要敲詐我一年500萬，五千萬，甚至，你搜到京東本來就是我，不行，本來自然我是第一，我還要為自然的第一再付給一個巨大的費用，覺得心不甘，那麼假京東，假噹噹，假淘寶啊就會上去。”

中國互聯網協會政策與資源工作委員會委員胡鋼：“而我們已經很清晰的看到在我們的搜索引擎這個行業來説，由於一家獨大，這種具有市場支配地位的企業已經濫用了其市場支配地位，並且攫取了不正當的利益，擾亂了我們市場公平的秩序，侵害了我們消費者的權益和社會公平的秩序，這是要害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