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寶知音:中央廣播電視總臺著名主持人任志宏獻聲解讀,聆聽國寶背後的文明故事。
暑期是出遊旺季。如今,隨著“暑期遊”的玩法被越來越多地解鎖,“絲路遊”當之無愧地成為了其中一抹亮色。
而在人們暢遊絲路的過程中,一座座博物館就如同一個又一個的文化“驛站”,承前啟後地承托起了陸上黃沙的無垠雄壯、碧波萬頃的神秘莫測。也正因為有了博物館這樣“行走的課堂”,能人更加真切地感受歷史的厚重、人文的多彩,或許,這就是旅行的意義。
既然説到“絲路遊”,那麼本期《物現文明》要給大家講述一件越洋而來的文物,“最早”“唯一”等定論代表了它的珍貴,從來自異域到入土陪葬,再到重見天日,它背後的故事充滿了傳奇色彩。
逃脫被盜厄運
合浦縣位於廣西壯族自治區南端,屬北海市轄縣。早在秦始皇三十三年(公元前214年)統一嶺南,置南海、桂林、象郡,合浦就被劃分至象郡轄地。“合浦”這個名字意為江河匯集于海的地方,地理位置決定了這座臨海小城註定要與海上絲路結下難解之緣。
今天的合浦縣博物館藏有一件東漢波斯陶壺,它是迄今為⽌我國出⼟年代最早的一件波斯陶壺,也是唯⼀⼀件東漢時期的波斯陶壺。這件舶來品于2008年12⽉出土于合浦寮尾漢墓,是漢代海上絲綢之路,漢王朝和東南亞、南亞乃至⻄亞地區友好往來的重要物證之⼀,對於研究波斯陶的輸⼊年代和中⻄⽂化交流意義重⼤。
東漢·波斯陶壺,合浦縣博物館藏
作為合浦縣博物館的一大鎮館之寶,如今觀眾得以近距離欣賞這件陶壺實屬不易。回憶起發掘過程,廣西民族大學文物與博物館專業學科&&人、博士研究生導師熊昭明至今都記憶猶新。
2008年12⽉,時任⼴⻄⽂物保護與考古研究所領隊的熊昭明帶隊對合浦寮尾M13漢墓進⾏搶救性挖掘。這是⼀座夫妻合葬的磚⽊合構墓,蓋板早已腐朽,曾經遭遇過盜掘,盜洞直達底部,波斯陶壺正處於被盜盜坑的左下⻆。不知是盜賊出於安全考慮還是其他原因,總之,陶壺連同其他⼀批器物竟然倖存了下來。
事實上,在出土時,由於被擠壓扁平、碎成了⼏⼗⽚,最初這件陶壺很不起眼;在修復過程中,因為它屬於低溫釉陶,茬⼝很難對⻬,⽂物修復師還時不時感慨難度⾼。大約花費了兩周左右的時間,其才被完整地粘補好,修復師的巧手終於使得這件陶壺恢復了往昔的光彩。
東漢波斯陶壺(圖中右下角青綠釉碎片)在合浦寮尾漢墓出土時的情景
獲得重要發現
修復完成後,研究專家注意到,從外觀上看,⽆論器型還是胎質等特徵,這件陶壺都與中國同時期出⼟的器物相去甚遠。為了解開謎題,熊昭明向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的⽩雲翔先⽣求助,很快就有了回⾳。⽩先⽣表示,這類陶壺在古波斯帝國,也就是現在的伊拉克南部和伊朗⻄南部都有不少發現;他又找來了幼發拉底河畔塞琉⻄亞遺址出⼟的器物進⾏了對⽐印證,甚⾄發現與其中⼀件現存于敘利亞國家博物館的陶壺⼏乎如出⼀轍。學界習慣統稱這類陶壺為波斯陶。
