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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靜:4月20日,與非典患者近距離接觸,七次與非典病人面對面

央視國際 2003年09月29日 18:33

  柴靜直面“非典”

  我認真思考過,做了思想準備。我躺在床上想,第二天一早沒有發燒可以坐車到醫院採訪,第二天早上發燒了可能還是坐車去醫院治病。對我來講,第二天的生活沒有什麼區別。如果感染了,如果進病房了,我仔細回想27年過去的生活,覺得沒有遺憾,我一直在盡全力地跟普遍人一樣生活。如果我生病了,我會帶著紙和筆進醫院,可能會比其他人更多一份支持我活下去的動力。但是説不害怕不太可能的,那時候是北京非典最緊張的時候,我又跟他們接觸非常近,晚上回來洗澡洗臉的時候,閉上眼睛,感覺非常的害怕,比任何時候更加理解活著是什麼。活著本來就是為了活著,並無羞恥。如果人能抵抗災難,把生命延續下去,這是非常好的事情。

  幸福就是在刀口上舔蜜

  新報:作為一個深入SARS前線做採訪的記者,你的工作受到了大家的矚目。這裡面除了中央電視臺《新聞調查》節目的權威性,還有一個很重要的方面就是你那麼一個年輕、文弱的女孩子,你所要面臨的那種壓力和潛在的危險,也讓大家在欽佩之餘,還有一些擔心在裏面,有幾次大家在熒屏上甚至覺察出你的臉色有些發白。你現在的狀態還好吧?

  柴靜:首先要感謝那些關心、愛護我的觀眾和朋友們。作為一個記者,這種愛護會給我很大心理上的支撐,會讓我自己在心底告訴我自己,把節目做得更到位、更全面。

  我現在的身體狀態一點問題也沒有。大家在電視上看到我臉色不好,我想是因為戴口罩把臉龐弄成那個樣子。因為我們大家戴的那種防護口罩很厚,口罩的帶子會很緊地勒在臉上,等你摘下口罩的時候,臉色都會白白的,仔細看,臉的兩側還會有口罩帶子勒出來的印兒。這不光我,我們進入現場的每一個工作人員都會這樣。還有那種專業的防護服,在這種天氣下穿上,時間一長就會覺得特別悶。不過我們大家的身體素質也都還可以,現在也已習慣了。

  隨著對SARS的認知程度在不斷加深,大家現在都很平靜。我也不想把個人的辛苦與情緒過分渲染。因為和SARS的抗衡是全社會的鬥爭,我越是深入到第一線就越是了解到這裡面實在有太多太多的驚天動地與感人肺腑。我個人在工作中的付出,實在是太渺小太微不足道了,但是這裡面的一點一滴,對我自己都是刻骨銘心的。現在對SARS不是簡單憎恨,還有更微妙的情愫在裏面。

  新報:SARS意味著什麼,大家都很清楚。在大家逃避還來不及的時候,你卻往上衝,是什麼東西在支撐著你?

  柴靜:當SARS剛開始出現和傳播的時候,那時候大家都有恐懼感。那時候我也老是懷疑自己的身體狀態,擔心自己要是發燒該怎麼辦?現在,恐慌的最初階段都已經過去了。你不了解的東西,你才會恐慌,因為每一個人都會發揮自己的想像力。而任何一種危險,哪怕是很小的危險在無邊無際的想像力面前,都會被莫名其妙地放大甚至無處不在。但是當你了解到危險的真相,它在你心目中也就變成了一種有具體體積和質量的東西,你也就知道怎樣躲避它,怎樣和它做鬥爭,它也就喪失了原有的法力。

  而且,我現在是有武器的人,我就更不害怕它。我的武器就是作為一個記者,你手中的筆和紙,你手裏的攝像機,和你所做出的新聞。就像沉浸在炮火中的士兵,一種浴血戰鬥的情緒籠罩著你,讓你看不見危險,看不見所有悲觀的東西,只能看得見勝利,看得見勇敢,看得見自己的力量與最真實的榮譽。你用什麼東西才能置換一個戰火中的士兵的榮譽感呢。這種榮譽感也不是每個人在他的一生中都可以抓到的。

  新報:是不是你要説的是———你不怕SARS,但是你恨SARS———就像很多人説的那樣?

