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會客廳]：揭秘私渡黑幕
央視國際 (2003年11月12日 21:10)
11月12日新聞會客廳內容 點擊視頻
沈冰：觀眾朋友，您好！歡迎收看新聞會客廳。我現在是在福建省公安監防總隊間房拘留審查所內，所有從台灣被遣返回來的私渡人員，都必須首先來這裡接受審查。今年8月26日，六名私渡女在私渡台灣過程中被蛇頭推下海，溺水而死，震驚了海峽兩岸，到目前，那批人中的倖存者，還滯留在台灣。最近，又有一批跟他們命運相似的私渡人員剛剛被遣返回來。
（短片一）
沈冰：先跟觀眾朋友認識一下今天新聞會客廳的客人，一位是剛從台灣遣返回來的受騙女青年小玲（化名），另外一個客人是福建省公安邊防總隊德福參謀長王冰。
沈冰：小玲應該還記得很清楚，那個時候是怎麼開始的？那個人怎麼會找到你的？
小玲：我是一個髮廊裏面學美容美發嘛，然後那一個叫阿強的男孩子，他經常在那邊洗頭髮，然後就認識了，然後他哥哥在台灣那邊開一個房子，叫我到那邊幫他哥哥，那邊的薪水又很高，所以幫客人洗一個頭髮都五六百塊。
沈冰：你那時候在老家那邊髮廊洗一個頭多少錢？
小玲：洗一個頭三塊錢。
沈冰：洗一個頭三塊錢？過去台灣可以拿500塊錢？
小玲：對。
沈冰：就給你説了這一條？
小玲：對。然後我又想到，家裏面欠貸款，我弟弟還要上學，然後就答應他了。
沈冰：可是你當時沒有懷疑嗎？那有這麼好的事情，這麼幸運就落到你的頭上？
小玲：因為那個時候，我已經跟他交往了一個多月了，因為那個男孩子，也不會像騙我的那一種，
沈冰：所以當時沒有多想？
小玲：沒有。
沈冰：然後他給你提這個事情多久之後，你們就成行了？
小玲：可能二十幾天吧。
沈冰：然後呢？
小玲：然後我就跟他坐車，從重慶坐到福州，
沈冰：一路上的吃住是不是都是他們安排的？
小玲：對。
沈冰：一路上走了多久那一段路？
小玲：我從重慶，坐火車，坐到福州坐了兩天多。
沈冰：兩天多？坐火車，是他陪著你的？
小玲：對。
沈冰：路上聊些什麼？
小玲：都跟平常一樣。
沈冰：你還是很正常的你感覺？
小玲：對。
沈冰：車票，火車票也是他買的？
小玲：對。然後住是住在福州，福州火車站對面的大酒店，連續住了七天。
沈冰：七天裏面就是讓你等著？
小玲：對啊，然後説，從來沒有住過大酒店的人，居然會住大酒店。
沈冰：我感覺到小玲當時對他很信任？
小玲：對。
沈冰：王副參謀長，像剛才小玲講的這個情況，我就覺得很奇怪，像那個人，怎麼會找到小玲？
王冰：他整個私渡的環節很多。並不是阿強一個人就能夠完成的，他要經過好一個環節，首先他要與全國各地，異地的去物色對象，全國各地區找，但是他們有條件，比如説每幫他們物色一個對象，給予5000塊錢的報酬。
沈冰：5000塊錢的報酬。
王冰：只要你找到一個，他給你5000塊錢的報酬，那麼這些人，又層層發包，這樣變成他很大的一個網絡，散佈到全國各地。物色完對象以後，台灣人他一般會當面檢驗一下，是不是符合他們的條件。
沈冰：你這個是什麼意思？
王冰：就是看一看是不是符合他們的要求。女青年她必須身高、長相、年齡，這些都有一點要求，不然你到台灣以後，他沒辦法處理。
沈冰：有人面試過你嗎？
