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古表情：黑皮玉面具

       將張一平書房的二十多個黑皮玉面具依次排開，如同回到遠古部落的生活現場。一張張生動的玉雕面孔，訴説著各自族群的繁華與憂傷，那些永不再現的神秘過往。

       “玉面”上的遠古表情亦真亦幻，鮮活如初。

       這裡有安樂祥和的生民素面，也有善良慈悲的智慧女神。人神共樂，一派安然。鄰家女孩兒面容嬌小，眉目清秀，神態爽朗；中年壯漢則慈眉善目，闊臉大耳，一臉老北京人的誠實敦厚，眉眼間卻可見現代人的通達神情。其中一些“面孔”頗似牛河梁出土的紅山女神像。“女神”束髮圓耳，額頭光潔圓潤，眉骨突出，面容清秀，雙目有神。其雙唇微張，嘴角微翹，好似泯然一笑，又像在訴説著什麼。

       與世俗人物和女神像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眾多勇武、兇悍、威猛、狂傲的威嚴“面孔”。或許是鎮妖逐鬼、驅疫祛邪的凶神，或許是驅逐野獸、保衛族群的勇士，他們整體形象咄咄逼人，線條粗獷、奔放。面具藝人在寫實的基礎上作恰如其分的誇張，把他們雕刻成頭上長角、嘴吐獠牙、橫眉豎眼、滿臉煞氣的形象。都説眉眼傳神，在中國傳統的假面和臉譜中，眼珠暴突，表示“千里眼”或“怒目”，所謂“神目眈眈”。且看這一雙雙怒目，眼角上吊，圓而鼓的大眼珠向外突起。與之相呼應，額眉兩處常常配以誇張的紋路，有的剛健似鋸齒，有的氣勢洶洶靈動如火焰。加上頭頂獸角、口露獠牙，活脫脫的“凶神惡煞”！

       令人稱奇的是，“玉面”中還有京劇大花臉的樣子。臉譜的神采多在描繪的線條之美，黑皮面具雖然一律黑面朝天，藝人們似乎也懂得通過線條表示怒容。鼻翼與眉宇周圍的紋路如行雲流水，抬眼運氣間，“哇呀呀”的唱腔呼之欲出。

       這些神采各異的“面孔”究竟來自何方？又承載著先民們怎樣的祈願？如此要追究到黑皮玉的身世了。近年來，民間流傳的黑皮玉器，正在引起越來越多人的關注。僅張一平一人的收藏，就有圓形雕像、抽象的片狀物、酷似紅山玉雕的太陽神、C形龍等上千件，面具只是其中一個種類。這些來自內蒙古大漠的神秘器物，已無法考證是日常飾物、祭祀用品還是神廟裏的供奉。僅就黑皮面具來看，張一平認為絕非實用器。這些遠古“藝術品”的工藝與神奇想象像謎一樣吸引著他，也震撼著每一個與之面對面的觀者。

       不是親眼所見，你或許不相信石器時代的雕刻工藝會如此精準圓熟。每一張面孔都嚴格對稱，面具整體向上突起，面部凹凸有致，五官比例協調，眼睛、鼻孔與唇齒間是鏤空的，眼角與眉峰的起伏、嘴唇的輪廓，甚至面部肌肉的紋理都清晰可見。試想，在沒有金屬工具的石器時代，是什麼樣的能工巧匠，又是使用什麼樣的器物，敲打琢磨出如此精妙的原始藝術品？

       不是有實物為證，更是難以想象洪荒時代的遺物何以會有如此高明的藝術魅力、如此現代的生命質感。一塊塊沉甸甸的黑皮玉面具，定格了先民的笑與怒、勇敢與恐懼。渴望不朽的手工藝人，把人類永恒的表情連同時光，雕刻在比獸骨更堅硬的玉石上。千萬年過去了，藝人們和那個遙遠的文明早已灰飛煙滅，走近這些玉雕，生命的氣息依然鮮活。黑皮面具與非洲原始木雕、中國傳統的儺戲假面有異曲同工之妙。同樣承載著現實與想象，集人面、獸齒、火焰眉于一體的黑皮玉雕通聯著人、神與獸的世界。遠古人類對世間萬物心懷敬畏，又勇於反抗。面對這些粗獷威嚴的神人面具，生命的原始強力撲面而來。這力量剛健質樸，深深吸引著生活在繁華都市的收藏家張一平先生。

       張一平認為，在新石器時代的大漠深處，人類文明曾經經歷過一個發達的文明時代。那時也許已經出現了社會分工，甚至有了專門的手工藝人，才會生産出如此精美的玉雕面具。或許萬年前，那裏曾經水草豐美，人們把精雕細琢的玉面具懸在女神廟中祈福驅邪，或者置於逝者身旁，超度生命的輪迴。當然，這只是收藏者的推測，黑皮玉面具的更多謎底尚未揭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