為了穩妥起⻅,⽩先⽣還安排熊昭明取樣送⾄社科院考古所的科技中⼼,測試釉⾯和胎的化學成分。分析結果表明,波斯陶瓷的釉層成分⼏乎不含鉛。⽽我國漢代綠釉陶壺的釉層則是以鉛的化合物作為基本溶劑的,它與我國古代多種陶瓷釉的化學成分是完全不同的體系,⽽與⻄亞發現的相類似。
據悉,這類陶器在⼤英博物館、法國盧浮宮都有所收藏;在印度、斯⾥蘭卡和泰國同時期的港⼝遺址都發現有殘碎⽚,並且這類陶壺的殘碎⽚在合浦和⻄亞之間的海陸沿線都有出⼟。儘管目前還難以判定,合浦發現的這件陶壺是直接自海上進入合浦港口,還是由其他路線輾轉輸入的,但還原波斯陶⾃⻄向東的傳播⼤體路線,以及龐⼤的中⻄海陸貿易⽹絡,其面世不容小覷。
這件陶壺的相關資料和研究成果在考古學報刊登後,引起了國內外學術界的⾼度關注。專家推測,波斯陶是⾮貿易品,應該是當時人們隨身攜帶至合浦的⽇常⽤品,其用途很可能是“盛水器”。
史料顯示,漢代的合浦是陸上絲路與海上絲路的重要連接點。當時陸路從長安(今西安)出發,經河南、湖北、湖南,入湘江,到廣西經漓江、南流江至合浦,再通過合浦港揚帆出海。合浦港由此發展成為中國乃至整個東亞大陸地區通往東南亞、南亞近岸航線的必經港口之一。
在今天合浦縣城郊近70平方公里範圍的10個區域內,分佈著上萬座漢代墓葬,是當前國內發現的大型漢代墓葬群之一。上世紀50年代開始至今,考古人員陸續在此發掘了千余座漢墓,出土了⼤量與海外貿易、交流相關的⽂物,極具特色,波斯陶壺便是其中的重器。從已發掘的情況來看,這些墓葬的主人分別為兩漢地方官吏、被貶的皇親國戚及朝廷官員、販賣絲綢珍珠的商賈以及平民。
“執”字的聯想
走進合浦縣博物館,以波斯陶壺為代表的眾多館藏文物,向世人還原了漢代“向海而興”的高光時刻。探尋文物背後的故事,一幅幅早已泛黃的“畫卷”逐漸開始在人們的想象中變得鮮活而清晰——
2000多年前的合浦港,商賈雲集、熱鬧非常。作為彼時著名的物流集散地,啟航、歸航,伴隨著一聲聲高亢的“有商船到”,從早到晚,即便華燈初上、繁星滿天,這裡依然舟楫往來,忙碌不減。
以港口為載體的市井繁華催生了多元化的文化氛圍,久而久之,有人遠從波斯執壺前來便也不足為奇。在大家得以欣賞原汁原味的異域風情的同時,這件色澤明麗、造型輕巧的器物也由此融入了華夏大地的人間煙火。
執壺而來的“執”字,始見於商代甲骨文,其古字形好似用刑具將一個人的雙手銬住,本義指捕捉、捉拿,引申為握著、拿著,後又引申指掌管、從事、施行。而之所以本期《物現文明》以“執”字來概括這段海絲文物傳奇,是因為此字還有一個引申義——志同道合的朋友。
“志合者,不以山海為遠”,這是中國傳統的交友之道,置於絲綢之路這條商貿、交流、文化之路的語境中同樣適用。因為志同道合,就會促進彼此欣賞、互相成就,能合作共贏自然是水到渠成。所以説,喧囂碼頭的人來人往之間,蘊藏著亙古不變的處世哲學——遙想、品味,質樸卻也情意深長。
再換個角度來看,無論是對“絲路遊”感興趣的你,還是受文物視覺海報吸引前來的你,閱讀至此,對於文化薪火的傳承,我們也好像更加有了一些志同道合的默契呢,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