小玲：有。在一個小房子裏面，在他們，不知道是誰住的地方，反正是一個小漁村裏面。一個女孩子叫我把衣服脫掉，然後給他們…
沈冰：是個女孩子？
小玲：對。
沈冰：你當時沒有問他們嗎？為什麼要這樣檢查我的身體？
小玲：他們有講過，就是不要讓我穿白色衣服，然後把我們換成穿黑色的衣服
沈冰：其他的，在那個小屋子裏面，有沒有問你其他的？
小玲：都沒有問。就問一下叫什麼名字。
沈冰：當時你沒有起疑心嗎？
小玲：我都沒有懷疑。
沈冰：然後住了七天之後，上船了是嗎？
小玲：是。
（短片二）
小玲：我們一上台灣船以後，他們就把我們關在一個很小的暗藏裏面，又很暗，留手指頭那麼大的一個洞給我們呼吸。我們在裏面，我們女孩子，吐的吐，暈的暈，還要差一點要被憋死的那種。
沈冰：只留這麼大一個小孔？
小玲：對。
沈冰：那當時在裏面能夠站直嗎？還是能夠躺著睡覺？
小玲：不可以，就是10個女孩子擠在裏面，都坐在身上。
沈冰：就互相坐在對方身上？
小玲：然後腳這樣子，反正腳都…
沈冰：是蹲坐在地上，還是…？
小玲：就這樣子蹲著。
沈冰：全都擠在一起。那吃飯怎麼辦呢？
小玲：我們沒有吃飯，他們沒有給我們送飯。
王冰：在整個私渡過程中，是安排，不安排他們吃飯的，因為如果在船上，安排他們進食啊，多數人會暈船，另外會有排泄物，有嘔吐物，那麼，如果萬一碰到堅持，很容易暴露，所以，人蛇集團在整個私渡過程中，不安排你吃飯，只能夠讓你喝水，或者是吃一點暈船藥。
小玲：對，然後給一人一個手電筒給我們，因為裏面很黑，又很小，又很黑。
沈冰：你當時身體狀況怎麼樣？
小玲：我那個時候還好。
沈冰：沒有吐？
小玲：我沒有吐，他們幾個女孩子吐的好像就像他們説的，説黃膽都快吐出來，
沈冰：當時他們把你塞到這麼小，這麼暗的一個，暗箱子裏面，你們沒有反抗嗎？
小玲：我們都不敢問呢，他們那些台灣人又很兇，都是大吼大叫的。他們叫我們快點走，快點走。然後從那個小框框裏面，到那個小暗艙裏面去，一個一個的進去。
沈冰：當時有沒有想過，不要上這個船了？
小玲：我上那個船的那個裏面，然後才想回去呀，想家，想回去家裏面，想到爸爸媽媽那些，但是已經上了船了，就已經沒有辦法了。後來我們呼吸很困難，我們在叫，也在敲那個門呢，後面然後他們才把那個門打開一點點，然後給我們一條縫，然後呼吸一下，然後他説，有時候他會講一些，這裡很危險呢，然後怎樣，然後他就把那個門，又把那個門鎖起來。
沈冰：王參謀長，像小玲剛才講的這種情形，是屬於她的一個特例，還是屬於一個普遍的情形？
王冰：這情形屬於一個普遍的情形，你像在去年的5月2號，有一艘在…台灣船，在平潭外海，接了5名私渡人員，其中是2男3女，那暗艙裏面，然後，暗艙外面加鐵釘頂起來，加蓋偽裝物，到了台灣打開船艙一看，5個人都昏迷了，昏迷的時候，他們潑海水，潑醒了兩個，兩個女青年醒過來，另外兩男一女死掉。像這種慘劇，時有發生。
沈冰：所以她們還算是幸運。
小玲：還好，沒死。
沈冰：過了多久到了台灣？
小玲：我們差不多9月1號的下午，5點多就到了，
王冰：你們是直接從碼頭上岸的？
小玲：對。我們上岸的時候，還看到旁邊有很多船。
王冰：一般檢查完以後，警察一般就不會再管他了，所以他們可以利用警察離開以後的間隙，在台灣人蛇集團的接應下面，偷偷上岸，這是利用暗艙偷渡的一種手法。不利用暗艙的，就是沒有暗艙的，那多數是利用搶灘登陸的。