  柴靜:我曾經説過這樣的話,但是現在我覺得心裏面有更微妙的東西。我想我現在和SARS之間的情感很複雜,已經不是一種簡單的憎恨了。在某種意義上來講,甚至有一種感謝的態度在裏面。因為它至少提供了一種機會,讓我看到了許多值得敬畏的東西存在。

  比如説在面臨這樣的一種危險與苦難的時刻,許多醫務工作者表現出來的那種職業上的操守、那種堅定的態度,你在日常生活中很難察覺到會有那麼一種偉大存在,而在這個事情裏面,你會看得很真實,那些原先人們都會質疑的東西,現在很清晰地出現在你面前,讓你覺得這世界上還會有許多東西是我們不了解的,是值得敬畏的。

  還有一種情感就像是拳壇上對手之間,或是戰場上將領之間的那種複雜的心態,一方面,你特別希望把它打倒,希望徹底戰勝它,可是,當你的對手在你面前倒下,在你面前消失的時候,你會覺得有一種無名的失落,因為畢竟,它曾經煥發過你全部的情緒與能量,那種興奮,也是一種很極端但卻很美好的體驗,一旦你的對手消失,它也就會消失了。

  幸福就是在刀口上舔蜜。

  新報:你經歷過許多種狀態,比如説從學生到主持人,從文藝類節目到新聞類節目,在SARS的新聞過後,你會怎樣調整自己今後的狀態?

  毛姆説人的不同狀態就像一把刀的兩個面,從一個狀態轉換到另一個狀態要經歷中間的刀鋒,那也是最艱苦、最危險的時刻。

  柴靜:事實上我也一直在做這樣的思考:我怎樣才能獲得自己的平衡感?因為每一次在歷經新的事物的時候,你的過往經驗都會對你造成束縛。人要改變自我是一件很難的事情,就像一隻豹子要改變自己身上的花紋一樣。

  但是人在不同的時期總要去追求新的東西,往往在最危險、最緊張的時候,也是你最能體驗到甜蜜的時候。這裡面當然要有一個前提,就是你要喜歡這件事。喜歡才會産生那種行動力。我當年能夠走進新聞界就是因為在大學的時候給電臺主持人寫了一封信。

  我的狀態會改變,但是我認為我自己有一種東西是永遠不會改變的。確切地説從19歲起時就沒有改變。那就是對自己喜歡的東西的一種堅持。這種堅持從哪來,為什麼總是伴隨在我的血液裏,我自己也説不上來。但是我能感受到它在我身體裏的作用。而且,這種東西從來沒有因為金錢、際遇而屈從過。

  我曾經説過幸福從來就不是平平淡淡就可以得到的,它就像是在刀口上舔蜜。

  新報:那你舔到蜜了嗎?

  柴靜:當然。

  會情不自禁地流眼淚。

  新報:我瀏覽過你的網頁,讀過你的文字。你好像有記錄自己情感的習慣?

  柴靜:對,那些東西是以前寫的,那時我是二十二三歲。現在我也會自己寫一些採訪手記,記錄下一些很個人的感情。

  我們在做節目的時候,會代表大多數人的趣味,作為中央電視臺的節目,我們是代表著中央電視臺的聲音與立場。

  但是我個人的情感和私人的體驗我會用自己的方式保留下來。我想在我年老的時候,我會用這些東西讓自己知道在年輕時都幹了什麼。

  新報:雖然沒有在熒屏中看過你的眼淚,但我直覺你是一個愛哭的女孩子,是這樣嗎?

  柴靜:那天我們在隔離區錄節目的時候,我的攝像突然把鏡頭對準我,問:你最怕什麼?我説:我最怕流淚。我拿過DV,對準他,問:你最怕什麼?他説:我最怕別人流淚。

  我們後來誰也沒提過那件事,但是我很清楚那一幕,深深地印在我們心裏。記者是一個不需要太多眼淚的職業。但有時候,你的眼淚會情不自禁地涌出來。

  有了這種感動,我覺得我所有的付出,都得到了報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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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趙文來源:)