沈冰：什麼叫搶灘？
王冰：就是他船隻靠到台灣的淺灘的港澳口，直接衝到灘上，然後讓你們這些私渡人員跳到海水裏面，在涉水上岸。那這種慘劇就更容易發生了。
沈冰：為什麼？
王冰：因為這些私渡人員經過海上的長途旅行，特別是受到驚嚇、饑餓，然後搶灘登陸，他必須是在晚上，多數是在黎明十分，在進行搶灘登陸，船的船頭擱淺了，但是，他還是在水裏面呢，那多數人跳到水裏面，水都能淹到小腹這個位置上，那你從船頭跳下去，跟船尾跳下去還不一樣，船頭跳下去，可能到肚子這邊，到船尾跳下去，可能就到胸部了，那麼這些人連受到驚嚇，又體力也不行，掉到水裏面，有的不懂得游泳啊，這涉水上岸，就很容易發生淹亡事件。
（短片三）
沈冰：你是被什麼樣的人接走？
小玲：一個阿貴男孩子來接我。他説他是阿強他哥哥，然後我就跟他走。
沈冰：然後，他把你帶到哪去？
小玲：他就把我帶到他們住的地方，然後第二天，他來跟我講，説什麼，説他根本就不是什麼阿強他哥哥，我是阿強賣給他的女孩子，我過去花了一些錢，然後我過來，我過去台灣的時候，我坐的船呢，那些，要叫我還給他們20萬。然後他説，你沒錢還，然後就叫我接客，
沈冰：讓你去接客？
小玲：對啊。剛開始我都不答應，不答應，然後他該跟我説，然後就跟我説，他説，如果我不接客的話，我也花了他們很多錢，如果不接客的話，就把我賣到台東台南啊那些很偏僻的地方去，永遠會不去。所以後來我沒辦法，到了9月9號那一天，然後我就接客。
沈冰：9月9號開始的生活是什麼樣的？
小玲：就是每天被他們關在一個小屋子裏面，他們有客人，然後就把那個客人帶多那個房間裏面來，直這樣子，一個接一個，一個接一個。有時候會接十幾個。平均都會接七八個。
沈冰：那個小屋，是一個什麼樣的小屋？
小玲：我就住在6樓，就是一個小屋子，有一張床，然後有一個櫃子，然後有一個衛生間。
沈冰：有窗嗎？
小玲：有窗。
沈冰：窗上有鐵柵欄嗎？
小玲：有，就是外邊那些人寫的那些…
沈冰：所以這間小屋，你爬窗出去都是不可能的？
小玲：不可能，根本就不可能，因為窗戶是弄死的。
沈冰：門呢？
小玲：門他們都鎖住了，隨時都鎖住了。
沈冰：吃東西就給你送進來？
小玲：對。
沈冰：也不讓出去？
小玲：不讓出去。然後到了後來，我20萬還完了以後，他們又叫我還5萬。
沈冰：為什麼？
小玲：又叫我還5萬塊，就是説要給我租這個房子，給我買衣服，化粧品的錢，要叫我還，沒辦法，我也只好還。
沈冰：還完錢，是不是可以就給你自由了？
小玲：都還沒有，然後把5萬塊，還完了以後，他們就沒有把我關在那個小屋子裏面了，那後就給我安排司機，就安排司機，然後司機就載我可以去外面，在外面酒店做工了，
沈冰：小玲那段生活，尤其是在你還完債之後，有沒有想趕緊逃走？
小玲：想啊，但是我能跑到哪去啊，去報警嗎？我也害怕被關很久，我又想，爸爸媽媽過好日子，想賺一點錢回去。
沈冰：你當時給自己定了一個什麼目標，賺到多少我就走？
小玲：我也沒想那麼多。
沈冰：那個時候經常哭嗎？
小玲：哭。
沈冰：有沒有給家裏打電話嗎？想大家的時候？
小玲：不敢打。
沈冰：為什麼不敢打？
小玲：我怕爸爸媽媽知道我在做什麼，我也不想讓他們擔心我。
沈冰：但是你一齣去這麼幾個月，杳無音信，他們肯定要擔心？
小玲：我也沒想那麼多，我只想賺一點錢回去，讓爸爸媽媽過好的生活。
沈冰：王副參謀長，像她，小玲那個時候，有機會走嗎？有機會逃嗎？
王冰：在外面外出的過程中，她是有機會可以逃的。但是他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就像剛剛所説的，既然説到了這個地步，他只能想賺點錢，回來。
沈冰：沒事吧。
小玲：沒有事。
沈冰：現在回來了啊。（拿點紙巾給她。）
小玲：做了一個月左右，然後就被抓了。我就快掙10萬塊了，10萬塊台幣了，然後叫阿貴幫我寄回家，因為我沒有台灣人的身份證，我不可以寄回去，然後必須要有台灣人的身份證，才可以寄錢，然後，他幫我寄回家嘛，沒有過兩天，我就被抓了。然後在拘留所打電話回去，問家裏有沒有收到錢那些，我家裏也沒有收到錢。
沈冰：怎麼會那麼巧，小玲把那個錢給了阿貴，剛剛過了兩三天，她就被抓了，在台灣應該沒有別的人知道你的行蹤對嗎？
王冰：很多私渡人員去台灣以後，都有同樣的遭遇，有的是一上岸，被人蛇集團接走以後，色情還也來挑選，有的人長的不合他們的要求，他們就直接打電話，他們就直接打電話到警察局舉報，有的是上去以後就被舉報。
沈冰：他們自己舉報？
王冰：他們自己舉報。因為他賣不出去了，放著也是負擔，他就拿去舉報掉，有一些做工做到一定程度，他不是給你説利用你沒有身份，沒辦法匯錢給大陸這個條件，他會幫你保管這筆錢，或者幫你匯回去，那麼他把你賺到一定錢，把你的剩餘價值榨完以後，他就去舉報，然後他可以，既可以把你賺的那筆錢，又可以把你辭了，另外又可以從警察局那裏拿到一些舉報費。
沈冰：還能拿舉報費？
王冰：對，每舉報一名，他們都有相應獎勵的。
沈冰：小玲現在知道自己的那10萬塊錢在哪兒嗎？
小玲：不知道。阿貴拿走了。
沈冰：那個阿貴呢？人呢？
小玲：我被抓了以後，我打電話問他們，他們電話全部換掉了，打不通了，我也不知道去哪了？現在才知道，哪有那麼好的事情，會落在我的身上？
沈冰：王副參謀長，這麼多年來，每年要民對多少個像小玲這樣的女孩子？
王冰：每年大概有千把人。像2000年到現在，我們從台灣接回來的女青年就有2400多人，加上我們自己查破的一些案件。
沈冰：都是跟小玲一樣的遭遇嗎？
王冰：都是一樣的遭遇，基本上是一樣。
沈冰：看到小玲，看到我們這些女青年的時候，我不知道，您想到最多的是什麼？
王冰：我們首先非常同情他們的悲慘遭遇，同時呢，我們也非常憎恨，海峽兩岸這些不法分子，用這樣卑劣的手段來殘害自己的同胞。所以我們這些年始終把私渡的組織者和運送者，作為我們重點打擊的對象。
沈冰：打擊的怎麼樣？
王冰：就是總體看，私渡女去年私渡去台灣的主要根源在台灣，因為代表島有市場，有需求，有鉅額暴力，而且台灣對這一塊打擊處理力度不夠，台灣那邊量刑幅度就很低，你像826這個慘案，826這個慘案，本來是不應該發生的，因為8月16號那一天，826慘案的兩個主要犯罪嫌疑人，一個葉天勝，一個增九名，他們兩個人在8月12號那一天，同樣運載了15名女青年，搶灘去台灣，在途中被海刑署查獲，查獲以後，移交地檢署，結果檢察官把他取保了，那麼他們在取保後很期間，又犯下了826慘案，那麼它的法律如果嚴厲，他們沒有取保，這826慘案就不會發生。
責編：楊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